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温佳妮是军医,部队出身,可是并不是跟男人一样,部队里的女兵也有高跟鞋,温佳妮在部队里的高跟鞋没有那么夸张,是粗跟,四厘米左右,这是比较统一的标准。
但是因为这次过来是见云烨,她穿的属于约会装,高跟鞋稍细,牛仔裤,简单的T恤,其实是英姿飒爽的。
高跟鞋跟接触面不大,在地毯上的声音并不响,可那要看谁来听这个声音。
听到这个声音的人,是云烨。
云烨转了头,看到温佳妮正从转角处站着,那一下子的僵滞,显然是有些震惊,应该是正要从这个转角处转过来。
男人暗沉如海的眸子里瞬息万变的波澜被黑暗全部笼罩,他依旧抱着辛甜和小豌豆,没有躲闪半分,没有叫温佳妮的名字,而是点了一头。
辛甜感受到背后的手掌用了点力,云烨转头的动作拉扯到他胸膛上的肌肉,她的脸也感知到了,便稍稍离开云烨,一侧目便看到了温佳妮。
云烨风云不变的神色让辛甜稍稍安心下来,但无论云烨怎么淡定,她都有一种被捉歼的尴尬,毕竟她不是云烨,她心虚。
虽然如此,辛甜也没有马上推开云烨,而是保持这个姿势,连悲伤的的情绪也没有刻意隐瞒。
一切看在温佳妮的眼里,那么自然,是外甥女受了委屈,这个委屈今天在包间里的人,都看到了,躲开那些人,才敢在这里懦弱。
“阿甜,没事吧?”温佳妮走过去,伸手摸了摸小豌豆的脸,辛甜说,“没事了,麻烦你们了。”
温佳妮笑了笑,表示没有关系,又亲昵的对小豌豆说,“小豌豆,叫舅……”温佳妮心里笑了笑,还这么年轻,就是奶奶辈的了,“小豌豆,叫舅婆婆。”
该有的辈份,还是要有的。
小豌豆也摸了摸温佳妮的脸,小嘴张了张,云烨却道,“小豌豆现在除了妈妈,爸爸,只会叫哥哥。舅爷都不会叫,别为难她了。”
温佳妮从小豌豆的脸上移开手,看着辛甜,“阿甜,你别想太多,大姐有时候讲话,我们都觉得过份,小豌豆很聪明,你看她的眼睛就知道了,滴溜溜的,好亮啊。”
“谢谢。”辛甜扯了一下嘴角,其实有时候,她不需要旁的人安慰,更何况这个人,是温佳妮,只会让她更自卑难堪。
辛甜拿出房卡,刷开-房门,从云烨手中把小豌豆抱回到自己手中,“你们回去吧,谢谢,我没事了,小豌豆要早些睡,明天还有得忙。”
温佳妮站在门口,挽上云烨的胳膊,笑道,“阿甜,晚安。”
“晚安。”
辛甜关上门,又贴着门,看着猫眼,门外站着的一对璧人停顿了几秒,然后离开了,温佳妮一直挽着云烨的手臂。
电梯门口,云烨不着痕迹拨开温佳妮的手,然后退一步,认真的看着温佳妮,“佳妮,我听苗阿姨说,我想调到疗养院?为什么不想呆在部队里了?”
温佳妮一听云烨问的是这件事,便呡着嘴,神秘的笑了一会,“你都不在了,我还在那里干什么?去疗养院轻松些,假期也多,你以后到处跑,我还可以经常陪着你。”
云烨看着温佳妮,好半晌,有些出神,连温佳妮自己也被看得有些发怵了,不是因为可怕,云烨的眼神并不可怕,而是一种迷惘。这种迷惘让被注视的人感到困惑和茫然。
可云烨为什么要这样看着她,温佳妮抬手在云烨面前晃了晃,“阿烨?”
“叮!”电梯门一到楼层,云烨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了一下似的,眼里马上复现光亮,温佳妮觉得好玩,便又上去挽上云烨的胳膊,“走啦,想什么呢?”
云烨进了电梯。
想什么呢?
辛甜方才的样子像什么?即便上次在莫家碰到大姐,辛甜也没有今天这么惨过。
十三岁的时候,因为班上有男生给辛甜送礼物,没送到莫家,送到辛家去了,那次大姐跑到莫家来把辛甜痛斥一顿,说小小年纪,就是个*人的狐狸精,不学好!
