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瑾枝抿着唇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那就糖葫芦吧!”
“好。”
陆无砚牵着她回到集市,给她买了最大最红的一串糖葫芦。方瑾枝刚咬下最上面的那一个,就听见远处传来一阵清脆的少女叫卖声。
“卖红豆糖喽!不甜不要钱!”少女声音又甜又响,引得无数人侧目。
方瑾枝也不由张望起来。
陆无砚知道她喜欢吃红豆糖,也不等她说出来,就护着她走进人群。
小豆芽一边吆喝着,一边给前来的客人包红豆糖。摆摊的哪有里姑娘家,更何况还是这么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小姑娘虽然脸上有一块胎记,瞧着并不漂亮,却完全不忸怩,叫卖的声音比谁都响,难得是她声音格外好听,犹如黄鹂鸟一样,更是引得人愿意过来买一包红豆糖带回去给小孩子吃。
毕竟红豆糖这种东西也不贵。
“原来是你在这里卖红豆糖……”方瑾枝想了一会儿才想起小豆芽来。若是普通的小姑娘,说不定方瑾枝就把她给忘记了。可是她脸颊上的蝴蝶胎记太过特别,让方瑾枝一下子把她记住了。
正忙着包红豆糖的小豆芽抬起头,惊喜地望着方瑾枝,“漂亮姐姐!你也来买红豆糖吗!”
方瑾枝笑着点了点头。
小豆芽忙将两包包好的红豆糖塞给方瑾枝,“我这里的红豆糖你随便吃!不收钱的!唔,等我以后生意做大了,不管卖什么东西都不收你的钱!”
“那哪儿成呢,哪里能白吃你的。”方瑾枝笑着拿出碎银塞给小豆芽。
小豆芽固执地摇头,就是不肯收。
“要是没有姐姐给我银子,我早就饿死啦,怎么能收姐姐的钱!不收!不收!”别看小豆芽比方瑾枝还要小几岁,可是毕竟是从小摸爬滚打长大的,而方瑾枝却是养在深宅的,所以她的力气可比方瑾枝大多了,那碎银轻易塞回了方瑾枝手里。
方瑾枝想了想,也没有再坚持,只要了一包红豆糖,另外一包放在了小豆芽摊位上。
“这一包就够了的。”方瑾枝又笑着对小豆芽说若是以后遇到了什么麻烦,或是资金周转不开可以去方家商号找她帮忙。小豆芽倒是没有推辞。
方瑾枝和陆无砚辞了小豆芽,又在集市里逛了一会儿,方瑾枝提出要去千佛寺。
这千佛寺的香火极望,许多人去那里求子求平安。如今方瑾枝的胎象刚刚稳下来,她还是想要亲自去一趟传言很灵的千佛寺,为这还未出生的胎儿乞求平安。
陆无砚和方瑾枝从小豆芽的摊位前刚离开没多久,一位面容丑陋的老者就走到了小豆芽的摊位之前。这位老者正是已经毁了容貌的楚行仄。
楚行仄并没有看见陆无砚和方瑾枝,他也不是有闲心买一包糖。只是小豆芽叫卖的声音十分卖力,但凡是经过的人没有不被她吸引目光的。
先是因为她的叫卖声,楚行仄微微侧目了一瞬。而下一瞬,楚行仄的目光就落在了小豆芽脸颊上的胎记上。
他不禁想到了他那同样因胎记毁了容貌的女儿。只是面前的小姑娘比他的女儿要幸运,她脸上的胎记很小,也不会有他这样一个爹累及性命。
想着楚月兮,楚行仄不自觉地走到了摊位之前。
小豆芽无论什么时候脸上都挂着笑容,哪怕是低着头忙的不可开交的时候,她脸上的灿烂笑容也从来都没有消失。
“这位爷爷,你要买红豆糖吗?”小豆芽抬起头来,笑嘻嘻地看着楚行仄。
楚行仄回过神来,微微蹙眉。
“我这里的红豆糖可甜啦!爷爷买回去给家里的小孩子吃吧!不甜不要钱的!”小红豆笑嘻嘻地将刚刚方瑾枝放下的那一包红豆糖塞到楚行仄的手里。
“我不需要这个……”楚行仄冷漠地将红豆糖放回去。
“真的很好吃的!爷爷怎么总是皱着眉头呀?难道是因为脸上的疤……没关系呀!你看看我,我这么丑都不怕!”小豆芽把那包红豆糖塞到楚行仄的手里,“爷爷家里如果没小孩子自己吃也行呀,吃了甜甜的东西就会开心起来啦!这包就送给爷爷了,我不收钱的!”
