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天台分为两部分, 太史与灵台。太史主要负责观测节气与季节、制定历法等工作,而灵台主要负责记录天象之变,占卜吉凶。【注1】
同时,司天台还有专门的天文教学小课堂。“天文玄远, 不得私习。”由于占卜的结果涉及王朝命运, 私下研习天文之术是明令禁止的, 从民间搜集上来的人才必须作为学徒在司天台统一进行学习, 且内容严禁外泄。【注2】
柳离觉得这些学徒还辛苦的, 既要干活,又要上课, 工资也不高,还不能跟外人接触,简直就是古代版的实习生, 只不过有个更好听的名字,叫天文观生。
真巧, 她就是这些“人才”的其中之一。
坐在司天台的学堂里时,柳离面无表情地听着天文博士讲得天花乱坠,同学们全在奋笔疾书,她却一个字也听不懂。
这也难怪, 她在现代虽然上过物理课,不至于一点儿基础也没有, 但古代研究的不是科学, 而是玄学, 而同学们都是在进来之前就对司天台的工作所涉猎的。
什么漏刻, 什么天文变异法, 我是谁我在哪?
其他天文观生不管是听课还是干活都麻利得很, 而柳离一窍不通, 做事的时候效率自然跟不上,其他人敬她是郡主,虽不敢说什么,但也没少腹诽。
作为“实习生”,天文观生乃是司天台所有人员中品阶最低的一等。柳离托着腮,思来想去,凭她郡主的身份,怎么也不应该来这里受这种苦,肯定是背后被人搞了,比如江皇后。
偏生系统还非要让她接受这样的安排,目前她根本看不出来来这里当社畜和主线剧情到底有什么关系。系统的任务进度只更新到“探寻安阳县主的心结(0/0)”,就再没有任何提示了。
在这里,天不亮就要爬起来观测日出,时时刻刻记录日头的改变、云的浮动,晚上还要忙到到半夜,记录北斗七星的斗柄朝向。
很快,柳离白白净净的脸上就有了黑眼圈,每日忙得腰酸背痛。她已经九天没有离开过司天台了,十分想念侍女们的专属按摩。
万幸,事情在第十日有了进展。
是夜,柳离和同学们一如既往仰着脖子看星星,闲得无聊就打开了系统面板,忽然在众同学中发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存在。
一个普普通通、身材娇小的女天文观生,在人群中毫不起眼,此刻在柳离的视角中,头上却顶着一个血条——(85/100)。
参考之前宝安事件的经验,满血的人是不会显示血条的,只有受伤或是中毒的人才会有。
为了寻找线索,柳离经常打开系统面板以确认信息,她敢笃定,这个血条是在今天才出现的。
同学们都在踮着脚尖,各种调整观星的位置和角度,柳离顺势摸到了这个少女身旁,看了眼她的资料。
姓名:郎恬
年龄:十六岁
身份:[大宁皇朝]司天台天文观生
目前状态:素昧平生
注:忠贞不渝,一往情深。
一往情深?柳离觉得这里面有点故事。
郎恬很快发觉了柳离刻意的靠近,抬眸轻声疑惑道:“郡主?”
柳离挤过来的时候,注意到郎恬下意识地收了一下左臂,便猜测她可能是左臂受伤了,思索了一下怎么跟她聊天,最终还是决定单刀直入,小声道:“郎姑娘,你近日可是有血光之灾?”
不出意外,郎恬的瞳孔震惊地缩了下。
柳离的视线投向她的左臂,随即又朝着观星台的出口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这里不方便说话。
天文观生们人数众多,观星台上好的位置也就那几个,所以几批人轮换着来是很正常的事情。
郎恬跟在柳离身后走下去。观星台下面便有几个屋子空着,两人趁着没人看见,赶紧进去了。
柳离直接把门闩上,眼尖地发现郎恬瑟缩了一下。
“郡主方才……说我有血光之灾?是怎么看出来的?”
郎恬低声问道。
想要让古代人相信自己说的话,不能靠口才。在司天台呆了几天,柳离大概也知道了点故弄玄虚的方法,神秘一笑:“朗姑娘可是廉贞坐命?”
郎恬脸瞬间白了:“郡主……郡主怎么知道?”
人有十二宫,根据出生的年月日和具体时辰,对应各星宿,各不相同。古人相信从十二宫能看出一个人具体的运势和命数,和生辰八字类似,只不过流派不同。【注3】
郎恬想不明白,莫非这淳宁郡主知道她出生的确切时辰?可就算是司天台最厉害的保章正也做不到这点,她究竟是如何一语道出自己的命宫的?
柳离没有回答,心说你的生日在系统详情面板写着呢,而后又轻飘飘地说了句:“安阳县主?”