十三岁。
辛甜那时候被骂傻了,自己什么情况也不知道,就被自己的母亲骂作狐狸精。
在莫家,连个给她说脏话的人也没有,父亲是握着枪杆子的人,偶尔一些国骂自然少不了,可也从来不对着辛甜来那些话。辛甜那时候狼狈得谁不敢看,懂到后园去,半夜都不肯上楼。
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都是长辈,更何况今天被羞辱的人是小豌豆,辛甜的伤痛,一定不亚于十三岁那时候。
想什么呢?
她今天晚上肯定缩在墙角,难过得瑟瑟发抖。
“想个办法,明天把大姐送走吧。”
温佳妮愣了一下,眉心浅蹙,“送走?怎么送?大姐夫在这边参加商务会议,如果把大姐送走,总得找个合适的理由吧?”
温佳妮也知道莫菲今天是太过份了,可是总不能因为这个原因就把人送走,她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可是转念一想,“阿烨,其实大姐说不定也不愿意和阿甜一个桌子吃饭,这件事,咱们可以找大姐夫商量一下,你看呢?”
云烨看着光亮如镜的门面映着温佳妮望着他征询意见的神奇,身侧的的手指动弹一下,这空间实在太过狭小,“我去吧。”
“不要我陪你吗?”
“你多陪陪苗阿姨。”
“我妈妈又不想要我陪。”
“那也不能把她一个人扔在房间,等会你去陪苗阿姨,我去找大姐夫,等我事情谈好了,再过去你们那边。”
“好吧,都听你的,反正你说的都有道理。”温佳妮笑了笑,她并非没什么主见,云烨一向把莫家的事不向外透露,家里发生任何事,他也不会让其他人帮忙。
转业这么大的事,他也没有和她商量过,他的大男子主义虽然过份,却也从来不让她操心任何繁琐的事。
这样一想,心里稍稍舒服了一些。
出了电梯,两人回到包间,莫菲似乎并没有显得不合群,没有辛甜在场,她脸色也舒服很多。
坐回位置上,又是一番明的暗的逼婚,云烨还是那样的借口,现在公司的事,弄得他十分疲惫,虽然钱是裴锦程出的,但是占有控股权的却是他云烨,他付出的心力实在太多,这一年怕是最辛苦的时候,实在分不了心。
明白人都听出来了,云烨是说这一年内,不会结婚。
其实对于温佳妮来说,云烨结不结婚都没有关系,云烨是个负责任的男人,结婚只是早晚的事。她不想逼他。
散了席,云烨按照原定的计划,留下了辛传明,说是一起喝杯咖啡,辛传明本就是聪明的男人,已经猜出了云烨的意思,说是先送你大姐回房间,马上下来。
云烨欣然点头,坐在包间里的另外一个小茶间里等辛传明。
咖啡的香气缭绕,他一口也没喝,因为他知道这一杯喝下去,今天晚上更别想睡了,当时辛甜低着头,用长发挡脸却啪嗒啪嗒掉眼泪的样子挥之不去。
辛甜是两种极端的性格,要么强,要么弱,弱的那一面是因为辛家带给她的阴影,让她在那一部分细胞里满满的都种着自卑。
辛甜的自卑非常让人心疼,那么漂亮的一个女孩,从小乖巧懂事,后来也活泼可爱,但是自卑的东西潜在骨髓里,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无论替她根除。
最可恨的是,给她种下自卑病毒的父母,总是这样肆意的伤害她。
门锁被转动,云烨抬起头来,眸底又是无法看清的深邃,他的坐姿没什么问题,没有跷二郎腿,更没有歪斜的靠着椅背,遑论半点不尊重。
但是辛传明走进包间的茶聊间的时候,还是被小空间里的大气场摄了一下,他顿了一步,才走过去,在云烨对面坐下来。
“阿烨。”这一声称呼,辛传明低声轻叹,透着无奈。
“姐夫。”云烨浅抿一下唇,没有皱眉沉眸,但声音低淡无波,透着冰凉,他不想喝咖啡,还是给辛传明倒了一杯,“服务员说刚煮好的,尝尝。”
“嗯。”
“姐夫不爱喝咖啡,我知道的。”云烨笑了笑,自己却端着咖啡杯放在鼻端闻了闻。
辛传明皱了一下眉,几不可察,这是单纯的想谈辛甜的事?不像!“其实也没有,平时是什么都喝,茶,咖啡,果汁,白水,都可以。”
云烨浅呷一口,太苦,刚刚跟侍应生说来一壶意式特浓苦咖,本来不是想给自己喝的,可他还是尝了一口,他爱咖啡还没有爱到这种地步,实在是承受无能,可是有辛甜苦吗?“总有一样是最喜欢的吧?”
辛传明也喝了一口,而后毫不犹豫的说道,“茶。”
“可是我今天没有做好,只准备了咖啡,大姐夫别介意。”
“没事,一家人。”
“呵,一家人?如果是的话,今天晚上这样的事,大姐夫你内疚吗?”
