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他手都在抖,宝珠就不紧张了,还坚强的挤出一抹笑:“额娘说生孩子格外要力气,爷先扶我去产房,再问问有什么能吃的,我饿得很。”
宝珠怀孕之后胤禟就恶补过好些东西,生孩子本就极其危险,这是头胎,哪怕一切顺利也要些时候,搞不好半天一天都有可能,要憋那么长时间的劲儿哪能空着肚子?胤禟顾不得置气,就想抱她去早先备好的产房,宝珠摇头:“我自己走,走两步好生。”
胤禟没法,就替她穿上鞋袜,扶着下了地,拿羊皮斗篷把人罩得严严实实,这才扶着往外走。
出去见着赵百福就是一顿训:“有没有眼力劲儿?福晋要生了,让接生嬷嬷候着,熬参汤来。”
赵百福吓得不轻,要生了,这就要生了!
“冯老弟,你亲自去小厨房,盯着熬一锅参汤,再烧些热水。我去通报娘娘,请胡老再给福晋切个脉。”他说完飞似的冲去前头,冯全也是心头一紧,心说福晋中了药他这个总管也有责任,唯有做好上头吩咐的事,让福晋这胎平安生下来,才能将功折罪。
都说七活八不活,这话其实是说,怀胎七月生下来有可能养活,怀胎八月生下来也不一定全活。
事实上,能晚一天也好,除了哪吒他老娘,谁想赶早生呢?
冯全七八岁被卖做太监,进宫之前看过婶子临盆,当时是脚下没踩稳跌了一跤,没法子才催生的。怀胎七月生下来,那皮肤红里带青,瞧着极为骇人,生下来还有气,不过半天就去了。
想到这茬,他就害怕,生怕同样的事出在福晋身上,去小厨房这一路他都是恍惚的,想着福晋怀胎六月时肚子就有别家临盆那么大,如今七个多月,比后宫里那些娘娘足月临盆还大上几圈,做件衣裳要用怀孕前三倍多的布料……这么想着,冯全才定了定神。
谁不说九福晋福气大?在娘家就得宠,嫁过来更是没受过丁点气,大婚那会儿爷还是个光头阿哥,如今已是贝勒。
再说今天这事,换了谁都得直接落胎,看福晋也不像有事的样子,就是早两个多月生,没问题的,一定没问题的。
胤禟宫里太监宫女忙成一锅粥,宜妃听说之后也是大惊,顾不得再问什么,让这些有牵扯的全跪着给老九福晋祈福,等这胎平安生下再说,又使唤嬷嬷把接生嬷嬷带去,带去之后就留在产房里,盯着她们。
“只要老九福晋平安生下这胎,每人领五两赏钱,若是有谁包藏祸心,乱棍打死是轻的,胆敢谋害皇孙,本宫让他阖家陪葬。”
她撂下话起身就走,准备亲自去看看。
至于胡太医,别看平时懒懒散散,用起心来还真可靠,不用赵百福催他,自个儿就背上药箱跟着跑。前头几个月都过去了,没道理折在这临门一脚,要是这胎没生下来,不消九阿哥做什么,马斯喀就能砍了他。
听说那位大人是天王老子都不怕的,在朝堂上就敢拔刀,险些抹了同僚的脖子,皇上只罚他几个月俸禄就完事。
九福晋遭人下药即将临盆的消息眨眼之间就传遍了宫中,康熙最先听说,起初是说没大碍,回头再有消息的时候,就已经迫在眉睫了。
七个多月就要生,生下来能养活?
要是养不活,老九得多伤心?
