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大会的后半程,除佟嫔陪坐在皇帝下手,再一个便是绝美无双的觉禅贵人,她如熠熠生辉的蓝宝石一般娴静地坐定在皇帝的身旁,瑰丽多姿艳而不妖,仪态大方气质天成。
座下男眷也不敢再多看她,皇帝的女人们则一个个都恨得咬牙切齿,敬嫔怪僖嫔:“没想到还有这一出吧,得了,回宫前还能有咱们什么事儿?”
僖嫔不甘心被她挖苦,反驳道:“姐姐可别忘了前几日您怎么待觉禅氏来着,她若记恨你,只怕您没好果子吃。”
敬嫔气得脸色苍白,恨道:“她敢,不过这几日得意罢了,回宫有她什么事儿?”
“那也说不定,宫里一个个都等着生,谁来伺候万岁爷?”僖嫔冷笑一声,端起酒杯就离席,热融融地去与觉禅氏敬酒套近乎,觉禅氏一皆从容应对,毫不见怯意。
宾主尽欢,待得酒会散去,篝火依旧熊熊燃烧,侍卫们轮班交换,依旧严谨地防备着皇帝妃嫔的安危,这边厢沈宛随李氏归来,李氏安抚她说:“纳兰兄弟和我家相公都一样,皇上身边的安危,交给别人他们不放心。我从前也有幸随驾一两次,说是皇上的恩典,可回回都是我一个人过的,他们几位爷每天累得什么似的,回来歇息倒头就睡,睡醒了洗把脸换身衣裳又出去了,一时一刻都不得闲的,委屈你天天跟着我了。”
“出门前容若就对我说过,我晓得这里的光景,只是没想到他们那么辛苦。”沈宛坐在一旁,回忆方才晚宴上的一切,脸上的笑容不大自然,若有所思地说着,“我远远看着容若,他一直注视着周遭的动静,场内任何热闹都不多看一眼,光瞧着就十分辛苦。”
絮絮说起今晚的热闹,李氏笑:“我前两天听其他夫人说,敬嫔僖嫔几位不满佟嫔娘娘什么都越过她们,想着法儿要她在今晚出丑,自然这也是胡说的,咱们当笑话听听就是了。”李氏坐到沈宛身边,自己斟茶吃,絮叨着,“结果佟嫔娘娘不仅没出丑,反让这位觉禅贵人得了脸,妹妹你知道的吧,觉禅贵人是明珠夫人娘家的亲戚,进宫前时常在明珠府的。只可惜家败了,不过她有今日,也算不错了。”
沈宛静静地听着,她当然知道,她什么都知道,今晚觉禅氏光芒四射,在场所有的人都被她比下去了,回想那天的狼狈落魄,仿佛完全是两个人,若那日的觉禅贵人是今天这模样,她未必能说出那些话。锁在容若心里的这个女人,果然不同凡响。
此刻外头有人送话来,说曹大人要交班回来了,沈宛立刻起身告辞,出了帐子,将回自己的住处时,回望了一眼皇帝妃嫔所在之处,却不知容若几时才能归来。
夜渐深,容若带队巡逻至御帐附近,突见前头一行人步履匆匆,他自然要上前来盘问是谁,走近了就发现是佟嫔娘娘,忙行礼让道一旁,佟嫔匆匆往御帐里走,与她相对而出的,却是一袭湖蓝旗装的觉禅贵人。
佟嫔稍稍驻足,焦虑地问:“没事吧?”
