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手掌抚拍在裴允铮的后背,一下一下,“允铮,会好的......”
辛甜仰着头,像抱着自己的孩子一样,鼻腔里都是血腥味,是属于初晨的血腥味。
她和云烨从院长办公室出来,往手术楼这边赶,看到裴允铮一边压抑的哭,一边围着花坛跑。
看得她难受。
这孩子,是她看着长大的。
他心里难过沉痛她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他已经长成了像他父亲一样高大的男人,言语中的恸然和悔恨是尖锐的冰刀,直戳心尖,让人又冷又痛。
“甜妈妈知道,你一直对晨晨好,允铮,不要这样自责。”她自己流着眼泪,安慰她看着长大的孩子。
裴允铮像是在做梦一样,头一低垂,落在辛甜的头顶上,他心里哽得发慌,一寸寸的都在漫延,“我对她不好,我总是强迫她,强迫她做不喜欢的事,抢她喜欢的东西.....
等她好了以后,我再也不那样,她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
“哪能任着她的性子来。要是你都不逼着她吃点荤的,我们家里谁拿她都没有办法,这么些年,她贫血情况没有严重,都是允铮的功劳。
冰淇淋她只能吃半个,多了会寒。
允铮,你对晨晨好,甜妈妈都是知道的。”
裴允铮悲伤得无法抑制,裴家再是教育得好,但这样的事情他还是第一次遇见,承受不来,不想面对,一味的想要逃避现实,无法坚强,他也觉得自己不像个男人。
云烨站在离辛甜和裴允铮相拥处两米远的位置。
他静静的看着,这种时候,尤其听不得哭声,特别是如此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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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泛了透着亮光的青色,青色稀薄后转成橙色,太阳撒出带刺的光芒,裴允铮在楼下呆了*。
申璇和裴锦程都不曾下楼来叫他,任着他。
阳光照在身上,夜的冰凉被那些带着橙色的光打散,皮肤有了暖热的温度。
九月的天气在G城还会有酷热的时候,裴允铮在太阳底下感觉到的却只有温暖。
他知道,他怕是生病了。
这种时候,是不该生病的,他若是病了,初晨醒来第一眼说不定他会错过。
他马上去找了医生,拿了感冒药。
又去找地方吃了早餐,然后吃药。
像曾经一样,很有规律的开始生活。
每天他都很轻松的出现在大人面前,不曾停歇的照顾着莫家的人。
他们每个人都需要安慰。
从国外的专家到医院起,整整两个多月。
两个多月的时间,裴允铮觉得除了脸上的若无其事,心里却像是生活在避不见光的地狱一般难熬。
为了听懂专家的说的数据,他天天恶补那些从未涉及过的领域。
从医学到生物学,每天拿着厚厚的本子还有录音笔,跟着专家一起,站在他们身后,一声不吭的记录他们说的话。
每每听着专家开始争论的时候,他的心就揪起来,感觉自己被钉在架子上,任人都可以来割一刀,他也不能反抗。
初晨不是小白鼠,争论代表意见不统一,不统一代表技术有瑕疵,这就说明就算是手术,也没有万全把握。
裴允铮握着笔,金发碧眼的医学专家正在滔滔不绝,他的笔也刷刷的运写不停。
突然,扎着马尾的生物学专家摇头,No!
裴允铮感觉自己快被他们折磨疯了。
两个多月的时间,他睡不着觉,鼻子更挺了,因为眼凹了,脸颊都凹了。
他每天都要经历这样的阶段,一个专家给一点希望,另外一个专家就“No”。
就好像死刑犯上了刑场,砍刀都在喷酒过后高举了,突然有人喊,刀下留人。
结果才顿一秒,下一块执行牌便又扔了下来。
刀快要砍下来,又有人叫喊刀下留人。
如此反复,反复,反复。
裴允铮靠在专家外围的椅背上,差点晕过去。
又坚持下来,继续记录。
他不知道自己记录的这些东西有没有用,因为就算天天看着这些数据,他还是很懵懂,太深了。
早知道有今天,当初他就选医学和生物学双攻。
夜深的时候,裴允铮把白天记录下来的东西,包括画的一些图表,都做成整洁的电子文档,存在电脑里。
今夜。
他把这两个多月的讨论结果发到国外专业的论坛上,希望有更多对基因方面有深入研究的人可以给他提供帮助。
“11月27日,晴,晨晨已经入院两个多月,当初止血的情况虽然还算好,但是因为基因本身的缺陷,总是会再次出血,至今昏迷。
今天讨论的结果,仍然不能全部通过,我曾经臆想过很多方法来解决,专家都说不可行。
今天我去看她,鼻孔又在出血,她脸色惨白,一边输着血浆,一边流着血,所有人都手忙脚乱,我看着很平静。
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乱,好想已经没有力气去乱了,我还得留着力气去记录,去找更多的办法。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如果有一天,我身边没有了小豌豆,我一定会不习惯。
不是不习惯,是接受不了,那种感觉一定生不如死......
我想,我是离不开她的。
还好爸爸妈妈后来生了弟弟和妹妹......”
