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轱辘辘碾过石板路,空荡回响,平缓的向前行驶着。
君兮坐在马车里,闭目凝神,眼前观影似的快速过着自她从余杭回到洛阳来至今这个把月光景里发生的事。
君兮心知武后把她留在宫中绝对不止是为了安抚军心这么简单。可是她宿在宫中的这些日子,除了那日她去国公府武后突击来查过一次,武后那边再没其他动静。君兮不明白武后不仅没动她一根手指,还好吃好喝的供着她是为了什么。而且武后虽然遣了人在她身边监视,却也是有度的,并未限制了她的自由。
武后对她的敌意从三公案便有了,武后也从未掩饰过,之后设套把她遣去整训西北营说到底不过是武后对她的一种警告。即便从余杭回来之后,她成了西北营军心所向,武后再无法轻易动她,但态度却也不会转变的这般快才是。
武后的举动很奇怪,但君兮目前还无法看清武后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奇怪的不只有武后,还有这些日子以来所发生的事。
从行宫胡尔克勒的遇害一案到黑袍人将李令月劫持到青黎山诱她和宫澧去救,意图将他们一举歼灭,再到洛水桥画舫沈拓被设计被擒。
一个月的时间,宫澧和沈拓双双遇险,甚至还牵连到了无辜的公主李令月。
虽然这几件事从表面上来看毫无联系,但君兮隐隐觉得它们之间还是有着某种联系的,比如这几件事都是发生在她身边的,再比如和她走得近的几个人都在这个时间巧合的出了事。
巧合,巧合,几个巧合巧合的出现在一起,便不再是巧合了。
这一切的背后,似乎有一只大手在暗中将整个事情的发展轨迹按他(她)所期待的方向推动。
那么这个方向是什么?或者说做这一切的目的是什么呢?
胡尔克勒之死根本动摇不了宫澧的地位,相比较而言,洛水桥画舫之后,沈拓所经历的才是九死一生。但沈拓毕竟是沈洵之子,即便二人之间矛盾再深,沈洵再不喜他,总不会杀了他。也就是说他们俩都死不了,那么陷害宫澧和沈拓的目的是什么?
君兮双目合闭,眉头微微皱起。
目的……目的……
反之来推,若宫澧没有出事她不会出宫来,她不出宫来李令月就不会被黑袍人劫到青黎山去,那么沈拓也就不会因救李令月而耽搁处理阁里事情的时间。
没有延误时机,沈拓或许也就不会受伤,他不受伤她也就不会因为担心他的安危求助宫澧,他们也就不会在洛水集市见面。
沈拓不受伤,洛水集市的画舫里坐的人就该是他,如此一来,孛尔赤也造次不得,沈洵也未必会选在洛水集市对沈拓发难,即便动手,沈拓也不会那么轻易的被夜杀门的人交给沈洵。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当初胡尔克勒意图杀掉宫澧那件事,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切都不该发生。
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她应该做什么呢?
在宫澧出事之前,君兮心中已经定好了要做什么,她要从宫澧那三位暴毙的夫人着手开查国公府旧案。
所以这一切其实都是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
君兮霍然睁开眼,一双珀眸炯炯发亮。
“吱~”的一声,马车稳稳停住。
“将军大人,请下车。”马车外传来一道恭敬的声音。
君兮抬手推开车门,下了车。
“我等不便进营,只能送到这里了。”为首的抱拳恭敬道。
君兮抬头瞥了一眼营区大门,微微颌首,“嗯,辛苦了,你们早些回去复命吧。”君兮摆摆手。
执勤的将士见有将士护卫的马车停在营区门口,刚走过来要查看身份就见君兮从马车上下了来。
执勤之一的将士是随君兮赴南赈灾的,一眼便认出了君兮来。
“将军!将军回来了!”一声惊呼,守门将士呼啦一下都围了过来。
君兮闻声转身回眸。
“大人,您可算回来了,兄弟们都担心您不会回来了。”最先认出君兮的将士近上前来,眼眶微红。
“怎么会。”君兮微微一笑,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君兮一笑,他也跟着笑了起来,“将军快进去吧,兄弟们都想您了呢。”认出君兮的士兵伸臂请君兮进去。
君兮微微颌首,迈步跨进营区大门。
脚下是熟悉的黄土路,眼前是熟悉的兵器架,耳边有熟悉的吼哈声。
百日之前,她初领皇命,扮作老妇摸进营区,一场奇袭奠定了自己在一群西北大汉中的地位。那时候,他们的脸上是耻辱是不甘,是桀骜不驯难平意。
百日之后,她归来,大摇大摆的跨进营区大门,受欢得迎,将士们熟悉的陌生的脸上满满的都是喜悦。
他们接纳了她,认可了她。如今的她已经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了。
君兮没有直接回中军帐,而是先去了校场。
校场上黑白无常正在领着将士们操练,吼哈声声,振聋发聩。
“主子,您回来了。”
鬼和王得到君兮回来的消息,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近来可好?”君兮问。
“一切安好。”鬼恭敬应声。
“在余杭死去的将士们……”
“封六品衔,抚恤百两白银。”鬼知道君兮要问什么,不待她问完已答了出来,“属下已经核对好,发放下去了。”
“辛苦你们了。”君兮点点头,鬼和王办事,她从来都是放心的。
“恭迎将军回营!恭迎将军回营!恭迎将军回营!”君兮话音刚落,校场上突然爆出阵阵高喝。
君兮向校场看过去,见魑魅魍魉和琴瑟琵琶站成一排,正看向这里,场上万众将士的目光也都集中在她身上。
君兮微微一笑,走上校场台,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首先,我要向你们认错。我没想到余杭一行会折了那么多性命,否则绝不会应下赈灾的差事。”君兮站在校场台上,深深鞠了一躬。
雷钧,刘琦韬和赵猛等人站在场下看到君兮自责的一礼,羞愧的低下了头。
若不是他们想趁阅兵礼谋个一阶半职,君兮也不会带着队伍去麓山行宫,也不会为求一张空白圣旨而赴南去赈灾了。
而且当时若不是她及时赶到,赴南赈灾的人将士可能没有一个能活着回来的。
她本无责,却因损疚己。
“出于某些原因,从余杭回来后我未能及时归营。这段日子的紧张训练,大家辛苦了。刚好今日我回来了。我宣布,今天不训练了,喝庆功酒!”君兮大手一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