觉禅氏含笑摇头:“没事,只是臣妾不大舒服,皇上才请娘娘您来的。”
“那就好,我还以为你惹怒万岁爷了,你先回去我明日就来找你。”佟嫔安下心,立刻便进帐子里去,觉禅氏欠身等她离开,才转身要走,冷不防迎面撞见带队的纳兰容若,两人目光相对,一时周遭或人或物都不复存在似的,彼此凝神望着对方,还是一阵风吹倒了旁边的旗帜,才惊醒了他们。
容若收敛心神,拿过边上的一盏灯笼喊了个门前的小太监:“觉禅贵人独自行走不方便,你们掌着灯笼送贵人回去。”
小太监领命,来请觉禅氏,她稍稍颔首,举步走开,容若垂首侍立一旁,佳人缓缓从面前走过,风中飘过熟悉的气息,那是她惯用的香粉,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改变。
“纳兰大人。”突然听见表妹说话,容若惊了惊,不由自主地抬起头,只见面前的人不知几时驻足转身,正淡定从容地说,“大人辛苦了,皇上安危不容疏忽,今夜酣醉的人多,更加要盯紧岗哨,不得有一丝疏忽。”
冠冕堂皇的话,仿佛帝王之妃发出的训示,容若第一次听她这样对自己说话,第一次觉得站在眼前的女人那样高贵雍容,即便她的地位在宫内微不足道,可有心而发的自尊自重,的确会让观者折服。再有容若见她双目清明没有泪痕,衣衫首饰发髻珠钗都好端端,就知道不管她为什么没能继续侍驾,至少皇帝没有为难她。
“臣记住了。”容若抱拳躬身,垂首间见眼前蓝色一晃而过,鼻息间的香气也淡了,她走远了。
再立起身,只远远看见一抹蓝色越来越模糊,容若深深呼吸,仿佛琴弦切过心房的疼早让他麻木,此刻亦不知是何种情感,可看到她活得有尊严,看到她能安稳,他就满足了。
但今夜的光芒四射,并没有改变觉禅氏什么境遇,女人们都知道她当夜就被皇帝“赶”出了营帐。之后的日子,多陪在皇帝身边的除了佟嫔,竟还是僖嫔敬嫔几位,好像这个绝色佳人在篝火大会上的技惊四座,半点没让皇帝动心,众人都弄不明白是为什么,而看似被不公平对待的觉禅氏,却安之若素。
圣驾还有两日回宫时,宫里上下已经准备好了接驾,皇帝出去一回,宫里的人少不得松了弦安生几日,且皇贵妃分娩顺利没出任何意外,更让所有人松口气,不然皇贵妃有什么闪失,后头的日子又不知要怎么折腾。
这日荣妃、惠妃来向还在坐月子的皇贵妃禀告皇帝回宫的相关事宜,皇贵妃自然懒得听,很快就打发了她们,两人离开承乾宫时,惠妃轻声说:“我瞧了一眼小公主,看着不大好。”
荣妃示意她小声些,走远了才说:“宫里人都知道,挨日子呢,可你也别说啊,省得皇贵妃不高兴了,说我们诅咒她的孩子。”
话音才落,前头突然匆匆奔过来太医院的人,宫女瞧着是绿珠的模样在前头领路,吉芯跟上去问了几句,跑回来也焦急地说:“德妃娘娘摔了一跤,永和宫急着请太医了。”
“摔了一跤?”荣妃、惠妃都很惊讶,怀孕的女人哪里经得起摔跤,赶紧都跟过来瞧状况,永和宫里的人都很慌乱,荣妃惠妃进了房,却见大腹便便的岚琪一脸淡定,瞧见她们还有些做坏事的心虚,回头瞪着绿珠几人说,“你们把荣姐姐闹来做什么?”
荣妃凑上来凶道:“怎么,你还打算不说?”回身就问太医德妃要不要紧,太医再三又看了看,问了岚琪好些话,才敢对荣妃说德妃娘娘没事。
只等太医下去了,荣妃才训斥了岚琪几句,到底一个年长些,平日关系又好,惠妃是不敢这样说话的,听见荣妃训自家妹子似的对岚琪一顿数落,心里啧啧不已。
岚琪软乎乎地笑着,恳求荣妃:“姐姐别生气,也别张扬,真是不小心而已,我还自己爬起来的,是环春她们瞎紧张。您可千万别让慈宁宫知道,太皇太后又该着急了。”
荣妃嗔怪她:“那你好好的,别再出这种事。皇上就快回来了,等皇上回来了,你爬树翻墙我都不管你,现在可不许有闪失。”
惠妃亦在一旁道:“可不是嘛,皇上出门前对荣姐姐千叮万嘱要看护好妹妹,妹妹可千万别给荣姐姐找麻烦。”
荣妃倒是不屑地一笑:“也没什么麻烦,就是多操心些罢了。”又伸手点点岚琪的脑袋,“这件事皇上那儿不能瞒,等着挨骂吧。”
环春奉来茶点,索性请二位娘娘坐坐,而后头钟粹宫里听说永和宫宣太医,端嫔几人也赶过来看望,一时竟人多热闹起来,都坐着说闲话了。
说起皇帝木兰围场的事,零零星星传回来一些,惠妃背后有明珠府,消息更灵通,似不经意地提起那里的事,说到篝火大会上觉禅氏艳惊四座,在座的几人脸上都有些尴尬。之后姐妹们散了,布贵人慢走几步,独自留下对岚琪说:“她不过是生的好看,皇上拿来当花瓶供人观赏的,反正在外头皇上身边不是她也是别人,您心里别不自在,好好安胎要紧。惠妃娘娘也真是的,怕你不够吃醋,硬掰开嘴灌你么?说那些话有什么意思。”
其实岚琪并没什么,即便心里会因为皇帝被觉禅氏美色所诱不高兴,可这后宫本来就是三千佳丽共事一夫的世界,玄烨对她已足够好足够深情,她虽然没有那个胸怀看淡一切,可还有那份理智知道分寸,自然不会为了惠妃几句话而动气。
“我再不服气,宫里其他人要怎么活?”岚琪一笑了之,根本不在意。
倒是等布贵人走了,环春带人来收拾东西,为了哄主子高兴,笑着说:“若是真有觉禅贵人的事,奴婢觉得,万岁爷一回家,又该先来看看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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