那种心情康熙很明白,胤褆说是大阿哥,前头还有好些个没序齿的,真正的长子是荣妃所出,取名作承瑞,承天之祥瑞……可惜只活了三岁。元后所出的承祜,只活了两岁。还有承庆、赛音察浑、长华、长生……那么多儿子一个都没养大。
早年他常常承受丧子之痛,真不希望老九也经历同样的事。
康熙静坐了好一会儿,说:“派个人去富察家递个话,请马斯喀福晋进宫,让她来同富察氏说说话。”
临盆之痛,痛不欲生,康熙只怕老九福晋人年轻受不住,请她额娘去守着,陪着说说话,虽说七个月就临盆极其危险,能不能带活生下来再说。
前后也就大半个时辰的事,宫里去人之前,富察家都没听到动静,听闻宝珠遭人害了,这就要生,索绰罗氏几欲昏厥,她死死咬住舌尖,逼迫自个儿清醒着,听传口谕的太监说完,这就要跟上,出门之前红着眼吩咐还没入仕途的庶子:“记得把话带给你阿玛,叫你叔伯兄弟也都回来,若是宝珠平安生下,我立刻遣人回来报平安,若有个什么万一,让你阿玛替他闺女讨个说法,这事没完。”
那庶子也才十一二岁,不经事,瞧着像要哭了,听得这般吩咐囫囵往脸上抹了一把,立刻就冲出门去。
府上女眷都去捡佛豆跪祖宗,怎样都好,只求宝珠平安生产。
至于男丁,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满心着急,又不知道能做什么。
往后数,半天都是煎熬。
虽说感觉像要生了,她还让胤禟扶着走了一会儿,又用了一大碗参鸡汤,填饱肚子才将闲杂人等全轰出去,留在房里的就只有三个接生嬷嬷以及宜妃派去看场子的心腹嬷嬷。
胤禟就在院子里守着,宜妃也在,只听见一开始还有呻.吟声,不多会儿就静成一片,胤禟心里一突:“怎么没有声音了?为什么没声音了?”
生怕他想太多,胡太医就解释说:“妇人生孩子不是片刻的事,还有的熬,福晋憋着劲儿呢。”
胤禟稍稍放心,不多会儿又问:“进去这么久了,怎么还没生出来?”
讲道理,这才不过一刻钟。
从宝珠进去,胤禟就没安生过,他等得焦心,正.念叨着,宝珠她额娘索绰罗氏就到了,她给宜妃行了个礼,就守在一旁。
宝珠在里头恍恍惚惚听见额娘说话的声音:“额娘?是不是额娘?额娘我好疼!”
索绰罗氏先前还强忍着,听到这细弱的声音眼泪瞬间决堤,她赶紧抹了一把,打起精神回说:“我的儿,额娘就在外头陪着你,一定能生下白白胖胖的小阿哥。”
宝珠扯出一抹虚弱的笑,方才觉得吃饱了,如今才知道,再多力气都不够。
她自幼娇气,从没吃过苦头,大婚之后胤禟也总说像是养了个女儿,今日临盆仿佛把这一辈子的罪都受齐了,好不容易感觉阵痛成习惯,忽而浆水涌潮,腰腹剧痛无比,她又是一声痛吟,一咬牙,一使劲,老大就出来了。
虽说是早产,也还算顺利,看头一个滑溜出来,接生嬷嬷全一脸惊奇。妇人生头胎,好些都要侧剪一刀才生得出,先前还怕产门太小,卡着出不来,结果她们还没招呼福晋用力,就出来一个了。
个头真有些小,比足月的小一大圈,红彤彤的,倒是不难看,就是丁点大瞧着心疼。
看清楚模样和男女,接生嬷嬷就松了口气,总算定下心来。她们赶紧用温热的剪子收了脐带,以麻线扎紧……这头还没收拾妥当宝珠又哼了一声,第二个就跟着出来了。
都没来得及出去报喜,老三也见了头。
真亏得有三个接生嬷嬷伺候,否则保准忙不过来。
待小阿哥都收拾妥帖,放进厚实的襁褓里包好,还没第四个出来,她们才要出去报喜。
听说福晋生下三个小阿哥,母子均安,胤禟眼前一黑就栽了下去。
宜妃让他吓得不轻,才知道是晕过去了。
第39章 下场
等胤禟醒转过来已是半个时辰之后, 他睁开眼发现自个儿躺在床上, 身上还搭着棉被, 坐起身之后方才想起恍惚是听到福晋生了,三个儿子?
