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不需要亲眼见过烛獬王,就单单凭借那一副威风煞气、虎顾鹰视的姿态,以及余子碌碌、一切尽在脚下的气魄,都可以轻易判断得出,到底哪一个是这风波谷的主宰,权柄滔天,可以称王的角色。
就连与他并齐而坐,头戴琉璃宝冠,身披流峦锦袍的蜂王,都似乎凭空矮上一截,手捧着澄黄酒盏,低声笑谈应和,尽管看起来相谈甚欢,但是不知道怎么的,苏子语一眼就觉得,虎蜂王对烛獬王,非常地忌惮,隐隐透露出几分被他气势所摄,不敢高声语的味道。
“都说一山不容二虎,一国不容二王。看样子这风波谷虽然是烛獬、黑水虎蜂两族同治,但是也有些地位高低的分别。这个烛獬王的气魄威势,倒是有几分秦皇嬴政的影子,并不差了多少。”苏子语盯着大殿的上首看了几眼,忽然生出了一种感觉,默默地揣测着。更暗自拿烛獬王和自己所见过的秦皇相互比较,虽然少了一点那种主宰天下的霸气皇威,但也并不逊色太多。
秦皇号称始皇帝,千古一帝,统领神州大地,他的气魄,自然是一等一的雄霸天下,无人可及。但是这个烛獬王,居然也给他一种这样的感觉,可见气度风姿的厉害。
“听说虎蜂一族里面,真正发号施令的,是蜂后姒婴。这个虎蜂王姒却,反而没有多大的权威,所以烛獬王褒傲对他的态度,就没有那么客气。”坐在他旁边的仓陆、仓乌等到侍女斟满百花蜜露,退往一边,终于是慢慢地适应了气氛。看到大殿里面精怪满座,推杯换盏、交谈议论的声音纷纷,没有谁注意到自己,也已经放松下来,甚至也敢压低了声音指点几句,品评一二。
“原来是这样,想不到这虎蜂族里,居然是蜂后做主。难怪我看这个虎蜂王,和烛獬王坐在一起对比,凭空地就弱了几分气势。女以为姒,他们这一族的称呼,看来也是有讲究的。”苏子语隐身坐着,听到他们的议论,终于明白自己那种别扭的感觉是从何而来,对于虎蜂族、烛獬族的了解,又加深了一层。
大殿里面陈设的案几,粗略一扫至少有数十席,大部分都已经坐上了精怪。而站在旁边伺候的侍女,全都是清一色的人类,比起苏子语进入地底之后,见过的人类还要多。虽然说已经知道这里是实力为尊,但是看到自己的同类地位低下,难免有几分不是滋味。
大殿的中央,还有一群乐师装扮的虎蜂,弹奏着一种钟磬般的联排乐器,叮咚作响犹如山涧清泉,非常地悦耳。成队的虎蜂卫士,都是身披重甲、手持兵器,矗立如松,有种渊渟岳峙的气势,却只站在柱子的后方,并不进入座席的视线。显得这一场盛宴,礼仪周到,规矩有序。
而坐在案席上的精怪,就真的是形态各异,千奇百怪,各有各的特色,几乎没有重样的。苏子语就亲眼看到,一头刃足都有数米长、体型足足有一架小型客机那样巨大的碧绿花斑蜘蛛,根本不用手脚去端酒盏,只是垂下口器,就将盏中的蜜露美酒嗫饮干净,连同他使用的酒器,都比旁人大上许多。
更有一条身躯盘成团的白色巨蟒,吐着长长的信子,也是在嘶嘶作响,痛饮蜜露。
这样的场景,让苏子语不禁有一种古代神怪杂记小说里面,懵懂书生误入妖洞的感觉。
就在他默默观察着宴席上的情形时候,却看到烛獬王也在眯着眼睛,扫视座席,他的眼神,非常地明亮,就像是闪电一样可以刺进人的心里,只要目光扫过的位置,那些本来还在高谈阔论、大声喧哗精怪,都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声音立即压低下来,不敢与他对视。
如此这般,环视了一圈之后,整个大殿里,立即就变得安静了许多。
单单凭借一个眼神,就震慑全场,显露出了这头象形大怪,烛獬王的凛凛威风,实力深不可测!
