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闷头吃着腊八粥,含糊不清地说:“我也没怎么着她,难道你家中的妻妾,就能面面俱到。”
胤祥道:“她们好歹都比琳格格强。四哥,女人多容易对付,特别是心思在你身上的女人,稍稍哄一哄,能为了你豁出性命。就拿生孩子来说,她们一只脚踩进鬼门关,眼睛都不眨一下,光凭这点,我也愿意一辈子哄着她们。”
胤禛不说话,只管往嘴里塞腊八粥,胤祥搁下碗说:“凌柱好歹也是个四品官,我如今少在朝堂走动,都知道他们传,雍亲王府里的钮祜禄格格,是咱们额娘都看得中的品格,可惜不讨王爷喜欢。”
“什么话?”胤禛略恼,“若是如此,我更不要和她怎么样了,难不成我喜欢什么女人,不喜欢什么女人,还要看外人的脸色?”
胤祥笑道:“四哥你好久没这么急躁,这会子还气哼哼的,到底是为了九阿哥当着皇阿玛的面指责我们办事不利索,还是为了刚才您冤枉了小嫂子?”
胤禛皱着眉头,细细想一想,总算承认半句:“我对她是过分了些,可有时候我自己也觉得奇怪,对着那几位,有些话我还未必说得出口,倒是对着她,什么话都不必顾忌。”
胤祥笑道:“那是四哥你心里明白,琳格格的心都在你身上,死心塌地地对待你和四嫂,你嘴上不肯承认,可心里头早把她当信任的人来看待了。刚才琳格格那些话,我听着真心酸,她必然心里委屈,可想到你对她说了和四嫂一样的话,她心里又高兴。”
胤禛皱眉头:“你倒是懂?花心思钻研这些,怪不得皇阿玛不待见你。”
胤祥心里有数,根本不在意,反是笑:“床上那些事儿,还是您教我和胤禵的,不过四哥实际应对女人,好像还不如我们。”
“混账东西。”胤禛骂了一句。
“四哥,我不该管你家里的事,可是何必叫外头莫名其妙说您冷漠无情?”胤祥朝门外看了看,凑近了轻声道,“年侧福晋人不坏,可是年遐龄和年羹尧,只怕不是吃素的。皇阿玛不就曾经暗示过我们,用年羹尧,心里要留个底。”
胤禛眉头微微一颤,胤祥再道:“皇阿玛驾驭后宫,一向是利用各宫娘娘互相制衡,对咱们额娘自然另当别论,可您看看皇阿玛的后宫,哪里像前朝一些皇帝的女人斗得你死我活,她们虽然小麻烦不断,终究翻不了天。从赫舍里皇后到您的皇额娘,还有温僖贵妃之类,都是出身高贵的女人,对四哥您来说,眼下年侧福晋就类似这些人,年羹尧我们必然是要用的,可又不得不防他,四哥,你真该向皇阿玛学学。”
“说得一套一套的,哪个教你的?”胤禛心里有了警觉,总觉得十三弟不是说这种话的人。
“这要什么人教,方才听琳格格那些话,若是搁在我家里,早就疼到天上去了。”胤祥笑着敷衍过去,自然四哥的机敏不容小觑,他还真不至于没事儿提起这么一车子话,是前几日进宫请安时,额娘对他说的。而岚琪也不是要十三劝胤禛宠幸琳格格,而是要暗示胤禛,对待年侧福晋,要掌握分寸,年家的势力越来越庞大,必须留神。
此时此刻,琳格格回到花房,捧着突突直跳的心门口,豆大的泪珠子不知不觉地滚落,边上小丫头心疼地来说:“格格别哭,等福晋回来了,福晋给您做主,王爷也太欺负人了。您这会儿哭,脸上皮肤要皴了,奴婢给您拿热水香膏去。”
她点头不语,起身坐到镜台前,入冬时福晋给她置办了新的镜子,又大又透亮,花房的屋子本就朝向好,亮堂堂的阳光照进来,镜子里清清楚楚可以看见自己的模样。看了片刻,她觉得自己很漂亮,甚至不输给年侧福晋,可她就是不会像侧福晋那样活蹦乱跳地围着王爷转,就连叽叽喳喳的宋氏也不如,她不会和人吵架、争辩也罢了,最不争气的还是不会哄男人高兴。
明明做姑娘时,她能哄得姨母欢喜,在姐妹里也投缘,家里上下没有人不喜欢她的,怎么如今却……
“格格。”出去打热水的丫头突然跑回来,喜滋滋地说,“王爷派人送了红箩炭来,说花房里冷,让您取暖用。”
琳格格呆呆的,半晌才说:“咱们有啊,我不冷。”
丫头却笑:“送来的人说,是最最好的,和福晋房里用的一样,没烟尘。格格,奴婢这就点上可好?”