楚行仄看着手里的这包红豆糖许久,才从袖中拿出一锭银子,放在小豆芽的摊位上。
看着那锭银子,小豆芽懵了。
这是她第二次见到这么多钱!
“爷爷,不用这么多的!”小豆芽急忙追上已经离开的楚行仄,“我的红豆糖才卖两个铜板的,这些太多了!”
“拿去吧。”楚行仄想要抽回被小豆芽攥住的袖子。
小豆芽执拗地不肯松手,“不行!不行!我不能做个奸商!要么送给爷爷了,要么爷爷给我两个铜板来买,不能多给的!”
楚行仄被她缠得有些不耐烦,他如今虽说毁了容貌,却终究是通缉犯,实在是不能太过引人注目。他匆匆给了小豆芽两枚铜板,又收回了之前给她的那一锭银子,才急忙消失在人群里,前往千佛寺。
小豆芽笑嘻嘻地将两枚铜板放在荷包里,美滋滋地回去继续大声叫卖。
第169章 背行
传说千佛寺里有千僧, 适逢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千僧手执刀刃,以奇功御敌守一方百姓, 却因为大开杀戒不得不在天下太平时坐化为佛。
后人感千僧守护,重新修葺千佛寺, 铸一千尊金佛,香火不断。
后来,这千佛寺也逐渐变成乞求平安太平的灵寺,尤其是家人远行和妇人有孕时,无论是达官显贵还是平民百姓都会来这千佛寺乞求平安。
方瑾枝坐在一旁的靠凳上一边瞧着大殿内一千座金佛, 一边等着陆无砚回来。陆无砚在为寺里添香火。
陆无砚是从来不信佛祖慈悲,不过事关方瑾枝腹中胎儿平安,他的眉目之间也难得多了几分郑重,上香之时也带了一层真诚。
“阿弥陀佛……”
待陆无砚上香过后,千佛寺如今的方丈和他身后的几位僧人双手合十, 微微躬身。
陆无砚恭敬回礼,回到方瑾枝身边。
“走吧。”陆无砚牵起方瑾枝的手,带着她缓步穿过大殿,走向后院。
穿过后门,有千层的石阶, 石阶之上是一座建于高处的寺庙,寺庙之中修建着这处千佛寺最大的一座金佛,金佛之前是香火鼎盛的鎏金浮雕祥龙纹四足铜炉。而在寺庙左前侧是一株参天的菩提树,菩提树上挂着无数红绸, 清风拂过,带起数不尽寄托希望的红绸。
石阶之上的寺庙中有些许人在拜祭、挂红绸,千层石阶上有上下往来者。所有人都禁了声,脸上又带着一层虔诚。
“小心些,我们不急,慢慢走。”陆无砚侧首,压低了声音对身边的方瑾枝说。
方瑾枝偏过头来望着他露出笑颜,同样低声说:“我晓得的,不会逞强的。”
陆无砚点点头,扶着方瑾枝一层一层往上走,时不时侧首问她一句:可否累了?
方瑾枝摇摇头,继续向上走,也有累了的时候就立在石阶一旁歇一歇。她苦着脸,小声说:“我拖后腿啦……”
陆无砚笑着说:“是你肚子里的那个小东西没本事没耐性拖累了你。”
方瑾枝前一刻还苦着脸,听了陆无砚的话立刻蹙了眉,“你这么说不对!不许这么说他的,再说了,这么远,没有他我也走不动的!”
陆无砚深知如今的方瑾枝时常因为一句话跟他较真,他也不反驳,立刻顺着她说:“是是是,不怪他,也不怪夫人,只怪这石阶太高了……”
方瑾枝这才笑着点了头。
待方瑾枝休息够了,又挽着陆无砚的手继续往上走。
“若是不舒服了不许逞强,可记下了?”陆无砚忍不住再三督促。
“我晓得的!”方瑾枝重重点头。如今她又不是自己一个人,哪里敢用肚子里的孩子做赌注。
方瑾枝抬起头来,瞧着还未走到一半的石阶,有些泄气了,她再看石阶最上露出的一截寺庙顶端,和菩提树上随风飘浮的红绸,心里又有点不甘心。
都走一半了,怎么都得走上去呐!
