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他不能死。
妈妈让他活下去。
他要给她报仇,他只要还有一口气,就得给她报仇……
“阿星……”
他动了动嘴,声音发得艰难,每个字都像是喉咙里含着刀片一样。
“寒哥!寒哥!”姜祈星激动地扑在他身上,在他脸上胡乱抹着,将血和水泥抹掉,“我在,我在。”
“找个和我差不多年纪、身形的死人,划烂脸,扔进水泥里,快。”
他的声音又低又涩,伴着巨大的痛苦。
等水泥凝固就不好弄了。
“啊?”
姜祈星勉强听清他的话,吓得双眼呆滞,但还是听话地转头,只见路上有好几个地痞流氓的尸体。
一段短短的路上血流满地,血腥得可怕。
这些是被应寒年和姜父自卫还手时被砍死的。
姜祈星爬起来,找了一圈,找到一个和应寒年差不多的少年,咬紧牙关将尸体拖到烂水泥边上,抓了几把刀,哭着道,“寒哥,这刀都卷了……”
“划!”
应寒年吼出一个字,鲜血从嘴里冒出来,人只剩下半口气。
“……”
姜祈星还比应寒年小上一些,从来都是躲在他身后的人,哪做过这样的事。
可习惯了听从吩咐的姜祈星还是边哭边用卷刃在尸体脸上划着,划了好几刀,又抓起两捧水泥抹在上面,最后照应寒年说的将尸体推进烂水泥里。
“寒哥,寒哥,我做好了……”
姜祈星哭着爬到应寒年身边,只见他直挺挺地躺在那里,浑身都是水泥和血,只剩一双眼睛睁着,直直地望着天空,极力地保着最后一口气。
“我们走,立刻走。”
应寒年躺在那里道。
“那我爸妈还有应姨……”
“不能管!走!”
他含着血吼出来。
“哦。”
姜祈星抹掉眼泪,将应寒年从地上扶起来,背到背上,吃力地往前走。
跛脚医生听到外面的风声急急地赶了过来,见应寒年趴在姜祈星的背上跟死了一样,急忙护着他们回家。
幸好,恶棍拿着刀浩浩荡荡、气势汹汹的样子吓得很多人都躲在家里,关门闭户,没人敢出来看一眼。
也没人看到他们。
将应寒年收留进家里,跛脚医生将家里瓶瓶罐罐的药全收到一起,给他擦身体,给他缝线,给他上药……
跛脚医生抓着他的手,看着他一直顽强睁着的眼,道,“寒,不能发烧,一发烧你肯定要没命的,知道吗?”
他要挺过这一关,就只能靠自己了。
“……”
应寒年已经说不出话来,他就倒在床上,不睡觉,不闭眼,任由疼痛和寒冷在他骨子里折磨。
他不敢睡,他怕一睡就再也醒不过来。
医生妻子给他生火炉,让屋子里暖和起来,姜祈星陪着医生给应寒年两个小时换一次药,药的剂量下得很大。
不知道该说应寒年是命好还是命贱,受了这么重的伤,他竟真的没有发烧。
硬生生地熬了过来。
度过最开始的危险期,应寒年能开口说话了。他出主意,跛脚医生出门,在红灯区这插一句话,那插一句话,引起众人难得的同情心,怂恿着大家将应咏希和姜父姜母、以及“应寒年”的尸体给烧了埋了,算是入土为
安。
应寒年在跛脚医生家的储藏室里住了整整一个月,没有出过门。
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
他不能不“死”,否则,那些凶神恶煞的人可能还会找上来,他们是拿了赏钱赶尽杀绝。
这天,跛脚医生从外面回来,手上捧着还沾着土的盒子,放到应寒年的床头,当着两个孩子的面打开,里边是一堆的钞票。
“洗衣店已经被抢了,还好阿星父母藏得紧,这钱埋在地下没被人抢走。”
世道艰难,生死街上穷人多、富人少,姜家和应家没了,两家都被人进进出出地抢了一空。
看着这么多钱,跛脚医生第一次没有起贪念。
“数一数。”
应寒年半躺在床头,转眸看向姜祈星。
姜祈星立刻数起钱来,答道,“三千六百十二块。”
“……”
应寒年沉默,不够,还不够。跛脚医生看一眼应寒年,一瘸一拐地站起来,从柜子里掏出盒子,当着妻子的面把一叠钱放到姜祈星的手上,对着应寒年道,“加上这些就够了,我和跑船的老虎关系好,
也给他拉过一些黑客偷渡出去,你们到时挡着些脸,不会有人发现的。”
“……”
应寒年沉默地看着他,没有说话,年少的脸上有着不符年龄的成熟。
“你别这样看我,我也不光是为你们,你们两个要是一直留在我这里,总会被人发现的,到时没我好果子吃,我这是送走你们两个瘟神。”跛脚医生偏过头去说道。
“寒哥……”
姜祈星抓着钱拿不定主意。
应寒年看向他,“拿着。”
见应寒年肯收下,跛脚医生松了口气,“准备什么时候走?”
“我能下地就走。”
伤太重,整整一个月了,应寒年都无法下地,所受的痛苦和折磨可想而知。跛脚医生拍拍他的肩膀,“寒,你脑子聪明,但你从来没有出过生死街,你记住,外面和这里没什么不同,人心同样险恶,不过有些人更会隐藏内心罢了,你一切小心,不
能大意。”
“……”
应寒年颌首。
离开生死街之前,应寒年让姜祈星去办了件事,让他放出风声,说赏钱有多少多少,引得那帮地痞流氓以为内部有人私吞、分赃不均。
当夜,生死街又发生一件血腥惨案。
地痞之间互相砍杀,死的死、残的残,血流得比应咏希的那天还要多。
最后凌虐应咏希的几个恶棍死得尤其惨烈。
事后,大家发现还有穿着绣有洗衣店字迹衣服的尸体面目全非地躺在中央,手中拿着刀,众人便想这大概就是洗衣店的儿子阿星,为自己父母报仇结果也被打死了。
从此,姜应两家人的尸体都被发现,全死了。
应寒年被姜祈星扶着上了码头。
15岁的少年就站在码头上,望着茫茫大海,望向应咏希嘴中家乡的方向……
海面平静,天空很蓝。
应咏希活着没能回去的地方,他替她去,她不明不白的仇恨,他替她报。
两个少年一步步上船,离开生活了十几年的生死街,飘在茫茫海上,开启另一段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