胤禟就想翻身下床,那头赵百福照胡老所说煎了两贴药, 给福晋补身的已经交到半夏手上, 他端着另一碗过来爷这边, 正好撞见胤禟起身,赶紧招呼说:“胡老说了, 怒伤肝,喜伤心,让爷修身养性, 切忌大喜大悲。这汤药是宜妃娘娘吩咐奴才去煎的, 让奴才盯着您服下。”
看他唠叨个不停,胤禟劈手接过那碗, 咕咚几口便将汤药灌下,擦了擦嘴问:“福晋可还好?小阿哥呢?”
赵百福接过地回来的空碗,躬身回道:“听天冬说一切都好, 只是福晋嫌产房味儿大, 挪西暖阁去了, 小阿哥也在那头。”
都说生完孩子要少动多补,还有什么不沐浴,不洗头,不开窗……听说之后胤禟掐指一算, 亏得这胎生在冬天,否则福晋多遭罪?
虽然规矩说困了躺醒了坐,顶好就在床上,轻易别下来走动。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宝珠就是娇贵,让她就那屋养着,等满月甚至满四十天再出来,胤禟头一个不答应。
前头没想到这么早就生,那头布置得不算好,只是样样都有,凑合能用,就把福晋圈在那屋岂不委屈?
挪到西暖阁好啊!了不起多往房里摆几个炭盆,把那红狐毛的抹额带上,脖子也拿毛皮围起来,能什么见风?胤禟心说闷在房里不许下地那是穷人家没法,宝珠想干什么不成?
赵百福想帮他更正错误的想法,胤禟不乐意听,兴冲冲换了身干净衣裳,将自个儿收拾妥帖就往西暖阁去,赵百福跟在后头说了一大堆,胤禟听烦了就瞥他一眼:“赶明也就把你打发了,真是啰嗦。”
他推开房门,前脚迈过门槛,后脚瞪了一眼还想跟上的狗奴才,看他缩了脚才关上门,绕过屏风往里去。
丫鬟看是他,也是一惊,屈膝行了个礼,小声劝说:“您若想见小阿哥可使奶嬷嬷抱去,这……”还没说完了,胤禟就摆摆手。
看她们有些踌躇,胤禟就冷下脸,又怕吵醒还在困觉的宝珠,便压低声音斥道:“让你们退下,我说了不听?”
丫鬟们诚惶诚恐,鱼贯而出。
宝珠才喝了药没多会儿,睡得很浅,听到胤禟的声音就醒了,拿胳膊肘撑着想要起身,胤禟赶紧迎上前去,给她塞好靠枕,又掖了被角,然后才坐在一旁。
他伸手摸了摸宝珠的脸颊:“爷怕得很,生怕你出事。”
这么说已经很克制了,听闻宝珠痛吟,胤禟只恨不能以身代之,又想说只要福晋没事怎么都好,儿子还能再生……他做的是最坏的打算,幸而皇天不负祖宗显灵。
比起刚生完孩子那会儿,宝珠已经好太多了,她还是觉得累,有脱力的感觉,下身隐隐作疼。好在这一切都值当,小阿哥很好,瞧着瘦弱一些,给胡太医看了说无妨,仔细养着就好。
小阿哥就在旁边加了围栏的小床上排排睡着,那床上铺了好几层的棉被,围栏是木造的,怕磕着疼又怕摸着凉,也用被子包过,瞧着就暖和。
宝珠第一眼看到小阿哥就有种血脉相连的感觉,上手抱着好轻,比娘家侄子刚出生的时候瘦弱太多,她既心疼,又自责没让他们足月出生,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嬷嬷好一顿哄才让她笑出来。
胤禟这么一说,宝珠又有泪意,她强忍住回说:“我那会儿躺在床上,腹下一抽一抽的疼,整个人恍恍惚惚,就盼着小阿哥乖一些,赶紧出来。我真怕有个万一,怕难产伤着他们,又怕自个儿过不去这关,让儿子管旁人叫额娘!我不甘心,疼得要死了也憋着劲将他们生了出来。”
心知这是宝珠心里最真的想法,胤禟就勾了勾嘴角,认真的捧起她的脸蛋。
“所以说,快点养好身子,往后再别这样吓我,你敢丢下我们父子,我回头就给他们找个后娘。”
宝珠双眼瞪得溜圆:“你敢!”