似乎是得到了某种指令一般,所有的虎蜂乐师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捧着钟磬乐器行礼退了下去。穿着金冠锦袍、身披云岚大麾的蜂后终于走进了大殿,坐到了蜂王的旁边,先是向烛獬王微微点头示礼,这才举起酒盏遥遥发声。
“今天我虎蜂族,邀请各位贵宾参加百花盛宴,本来一场盛会喜事。不过可惜,公主姒如意出外巡狩,却遭遇了危险,如今昏迷多日,我和蜂王忧心忡忡,不得不昭告谷内,邀请各路贤能,希望有能者可以施以援手。只要能够救回公主,王宫宝库珍宝,任凭挑选,更有乌昙王浆,一并酬谢!”
蜂后姒婴的身躯,并不如蜂王那样雄壮魁梧,却同样矫健有力,只是额头的虎纹,更加深邃,依稀地构成了一个“王”字,让她的身上,平添了几分雍容华贵的气度。
她这一番话说完,本来已经安静了许多的大殿里,又再一次喧哗起来,不少厉害精怪,听到酬谢的奖赏,和昭告内容一模一样,都激动地交头接耳。今天参加这场百花盛宴的,毫无疑问大多数都是冲着奖赏来的。不管有没有机会,尝试一番,总是不亏。
“既然如此,事情紧急,蜂后何不让我等快去看看,究竟公主伤得如何,也好对症下药,及早诊治!”
“没错,没错!”
“事不宜迟,正该如此”
已经有一些性子急躁的精怪,按捺不住,高声发话。
“聒噪!姒如意公主,是命魂受创,肉身无损。附气之神为魂,精神性识,微妙莫测。你们莫非以为,随随便便谁来,都可以诊治得当?!如果有谁是想浑水摸鱼,或者是碰运气,不仅治不好公主,反而影响了伤势恢复,就算是蜂后、蜂王大度,我也饶不了他!”
见到大殿里一阵混乱,烛獬王忽然双目圆睁,冷哼怒道。
他这一句“聒噪”,就像是平地生雷,震得大殿猛烈摇晃,许多精怪案席上的酒盏,都一下子蹦起来,乒乓作响,酒水乱洒。那些端着酒壶的侍女,更是脸色发白,不敢做声。
所有的精怪都被威势所摄,不敢再起哄乱语,试图浑水摸鱼,细着嗓子交头接耳起来。
“公主命魂受创,精神不振,不能受到太多惊扰。所以各位不必急着决定,可以慢慢思索,如果的确有把握,再提出来不迟。”
见到烛獬王勃然大怒,吓住了在场的精怪。蜂后姒婴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又开口说道。她说话的声音清冷如水,平平淡淡,并没有多么声威显赫,却另有一种从容不迫、不容置喙的气度。
一前一后先后说话,终于让精怪们彻底冷静下来,思索是否有把握。不是真有本事的,也不敢再出声,免得偷鸡不成蚀把米,还要面对烛獬王的怒火。
“我怎么感觉这烛獬王褒傲,好像有点喧宾夺主,这是虎蜂族的百花盛宴,他就算是身份尊崇,也只是个客人而已。”苏子语看得清楚,听的仔细,也在暗自思量。
他虽然也是为了乌昙王浆而来,但是情况不明,也不必急着出头。
宴会一时陷入了僵局,那些没有把握的精怪,都闷头痛饮百花蜜露,打着不肯吃亏的主意。
“济济一堂,却都是心怀叵测的家伙。蜂后,连你我都束手无策,何必浪费手脚,举办这场宴席。就凭下面坐着的这些角色,难道还真指望能够有什么惊人的手段不成?”
