从根源上,斩断恶鬼同她的一切关联。
她不是不可以教导沈青薇妇人手段,让她嫁人以后,和沈青蓉斗个你死我活,把身为恶鬼的沈青蓉玩弄于掌心之中,但这样一来,她培养出来的沈青薇,和新的恶鬼有什么差别。
她不是不可以让其他人去对付沈一焕和沈家人,但以沈青薇的心软程度,她定然会为沈相或者沈家人求饶,哪怕是沈青蓉,她恐怕都希望对方能够好好地活下去——即使对方对她的态度再怎么恶劣。
“阿琴,你会觉得我太残忍了吗?”
被问道的侍女顿了顿,随即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不,殿下,您只是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赵星月弯起唇角,看向窗外。
今日的天气难得晴朗,天空澄明干净,像是被洗过一样。
窗外的红梅开得正好,红色的花瓣随风而落,悠悠然扬起,又洒落在地上。
是的,她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她从不怀疑这一点,哪怕沈青薇恨她。
她接下一片飘落在掌心的花瓣,蜷起手指,将其拢在手中。
柔软的花瓣如同少女娇嫩的嘴唇,正在亲吻她的掌心。
她嗤笑一声,为自己无端的比喻感到可笑,将花瓣抛洒出去。
……
重重罪证,别说判沈一焕一个秋后问斩,就是判他下十八层地狱都绰绰有余。
当这些罪证被黑着脸的皇帝甩到朝堂上时,整个朝堂都几乎动荡。
而且他甩出来的还不是全部,有一部分罪证因为涉嫌颇多,不宜公开。
至少现在不宜公开。
毕竟哪怕是潜伏了十年,沈一焕所建立起来的庞大势力集团,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够彻底的瓦解的,他们虽然能够让最上层的团体分崩离析,却要保证下层的团体正常运转,以维持国家的稳定。
这个时候,有些相较起来无关紧要的东西,就显得没那么突出了。
反正对于一个能够忍了十年才秋后算账的皇帝来说,再忍几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他的寿命还很长,他要在皇位上坐的日子还很长,他有的是时间和精力,去收拾这些人。
“臣接旨。”
看着父亲高举起来的手,沈青薇吸了好几口气,才稳住自己不断颤抖的手,将手中的圣旨递出去。
就在刚刚,她宣布了沈一焕和沈家所有成年男丁秋后问斩的命运,以及除她以外所有女性流放千里的旨意。
有人抽泣出声,沈青薇看到,自己的几个弟弟,已经脸色苍白,哪怕是最小的,一个还没有满十岁的弟弟,也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吓得直翻白眼,往跪在他身边的姨娘怀里倒去。
而她昔日嚣张的继母,正靠在自己女儿身上,紧闭着双眼,显然已经昏了过去。
看到这些人的丑态,她本来应该觉得快活得,就像是在中秋晚宴上,赵星月替她出气时那样。
她本来应该觉得的。
但此时,她的胸腔里没有一点喜意,也没有一点痛苦,只有一种巨大,像是被什么妖怪掏空了内脏的空虚感,占据着她的整个躯干。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沈相府邸的,但当她回过神的时候,已经站在了公主府的门外。
大门缓缓而开,沉默的下人在为她拉开门之后,就躲在了一旁,迎面而来的,是大门背后的影壁,盘旋于九天之上的凤凰高高在上的俯瞰着她,似乎是在嘲讽她的天真和懦弱。
她转身离开。
“走了?”
“是。”
“送点礼物过去,就说是祝沈大人开府之礼吧。”
……
天牢的地道幽深曲折,哀嚎和嘶吼从深不见底的黑暗中传来。
铁链的撞击声,老鼠的爬动声,急促的呼吸声,却在真正的靠近这座天牢之后,变得越发的明显清晰。
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味道,为沈青薇打开大门的狱卒皱了皱眉头,谄媚地道:“沈大人,里面的味道可能不太好闻,还请您见谅,见谅。”
沈青薇神情淡漠地点了点头。
狱卒退到一旁,为她让出进去的路。
在她进去之后,狱卒落锁,对她说了句得罪了。
这可是皇帝和长公主身边的红人,得罪不得。
谁能够想得到,一个女人,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竟然能够得到皇帝和长公主的重视,独身一人远赴千里之外,搜查自己父亲的罪证,然后呈在公堂之上,成为扳倒沈相的最后一根稻草。
沈青薇漠然地走过一个又一个的牢笼,无视一个接着一个朝她扑过来,面目狰狞,神志痴狂的人。
她好似听不见他们的嘶吼声,也看不到他们的可怕,脚下的步子始终不急不缓,镇静而又稳定。
她走到了尽头。
听见脚步声,躺在床上的人,稍微动了一下。
沈青薇将手放在栏杆上面,喊了一句,“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