辛传明以为云烨会说别的事,还是绕回到了辛甜的事情上,云烨什么时候也开始绕弯了?“阿烨,这件事情,的确是你大姐不对,但她有神经衰弱,阿甜毕竟大了,有些时候让着点,不要当回事。”
云烨不以为意的点了一下头,“姐夫这话说得很好,阿甜是你们的女儿,孩子是父母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应该抱着一颗感恩的心,回馈父母的养育之恩。其实我父亲小的时候就跟我说过很多这样的话,他说,等哪天他老了,也许当不了司令了,也许晚景不堪,可他有儿女,儿女养他天经地义,他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因为他们那一辈,就是这样的思想。”云烨笑了笑,笑容蜿蜒过的线条,很硬,很冷,没有温度。
“我父亲说,有一天他会记不清事情,会说胡话,会闹很多笑话,会经历很多老人都经历的路程,可能会变成老年痴呆,但是我们必须孝顺他,让着他,因为我们都是他养大的,我们小的时候,更让人伤脑筋。”
云烨这一眼将眸里的光绵软拉长,而后突然一拧,将那些光线顷刻聚成精光一束,化为利器,直直的穿刺过辛传明的眼睛,“我觉得父亲说得很有理,我们应该无条件的接受他年纪大了以后的无理取闹,因为我们儿时的时候,无理取闹的次数更多,这是责任,是义务,更是传承,我从小接受的,是这样的教育。
以前的时候我还小,不懂怎么来观察你们成人的世界,后来我大了,我们接触的机会也少,大姐也不怎么跟阿甜碰面,没有任何冲突,所以我以为没有谈话的必要。
但是今天这样的事,你们两夫妻,做得太过份了。
大姐她不对,你说她有神经衰弱,行,她就算有神经病好了,我们全都原谅她,因为她是亲人,这是改变不了的血缘,但你呢?大姐夫?
你没有神经衰弱,更没有神经病,你当时在干什么?你训斥了你的妻子一句后,走到你女儿的身边,给过她一个拥抱,说过一句发自肺腑的安慰了吗?
你说阿甜要让着大姐?
呵!”
云烨咬了咬牙,他必须这样冷笑一声,若不然,他的怒气会将他点爆,让这屋子里的人遭殃,这一声“呵”缓压着他的怒意。
辛传明每根神经在跳,云烨虽然叫他一声大姐夫,但云烨是莫家最小的儿子,年龄和自己女儿差不多大,他一直把云烨当成晚辈,并非同辈。
一个晚辈,这样质问他,还质问得他局促至极,这让他感到不堪,但云烨看似平静的外衣下,隐藏着一股随时要将人报复手刃的恶意,这种气场,不得不让他心惊,“阿烨,这件事我道歉,我对阿甜是有内疚的。但是你大姐她……”
云烨打断道,“我大姐她不配做一个母亲,难道你也不配做一个父亲?我告诉你,阿甜没有义务让着大姐!她只是生了阿甜,阿甜是吃莫家的饭长大的,说得难听一点,这件事就算摆在普通老百姓家里,你都挺不起腰杆,阿甜吃莫家的饭二十几年,你们辛家一分钱生活费都没有交过!连她扎头发的那些小玩意你们都没有买一个。
你说说,你有什么资格提出要让阿甜让着大姐,这样的要求,不无耻吗?
你们给过阿甜什么?阿甜必须要涌泉相报?以至于以德报怨??”
辛传明眼中闪过一抹痛色,手里的咖啡杯一直被他握得发紧,这时候抖起来,干脆放在小桌上,“阿烨,我们不翻旧帐,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我等会去阿甜的房间给她道个歉。”
“道歉有用吗?伤害她的人,是她的母亲,她的父亲是帮凶!这个歉,你打算怎么道?阿甜是怎么来到莫家的,你记得吧?”
辛传明低了头,云烨嗤笑,唇角线条如雕刻出来的冰刃,锋利无双,“从你们辛家的楼梯上摔下来,肋骨断裂,小腿骨折,手臂关节骨折,内出血,头上缝了七针。辛家是个大家族啊,一个孩子从那么高的楼梯上摔下来,还是莫家的人抢着去救,你们是不是当时感到特别庆幸,外公居然会抢着要抚养阿甜,当初大姐要嫁给你做妾,和父亲断绝了父女关系,因为阿甜关系复苏,是不是觉得重新攀上了莫家,牺牲一个孩子也值得?!!!”
