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长庚冷冷看他一眼,“还不进屋?”
“哦。”邵辰迅速溜回了屋里。
看着邵荣被欺负的狼狈模样,邵长庚的脸上忍不住浮起一丝笑意,伸出手来,轻轻帮邵荣理顺了乱糟糟的头发,低声说:“走吧,别理他。”
“嗯。”邵荣跟在爸爸的身后进屋。
屋里聚集了一群人,爷爷奶奶坐在客厅正中的沙发上,伯父和一个陌生男子在一旁聊着天,小姑姑和伯母忙着从厨房端出一盘盘的菜。
那位没见过的陌生男人大概就是小姑姑的新男朋友,邵荣对上那个男人的眼睛,开口问道:“叔叔好。”
那男人脾气倒是很温和,微笑着说:“你就是邵荣吧?欣瑜常跟我提起你。”
邵荣有些尴尬,“呃,是吗。”不知道姑姑提起的是什么……
见邵长庚走了过来,那男人便站了起来,礼貌地伸出手来,“二哥。”
邵长庚点点头,“你好,徐然。”
众人互相打过招呼,就开始吃团圆饭。这天正好新年,邵安国见小女儿终于有了归宿,心情很好之下还拿出珍藏了十多年的红酒,每人倒了一杯。
邵安国的目光投向坐在对面的邵荣,突然说:“邵荣还在读高中,还是喝饮料吧。”
邵荣从没喝过酒,虽然很想尝尝看,可爷爷都这么说了,爸爸应该也不会允许吧……
邵长庚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你已经十六岁了,爸爸允许你喝酒,不必担心。”接着便抬起头来,微笑着冲邵安国说:“让他喝吧,有我在,不会有事。”
邵安国看了眼邵长庚,又看了眼邵荣,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得到允许,邵荣的脸上立即露出雀跃的表情,拿起酒杯低头慢慢品尝,却被浓烈的红酒味刺激得皱眉。
邵长庚忍不住微笑,凑到他耳边,“没有想象中好喝,对吗?”
邵荣点点头,皱着脸看着面前满满的酒杯。
邵长庚的微笑更加温柔,“喝不完就给我。”
邵荣固执地拿起酒杯,“我慢慢喝,喝得完的。”
邵安国看着他们父子之间旁若无人的对话,突然皱起眉头,转移话题道:“欣瑜,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邵欣瑜愣了一下,没想到爸爸会直接在饭桌上谈这个话题,尴尬地红了脸。
徐然倒是很淡定,微笑着说:“我跟欣瑜商量过,就在今年五一,正好有长假。”
邵安国点点头:“嗯,那样最好。”
邵辰坏笑着凑到邵欣瑜耳边,“姑姑,我跟小荣是不是要改口把徐叔叔叫做小姑夫了?”
邵欣瑜敲他额头:“你闭嘴!”
邵辰耸耸肩,“害羞什么啊,以后生了小孩还要叫我一声表哥的。”说到孩子的话题,邵辰又兴奋起来,“对了,姑姑打算什么时候生孩子?从生理学的角度讲,二十八到三十岁是女人生孩子的最佳时期,三十五以后就是高危产妇了……”
邵长庚见妹妹恨不得钻进地板的模样,好心出面替她解围:“小辰,你妇科产考多少分,还敢在我们面前卖弄?”
邵欣瑜立即附和:“就是,臭小子才读了两年医科,就一副专业医生的语气跟我们说话,你爸爸你二叔就坐在你旁边,你丢不丢人啊?!”