那方丈可是说过了,这千层的石阶代表的可是诚心,若是连这千层的石阶都走不上去,又怎么好意思跟佛祖求平安哩?
走!
方瑾枝心里一晃神,脚下一个不甚踩空,竟是没有踩到上一层的石阶。幸好陆无砚始终牵着她的手,这才在她身子一晃的时候,牢牢护着了她。
方瑾枝不好意思地小声说:“走、走神了……”
陆无砚什么都没说,松开她的手,向上跨了一层石阶蹲下,道:“上来吧。”
方瑾枝一边上了陆无砚的背,一边小声说:“方丈说了要一步一个脚印走上去才有诚心的,心诚则灵,有了诚意求的平安才更吉利呢……”
陆无砚起身,背着方瑾枝继续向上走。
“夫妻本一体,我背着你,便是我们夫妻的诚意。”
方瑾枝微微怔了一瞬,她偏着头,去看陆无砚此时略虔诚的侧脸,然后她的嘴角就慢慢有了笑容。她将下巴尖儿抵在陆无砚的肩窝,重重点头。
虽说是冬日,今日却是难得的艳阳,微风吹在身上带着丝丝清凉。过了好一会儿,方瑾枝忽然说:“我们现在是三个人了。”
“嗯。”陆无砚的唇畔便也染上了几分暖暖的笑意。
三个人了。
陆无砚终于背着方瑾枝走到了千层石阶顶端的时候,他小心翼翼地将方瑾枝放下来。方瑾枝拿起帕子,想要给陆无砚擦汗。
“咦?”方瑾枝狐疑地看了陆无砚一眼,“你不累吗?连一滴汗都没有……”
方瑾枝本来就身量娇小,陆无砚背着她走这一段路断然不会累。陆无砚目光古怪地看了方瑾枝一眼,压低了声音说:“为夫只有在做某件事情的时候才会流汗。”
方瑾枝茫然地望着陆无砚,脑中转转回忆,慢慢思索陆无砚在什么时候时候流过汗,她的脸颊一下子绯红了。
此时此刻,方瑾枝那一双小小手掌的掌心好像突然感受到了湿意,来自陆无砚背部的湿意。
方瑾枝气呼呼地瞪了陆无砚一眼,压低了声音说:“这里可是佛门清净之地!”
陆无砚只是笑笑,什么佛门清净之地,这说法在他这里不是太有效。
她再也不想理这个不分场合的陆无砚了,气呼呼地转身大步往前走。
陆无砚忽然握住了方瑾枝的手腕。
“你干嘛……”方瑾枝回头,却发现陆无砚的脸色有异。
陆无砚微微抬了抬下巴,指给方瑾枝看。方瑾枝顺着陆无砚的目光,就看见了跪在佛祖之前的静忆师太。
“……瑾枝年纪小,生产不易。求佛祖慈悲,保佑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平平安安。”静忆师太跪在蒲团之上,郑重地磕了三个头。
立在她身边的小尼姑急忙过来搀扶她起来。
静忆师太几乎是倚靠着小尼姑才勉强起身,她侧过身,避开佛祖免得不敬,然后才猛地咳嗦起来。
“师太您多注意身体……”小尼姑一下一下给她顺着背。
静忆师太咳嗦了好一会儿,才感激地对小尼姑道了谢,走到佛像旁边的高僧前郑重接过了一条红绸,和两道桃木符。
高僧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才说:“施主重病之时不畏辛苦行千阶路,佛祖定看在眼里。这两道符,一道交给施主乞求平安之人,一道绑缚红绸,高挂于菩提树之上,佛祖必将庇佑。”
“多谢高僧。”静忆师太虽然尚未剃度,却在静宁庵中独居这么多年,便用佛门之礼向这位高僧回礼。
她双手捧着红绸和两道符缓缓退出寺庙,走向寺外的菩提树。
见她退了出来,方瑾枝忙拉着陆无砚躲在鎏金浮雕祥龙纹四足铜炉之后,以免被静忆师太看见她。方瑾枝紧紧抿着唇,她也说不太清楚为什么一定要避开,但是她如今尚且不想和她相见。似乎只要一想到静忆师太,她的脖子上就会不由泛出一股冷意,甚至她眼前会浮现出静忆师太狰狞地想要杀死她时仇恨的眼。
“师太,您怎么把两道符都绑到红绸上了?”小尼姑好奇地问。
方瑾枝收起心思,透过铜炉,望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