云烨最后的话,已经重到如重锤击钟,震耳欲聋,他一句“牺牲一个孩子也值得!”才说完,便怒然而立,颤指相向,像一只运气而砍的一柄长剑延伸之处,直指敌人咽喉。
辛传明也吓得赶紧站了起来,想他年轻的时候,也是厉声喝人的角色,如今却被一个和自己孩子一般大的人的气场震到如此!连忙摆手,“阿烨,你听我说,听我说!”
云烨瞠目而视,不屑听他解释,势气如虹并未减弱半分,“你们辛家人,一直把阿甜当成棋子养到四岁,没什么感情,无所谓,可是你要看清楚,今天晚上一桌子吃饭的,都是看着阿甜长大的莫家人!
今天晚上这件事,也许母亲会因为心疼自己的女儿而不告诉父亲,但是我!我云烨一定会将今天晚上发生的事告诉父亲!父亲有多疼阿甜,你不可能看不出来!那几年不管阿甜,是真的没管吗?白色之夜后面出的那些幺娥子,哪样不是父亲和我出面帮她摆平的?你以为莫家真的不管她?那只是父亲为了逼她听话所做的表相!她后来做事,还不是想做哪样就做哪样。
你们辛家不把她当个人,在我们莫家,那是个宝,怎么可能就由你们两夫妻随便欺负!!!!”
辛传明是万万没有料到今天晚上云烨会发这么大的火,莫菲这么多年没跟辛甜发生过冲突,他都以为晚上的事,是个小插曲,“阿烨,我真的没有想欺负阿甜!你大姐她从小就不喜欢阿甜,可是我还是疼阿甜的,那毕竟是我的亲骨肉,只是当着你大姐的面,我又必须顺着,我知道让阿甜受苦了,我等会就去跟她道歉……”
“道歉的事情!不必了!但是有件事,我必须在今天晚上给你讲明白!”云烨哪还有一点点对着姐夫说话的态度,嚣张霸气,不留半分情面,好象开始的开场白,是对着另外一个人做的一般。
“你说,你说!姐夫一定照办!”
“以后阿甜出现的地方,你们两夫妻,有多远,离多远!”云烨说道,眸里闪过一些轻蔑,辛传明一怔,大声回道,“阿烨!这不可能!这次的会议这么重要!”
“不可能?那行,我们各让一步!辛家毕竟还要在商界混,以后阿甜出现的地方,你能把我大姐送到哪里藏起来便藏起来,如果阿甜出现的地方,让我看到她,别怪我不客气!”
辛传明也终于恼了起来,他今天晚上一直被云烨这么压着,压得他万分不舒服,反斥道,“你要怎么不客气!”
“一,辛氏跟裴氏要准备签一份合约,因为景天大厦要建完,需要裴氏的钱注入,辛氏现在有资金缺口,我可以用半个小时的时间,让裴氏撤掉这个意向,或者让裴锦程的资金由注入改收购。
二,辛氏现在有一个商城马上就建完了,我可以动用我的人脉和网络,让它在G城永远都开不了业。
三,我现在这个项目已经取得了国家专门的源款项支持,有的是钱,花不完,我对辛氏很有兴趣,想买下来,如果觉得买下来亏,那么我就做空辛氏的股票!让辛氏变成一个彻底的空壳,再廉价买入!”
辛传明的嘴唇开始是有点抖,而后发青,然后发白,他往后踉跄着退了一步,手臂手撑着沙发椅背才站稳,云烨,裴锦程,林致远这几个人是南方的铁三角,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虽然云烨现在不从军,但莫锡山还在,云烨的人脉还在,他和裴锦程,林致远一路相互扶持的革命情谊还在。他不相信裴锦程那种商人会为了云烨不计损失的来对付他,但是由注入奖金改为收购获得更大利益的作法,他绝对可以相信。
更不要说后面两条,毫无疑问,云烨可以做到!
辛传明以为自己幻听了,可是那些掷地有声的威胁,声声入耳,绝不会假,难以置信却不得不信,“阿烨!我们是亲戚,你居然想对辛家下这样的手!”
云烨在看着辛传明调色盘一般的脸色变化后,满意的抱着双臂,语气也适然很多,如沐春风,却透着最毒的杀气,“我从来不对亲戚下手,可是若你们不把自己当成莫家人的亲戚,我一样不会把你们当成亲戚。莫家的人,不会对自己的孩子恶言相向,更不会往自己孩子最痛楚的伤口上捅刀子!那不是亲人,那是仇人!但阿甜从四岁进了莫家起,就是莫家的人,你们若把阿甜当成仇人一样对待,那么不好意思,我也只能把你们当成仇人!
对待仇人,我会有用不完的方式,姐夫……”
辛传明一跌,跌落在沙发里,脚心手心均已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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