裴允铮像遗言一样写完日记,下面留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和电话,希望有办法的人士可以联系他。
关了电脑后,裴允铮在陪chuang上躺下。
初晨没有在病房,今天在监察室,身上一定插满了管子,他不想去看。
他眼睛闭着,却并没有睡着,他闭着眼睛都是数据。
想着自己成了医生,用一种很神奇的办法,把初晨救醒了。
人的意志力不知道能持续多久。
他现在已经没有意志力,只有一个信念,她活着,他便好好活着。
她若是有个好歹,他就去把秦天杀了,然后去陪她。
他没有办法让自己变得阳光,世界都是黑色,一点也不公平。
那么多讨厌的人,歹毒的人活得好好的。
初晨到底做过什么,要过这么痛苦的生活。
黑色,全是黑色,没有希望的黑色,这就是他目前的心境和生活现状。
一晚上,裴允铮接了上百个电话。
接到后来,他发现自己有些嘴干了,便找水喝,饿了,便找饼干。
辛甜和云烨夜深才回了房间睡觉。他们这段时间也一直住在这里。
一个VIP房间里搭了三陪张chuang,原本裴允铮和辛甜云烨是分开住的,但后来病房不够,他又不愿意回裴家住,便三个人住在一个房间,因为大多数时候,初晨都在病房里。
谁也不愿意离开。
辛甜和云烨都坐起来,看着裴允铮一个又一个电话的接,然后找杯子,一看杯子里空了。
辛甜赶紧跳下chuang去给裴允铮倒水。
裴允铮听着电话,用英语交流,聊了半天后,便问对方的信息,做笔记。
辛甜把水递过去,裴允铮猛喝了几口。
电话没停,裴允铮又拉开抽屉,拿出饼干盒子,里面还有一块,一整块塞进嘴里,嚼几下灌一大口水。
辛甜又马上去找吃的,房间里吃的不少,但是裴允铮都不知道放哪儿的。
看到裴允铮半夜找东西吃,辛甜很高兴,这两个多月,从来没见他这样不停的吃东西。
连云烨都披着外衣下了chuang,没有打断裴允铮,跟辛甜小声说,“我去他们值班室给允铮下碗面条,别让他吃多了饼干,他这两个月本来就是虚火重。”
“那你去。”辛甜点了点头。
裴允铮一晚上都是大洋彼岸的来电,全是跟他讨论关于初晨病情的电话。
一些权威的专家裴允铮都要了联系方式,时间排得开的,他都主动问他们要银行卡号,愿意把费用先打过去,希望他们能马上安排时间到C国来。
一晚上的电话,不知道有几个真,几个假,但裴允铮每一个都当成是真的来对待,诚恳无垢。
云烨把面端进房间,放在桌上,没有说话,只是示意裴允铮先吃。
裴允铮便拿起筷子吃,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响让电话那头的人听出来。
他实在太饿了,好久没有感觉到饿。
云烨和辛甜也不睡了,坐在chuang边,看着显得拥挤的房间裴允铮忙碌。
他们能听懂裴允铮在说什么,神经也跟着紧崩。
清晨六点开始,时差原因,电话越来越少。
一本子密密麻麻的记录,多半是专家的名字。
晚上一=夜的电话,没有一个人告诉他帐号,都说愿意自费过来和这边已到的专家一起探讨。
甚至有十来个专家在他们国家已经有过此种血液病临chuang成功的案例,只不过涉及到很多领域受阻的原因,一直没有对外公布。
裴允铮感觉到自己黑色的世界被人撕开了一道口子,有些许亮光照了进来。
他说谢谢的时候,面带浅浅的微笑。
当辛甜和云烨看到裴允铮轻轻弯起的嘴角时,眼里一涩,好象亦是看到了希望。
从第二日开始,裴允铮每天的工作不再只是在专家会议时做记录,还要从医院到机场去接人,因为时差,大多数人都已经是深夜或者一大早到达。
有时候一天有四五趟。
也可以派给别人去做,但他觉得自己亲自去,才够有诚意。
虽然比以前更累,但裴允铮的精神比以前更好了,也不再颓废,每一天,他都当成新的一天来过。
他在学校申请只考试,不上课,并准备报生物学专业考研。
翌年六月,在所有专家经过无数次DNA试验过后,同意进行手术,骨髓移植只能改变部分DNA,所有DNA改变技术很漫长,根据人体不同的细胞生长周期慢慢进行植入式克隆进行改变。
改变DNA过程日复一日,但是天天听到好消息,再漫长的日子都过得很快。
裴允铮把自己克隆培育出来的玫瑰花,每天一朵的插0进初晨chuang头柜的小花瓶里。
每一朵玫瑰花都一模一样。
星辰起落,秋去春来。
看到病chuang上的女孩鼻孔里再也不会流血,脸色也慢慢红润,裴允铮没有兴奋的表情,也没有悲伤的神态。
只是坐在chuang边,静静的看着她安睡的容颜。
看着她的睫毛,看着她的皮肤,还有细得仿佛没有毛孔的细腻皮肤,手掌抚过她的额头,他总是喜欢这样,抚上两次后,在她的额面上轻吻一下。
“我不催你,我等你.....”
世界万籁寂静,只有他们,每一次出声,每一次拉手,每一次浅吻,都好象是永远,如此不急不徐,因为他还有一生的时间来等待.......
我不催你,我等你......
海枯石烂,地老天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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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后天也许结局了吧,也许吧,不要催我,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