一声怒喝镇住局面的烛獬王,又重新恢复了老神在在的模样,一双铜铃大眼似闭非闭,看不出什么表情。
“獬王,你我都已经查看过,可以确定如意是命魂受损。其中的凶险,还要超出肉身的伤势。我虽然已经派出卫队前去支离大川求助,但是只怕她伤势严重,坚持不了多久。现在什么办法,都要先尝试一下。”蜂后微微点了点头,淡淡地回答。
“不过母后,我看这一团散沙的样子,恐怕没有谁有这个本事。我们还是要另想他法才可以。”站在蜂后旁边的,是虎蜂王子姒侯,他听到褒傲、姒婴的讨论,忽然也插话道。
就在他们议论不休,姒侯不太看好这百花盛宴的时候,大殿上的案席里面,终于发出了一个清脆如银铃般的声音。
“蜂后!命魂受创,虽然没有什么灵丹妙药可以医治。但是我刚好有些研究,听你刚才所说,公主伤势严重。如果我施展手段,一时没法彻底治好公主,但是能够稳定情况,不至于恶化。有没有奖励?”
这还是宴会开始以来,第一个开口正面答复的。所有的精怪,都循着声音的方向望了过去,才看清是那头盘踞在案席一角,巍巍好似小山的白色巨蟒。
这条白蟒,身躯水缸一样粗壮,哪怕盘在一起,高度也超过了十米,身上的鳞片片片洁白如玉,闪烁着光泽,一双碧绿的眸子透露着灵动狡黠,气势非凡。
但是所有精怪都听到了她的声音,脆生生的,不仅是母的,而且似乎年龄不大,听起来像是一个懵懂女童般可爱,都立即发出哄堂大笑,没有谁相信真有这个本事。
但是蜂后姒婴却并没有笑,只是认真地打量了白蟒几眼,忽然招手示意她上前,低声交谈了一番,居然让侍女前来,领进了大殿后方。
看到蜂后没有拒绝白蟒,其他的精怪,又有些蠢蠢欲动起来。不过这一次,公猿仓陆却忽然站了起来。
“蜂后,对于命魂受创,我们也有些心得,不知道是否可以尝试一下?”
仓陆壮着胆子,高声说道。
这些话当然不是他自己想的,而是苏子语站在背后指点。
“大胆!是谁鬼鬼祟祟,不敢露出真面目!你以为有些小手段,可以隐身匿迹,就瞒得过我们?”
可是仓陆话音刚落,就看到站在蜂后旁边的王子姒侯,如狼似虎地看了过来,陡然发出一声咆哮。紧接着,那些守在柱子后方的虎蜂卫士,立即就扇动着羽翼,嗡嗡嗡高高飞起,从四面围了上来,手持兵器虎视眈眈。
这个虎蜂王子姒侯,眼睛所看的方向,却不是仓陆、仓乌两头大猿,而是隐身在背后的苏子语!
这一下变故,也出乎了苏子语意料之外,他刚才聚拢气息,用传音密语的手段指点仓陆,却不知道怎么,居然被看破了行迹。
“怎么,心中有鬼,还不肯现身?!好叫你知道,我象形精修,耳神谛听,连千米之外的蚊虫扇动翅膀,都听得一清二楚!你以为那点藏头露尾的声音,可以瞒得过我们虎蜂族的耳目?”
见到没有动静,虎蜂王子姒侯又是大声叱喝,身躯猛地飞起,高高地悬在大殿上,作势就要下扑攻击。
“哈哈哈哈!你们只是要医治公主伤势,我正好有治好她的把握。难道隐藏身形,不喜欢抛头露面,还触犯了哪一条规矩不成!”听他说完之后,苏子语终于明白自己是为什么露出了马脚,索性也不再隐身,直接掀开了幽貐皮膜,露出本来面目。
他的的确确没有预料到,虎蜂一族修炼的,居然是耳神象形。连自己传到仓陆耳朵里,比蚊子还要小的声音,都被姒侯捕捉到,发现了不对。
所有的精怪,都清清楚楚看到,本来空无一物的地方,真的有一个身形昂藏的人类突然出现,顿时一片哗然。
如果不是虎蜂王子姒侯道破,他们还根本没有发现苏子语的存在。
“一个人类?简直是狂妄发昏,一派胡言。就连烛獬、虎蜂两位大王都没有办法治疗的伤势,凭你这个力量微弱的人类,怎么可能有办法!滑天下之大稽,卫兵,给我拿下!”王子姒侯看到苏子语露出真面目,居然是一个在他心目中渺小无力的人类,直接火冒三丈,感到自己受到戏弄,发出了号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