不出意外,郎恬吓得魂飞魄散,反应大得不正常。
柳离点到为止,这神算的形象算是在郎恬心中营造起来了,再多卖弄,就失了那股玄乎的劲了。
她轻咳了声:“你和安阳县主是怎么回事?说说吧。”
郎恬咬着牙不语,显然是有难言之隐。
柳离也没着急,懒洋洋地将大半个身子倚在了屋子里的木台上:“我算出来安阳县主命里有此一劫,说出来,说不定我还能帮上点忙。”
她一提到安阳县主,郎恬的情绪就明显波动起来,能看出来,对她来说,安阳县主是极为重要的人。
屋内安静了片刻,谁也没说话,忽然“咚”地一声,郎恬直接给柳离跪下,并狠狠磕了个头。
“求郡主救救县主!”
*
安阳县主是已故亲王的遗孤,出生不久,父母便双双去世,只留下她一个人,后来便被接到宫里。
安阳县主性子安静,自幼酷爱读书,在国子学开始教授四书五经之时,她早已将这些书尽数读过,不由得了生出了一些别的想法。
于是,她早上去国子学听课,下午乔装打扮溜出宫,直奔西京城中的茶楼,在那里,每日都有说书人讲故事。
虽然此事于礼不合,但毕竟没有惹是生非,所以嘉成帝和江皇后即便听闻了这事,也懒得管她。
郎恬便是在茶楼里听书时认识安阳县主的,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直到某一天,安阳突然开始郁郁寡欢起来,在郎恬追问之下,方吐露了实情——江皇后做主为她定下了一门亲事,是江家旁系的子弟,对方不学无术,并且流连于烟花之地,在西京名声极差。
而且,依着江皇后话里的意思,是准备让安阳在成亲后安心待着,相夫教子。
安阳根本就不想嫁给那个纨绔,更别说为了他而放弃自己的前程,可又无法违逆江皇后的旨意,愁得茶饭不思,日日惆怅。
“……事情就是这样。”
郎恬说到这里时,眼圈微红,即便柳离说了好几次让她起来,也依旧倔强地跪在地上:“郡主若能救县主脱离这无边苦海,郎恬无以为报,唯有贱命一条。”
“别别别。”柳离连忙道,“我要你的命做什么,做人不要那么极端,想改变任何事情都是这样,先得好好活着,才能有盼头呀。”
郎恬总算起来了,红着眼眶:“若县主嫁人了,我也没有活头了。”
柳离想,这话怎么听着这么不对味呢,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不过现在纠结的不是这个,她抬手指向郎恬的左臂:“先不说安阳县主,你手臂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郎恬浑身一颤,右手下意识抚住手肘靠下一点的位置:“郡主真是神机妙算,我……”
这伤是今日落下的,郎恬揭开袖子,虽然用纱布紧紧缠了好几圈,但也能看到从伤口渗出的丝丝血迹。
原来,和安阳县主定亲的那人也和柳离、郎恬同一批入了司天台。不过他家里有人打点,给他安排了个轻松的活计,并不像天文观生这么辛苦。
郎恬今日找到他,想诚恳地对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却并没被对方当回事,这伤也是和对方的家仆推搡间落下的。
柳离“啧”了一声:“傻姑娘,要是能跟这种人讲得通的话,安阳郡主还至于每日忧心忡忡吗?”
“……是我无用。”郎恬颤声道,“可不管怎样,我也想尽力试试。”
两人说了这么会儿话,听着外面的脚步声开始嘈杂了起来,想是今日的观星已至尾声,众人都下来了。
柳离放轻了声音:“此事从长计议,容我回去想想。你有能联系上安阳县主的途径,对吧?”
郎恬点头:“我可给县主传信。”
“想办法让她来见我一面。”
郎恬道:“这有何难,我现在便可带郡主从隐秘的小门出去寻县主。”
勤勤恳恳·好学生·社畜·柳离:……还能这样,输一手不会逃课。
“今晚就算了,明日吧,刚好明儿休沐。”
说着,柳离又有些犯难,好不容易得来一日空闲,都要花在任务上吗?
况且,宁子笙好像说过要来找她,难道要放九公主鸽子?
“你怎么给县主传信的,教教我?”
这实在不像一个“神算”能说出来的话,但郎恬现在对柳离信服不已,也没多想:“那小门处有几个小太监看守,只要给他们点银子,便会帮忙传信。”
柳离还以为司天台的人都乖乖地遵从规定,不和外界联络,看来是她太天真了。
回到住处准备给宁子笙写信的时候,柳离犯了难。
该怎么说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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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子笙不在线的第一天,想她
感冒正在好起来,感谢大家关心=3=明天还是努力写,写不完就晚上更
注1:《中国古代政治制度》第十三章,以及《中国历史十五讲(第二版)》第十三章。
注2:《唐律疏议》卷五《名例律》。
注3:十二宫属于紫微斗数,盛行于明清,请不要把玄学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