胤禟在她脸上轻轻掐了一把:“所以你得好生陪着爷,哪怕再疼也咬牙撑住。”
“真霸道,从前就没看出你这么霸道。”
她瞧着可怜极了,胤禟就叹口气,将人搂入怀中:“唯独这个半步不能让,旁的全都由你。”
宝珠搂着他劲瘦的腰,埋首在他胸膛上,瓮声说:“要疼我宠我对我好,不许这么凶。”
胤禟往她后背上拍了拍,无声默许。
“要疼儿子,做个好阿玛。”
胤禟心都软了。
“我想吃鸡,想啃猪蹄,还想吃面。”
好好地气氛全破坏了,胤禟满是无奈的叹了口气,就是一碗面,让她早产生下仨儿子,还惦记呢?
胤禟松开揽着宝珠的手,哄她坐好,又往她怀里塞了个掐丝珐琅鸟兽手炉,看过躺平打瞌睡的臭小子,这才出去吩咐说:“去给福晋做个黄豆焖猪蹄,再来个鸡丝汤面,面好了直接送来。”
怀着的时候吃什么都得当心,生下来就这点好,想吃口啥都成。
宝珠老实坐在床头,听着外间的说话声,就笑开来。忽而想起额娘进宫之事,仿佛记得她看过小阿哥就回去了,不知道如今府里如何,突然让额娘进宫,怕是将全家都吓坏了。
……
富察家的确担惊受怕了一场,听到宫里捎出来的口信,得知宝珠顺利生下三个小阿哥才松口气。
放下心之后,这想法就活泛起来,马斯喀想起福晋让小子带来的口信,说但凡有个万一,让他进宫找皇上去,这背后要是没问题用得着如此说?
想来闺女是叫人暗害了。
马斯喀没那么长的手,管不了宫中事,这事他没法查,也轮不到他查,不过无妨,“赶明就能知道对我儿下手的是谁!三弟你管着内务府,把招子放亮些,就看谁转身倒了霉,保准是幕后之人没错。”
大家伙儿还在发愁呢,经马斯喀提醒就想起来,但凡对宝珠动了歪心思,就好不了,要是还敢付诸行动,保住遭报应,天王老子都救不下他。
不用担心牵扯太大让皇上囫囵过去。
只管等着瞧。
富察家是淡定了,一面为小阿哥备三朝礼,还专心盯着同宝珠不对付那些人,看看谁发了大病谁瘸了腿。
平时吧,马斯喀咋呼得很,这回出了大事他反而有风度,没进宫来搞事,这点让康熙非常感动……天知道听说老九福晋出了事皇帝心里有多慌。
就马斯喀这货,你说削他吧,他能干,会办事,忠心耿耿!由着他吧,隔三岔五闹你一回,糟心!
事实上康熙都习惯马斯喀递牌子来哭诉,大概是从前太惨,突然转好他就特别满足,越发觉得应该查个水落石出,要给老九和他福晋一个公道。
他刚使人去查,就听说宜妃求见,康熙赶紧让她进来,一见着靠山,宜妃就开始抹眼泪:“皇上,您可得给老九做主啊!富察氏险些就没保住这胎,豁出去半条命生下来,是三个小阿哥没错,最重的也才三斤多,小的三斤也没有……臣妾还记得,老五生下来足有八.九斤,胤禟也有七斤多重,臣妾看着小阿哥都不敢伸手去抱,怕啊,怕伤着他。”
康熙抱过的儿子比谁都多,更明白生下来三斤重是啥概念,听着简直揪心,赶紧问她小阿哥如何,丁点大生下来可有妨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