琳格格也没说什么,她们乐呵呵地散去了,不多时送来热水,她又洗了一把脸,然后坐在镜台前,慢慢描眉画唇。
点点胭脂在脸上晕开,原本清透的脸颊渐渐变得精致娇艳,其实她每天都这么打扮,跟在福晋身边不能太朴素,要喜庆精神,可是再怎么细心,那个人也从没多看她一眼。
这天等福晋带着两位侧福晋回府,天色早就黑了,那宋格格竟还没回家来,福晋虽不至于生气,可府里的规矩不能轻易无视,只好冷着脸让家仆去把宋格格接回来,大过节的站在庭院里把她训斥了一顿。宋格格更是一身酒气醉醺醺的,挨了半天训斥也未必听进去,被福晋下令送回屋子里,整个腊月都不许出门。
而琳格格早就回来了,福晋、侧福晋回家来,所有的事都准备妥当,毓溪进门就有热水热茶,她什么都不必费心,眨眼功夫衣衫换了发髻也拆了,若不是为了宋格格故意动气,真是很乐呵的。而下人里总有多嘴的,琳格格不在眼前时,就把书房里的事告诉了福晋。
毓溪听说琳儿平白无故被胤禛斥骂,等她到跟前问为什么,琳格格只是笑:“不就是和平日一样,脾气上来了,谁叫我撞上去了呢。福晋放心,我不委屈。”
待一切收拾妥当,琳儿退了下去,胤禛从书房差人来问妻子好不好,毓溪问过王爷在做什么,便抱着暖炉亲自到书房来。丈夫正埋头在书山里,听见动静抬起头,一脸疲倦地说:“你过来做什么,在宫里陪娘娘们一天,累坏了吧。”
毓溪却往桌上看了眼,问道:“这要几时才能完?”
胤禛说:“就快了。”
“那你忙完了,去花房歇着吧。你闺女今天闹腾一天,不抱着就哭,我腰都直不起来了。融芳她们陪着娘娘说话,嗓子都有些哑了,西苑和东边儿你都别去,琳妹妹回来的早,她有精神伺候你。”毓溪说着,抱着暖炉转身就走,两三步又停下来,冷着脸对丈夫说,“我可给你铺台阶了,爱下不下。我可把话说前头,你别真把老实人逼急了,就算你不待见她,我还不能缺了这臂膀,敷衍敷衍说几句好话,难吗?”
胤禛不耐烦,冷声道:“她跟你告状了。”
毓溪笑:“你就小心眼儿看人,人家心胸可比你大,反正今晚你要是敢睡书房,明儿我就把这些书都扔出去。”
“你!”
“你什么你?”毓溪一扬脸,转身就走。这几年她越发看开,而年氏那只小蝴蝶没事儿就在丈夫身边折腾,她总觉得那么不懂事的都能得宠,为什么不哄着些琳格格,她心里也害怕,真把好人逼急了,往后去哪儿找这么贴心又能干的帮手。
特别是将来,她要真有命做皇后,偌大的宫闱,岂是一人之力能撑起来的,便是婆婆那样贤德能干,也少不得荣妃、和嫔她们帮衬,琳格格的好,李氏年氏她们合起来,都不及一手指头。
毓溪扬长而去,回到屋子里后,忽然想起什么,在屋子里各处翻一翻,果然在收着茶叶罐的柜子里找到那些小物件儿,今天琳格格看到的只是其一,正是她和胤禛床笫间赏玩的,这柜子只有她自己和琳格格有钥匙,贴身的奴才也不能知道这些。
那天随手收在这里,事后忘记了,她并不知琳格格今日见到过,挑了两件精致有趣的,拿丝帕包严实后,叫稳妥的丫头送去花房,更带一句话,让琳格格晚些睡,等着伺候王爷过去安寝。
琳格格听说王爷要过来,着实吓了一跳,等她拆开丝帕看到福晋给她的那些东西,脸上顿时烧得通红,心扑通扑通地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似的,傻乎乎地在屋子里左右徘徊。但是一个时辰后,王爷仍旧在书房,丝毫没有要过来的意思,她渐渐冷静下来,心中忽然明白,王爷应该还会像从前那样,根本不会来。
丫头们则殷勤,用王爷今日赏赐的炭,把格格的寝屋烧得暖如阳春,琳格格只穿一件单衣就足够。起先坐着等,久了累了,稍稍靠在大枕上,越等越久,越等越晚,屋子里又暖和,她白天情绪起伏又大,疲倦的人不知不觉就迷糊过去了。
可她还没来得及做梦,胤禛竟然真的来了,带着外头冰雪的寒气走进来,琳格格被迎面一股寒意惊醒,果然见王爷站在那儿,烛光下身影绰约,她才坐起来,胤禛却道:“既然你已经睡了,那我就走了,早些歇着吧。”
琳格格惊愕地看着他转身离去,一时顾不得什么,满心只想留下他,着急失声喊道:“王爷,别走。”
这一喊,却被激醒,她慌张地睁开眼,原来刚刚是场梦?
“你做梦了?”胤禛的声音突然响起,琳格格怯然循声转过脸,王爷正站在架子前脱下了自己的外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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