邵辰立马垂头丧气,“我不说了。我吃饭,我吃饭好了吧?”说着果然乖乖闷头去吃饭了。
一群人被他夸张的动作逗得笑起来。
邵荣喝了红酒,脑袋晕晕的,面前的人们开心的笑脸,在眼前似乎分裂成了两个,呃,爸爸的脸居然分裂成了四个……
虽然听不清楚他们在讲什么,可邵荣的心里却洋溢着一股温暖。
这些姓邵的家人,他们每个都那么可爱,每个都对他那么好。
他甚至为身为邵家的后代,而偷偷地自豪着。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评论里的各种猜测,嘿嘿,我是作者怎么可能让你们随便猜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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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过后,邵欣瑜殷勤地跑去厨房洗碗,大哥邵昌平坐在客厅里跟徐然讨论婚礼细节,邵安国却一个人去了书房。
邵长庚的直觉告诉他,父亲一定有事要跟他说。
果然,没过多久邵辰就走过来说:“二叔,爷爷在书房,有事找你。”
邵荣似乎是喝醉了,正眯着眼睛躺在沙发上补眠,邵长庚从卧室拿出一条毛毯轻轻盖在他身上,这才转身往旁边的书房走去。
邵家的书房还是跟记忆中一样,木制的书柜占据了一整面墙,上面堆放的各种厚如砖头的书籍,显出一种浓厚的书香世家的气息。
在同龄人还在读各种色彩鲜艳的故事书时,邵长庚已经在研究父亲的人体彩色解剖图谱了,他觉得画满了人体器官的图谱比那些画着王子公主的故事书要有趣的多,他在十三岁时已经能够一字不漏地背出人类大脑内十二对神经的名称。
这个书房充满了邵长庚年少时的回忆。
此时,邵安国正坐在书桌旁,虽然他已不再年轻,却依旧有种沉稳的大将风范。
邵长庚走到书桌前,停下脚步,“爸爸有事找我?”
邵安国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把一份疾病报告轻轻推到他的面前。
患者姓名邵安国,最终诊断写着一行英文:alzheimer’s disease。
阿尔兹海默病,是一种进行性发展的致死性神经退行性疾病,临床表现为认知和记忆功能的不断恶化,高发于80岁以上老年人群。
邵安国才60岁,居然得这种病,显然是概率不足百分之一的罕见的“阿尔兹海默早发”。
邵长庚微微蹙起眉头:“确定诊断了吗?”
邵安国点头,“我找过这方面的专家。”
邵长庚沉默了片刻,才低声说:“您不用担心,我在adi有认识的熟人,是我师弟的好友,我可以联系他,让您到国外接受治疗。”
邵安国似乎笑了笑,“我很清楚这种病的情况,你不需要用安慰病人家属的语气跟我说话。”微微顿了顿,语气平静地说,“这种病至今病因未明,治疗方案也在摸索阶段。诊断这种病之后还可以活五到十年,最不济,也能活三年。”
“所以,不需要为我难过。”
邵长庚沉默下来。
遇到这样理智的父亲,他根本没必要说什么安慰的话,可在看到诊断报告的刹那,作为儿子,心底还是产生一种如被重锤击打般沉闷的痛楚。
“虽然还可以活很久,可我的记忆力已经在明显的衰退。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有一瞬间,我竟然连你的妈妈都没有认出来。”
听着他平静的叙述,仿佛如鲠在喉,邵长庚好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最近总是想起一些往事,有时候,记忆会回到你跟昌平还小的时候。我想,我的大脑皮质已经开始萎缩,神经元也在不断的衰减,所以记忆力才会……”
“爸爸。”邵长庚轻声打断了他,“您应该尽快住院,接受规律的治疗。”
“我们都清楚,这种疾病的治愈率很低,所以,不需要浪费太多时间在医院,我宁肯多待在家里。”邵安国叹了口气,转移话题,“今天把你叫来,是想趁着意识还算清醒,告诉你一些事情。”
“您说吧。”邵长庚抬头看向他。
“知不知道我当初为什么把院长交到你的手上?”邵安国顿了顿,“并不是因为你有管理学的学位,而是因为你的性格足够理智和冷静。每次做出重大的决定之前,你一定会考虑其中牵扯到的各种利害关系,然后做出最合理的判断。也正因如此,你很少做出错误的决策。”
“可是,你不可能,永远都不做错。”
邵安国沉默下来,看向邵长庚的目光竟有些犀利。虽然已年迈,可毕竟曾是一家大型医院的院长,不怒自威的气势依旧留存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