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微微蹙眉。
她原本以为今日册封太子之日也会是陆佳蒲的封后大典。可是她却是没有预料到楚怀川不仅没有封她为后,更是将朝中提议的折子压了下去。
楚怀川不打算封陆佳蒲为后?
他在想什么?
长公主失笑摇头,她又犯了老毛病……
都是要离开的人了,还管这些做什么?
她抬头环视整个皇宫,心中有了别意。
小周子匆匆赶了过来,“公主殿下,陛下请您过去。”
长公主原本以为楚怀川邀她去今日的席上,却没有想到小周子领着她走向一条僻静的小路,竟是不知要带往哪处宫殿。
长公主看了一眼前面带路的小周子——小周子是她的人。
“这是去哪里?”长公主微微带了几分警惕。
走在前面的小周子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恭敬地说:“陛下让奴才带您去禹仙宫。”
禹仙宫。
长公主怔了半天,在小周子小声提醒下,才抬步继续前行。
禹仙宫是楚怀川幼时居住的宫殿。
楚怀川出生的时候,母妃便难产去了。当时先帝已十分年迈,宫中又有太子,和几位争权的皇子。他身子又弱,又无母亲庇护,就被几个乳娘养在这冷宫一样的禹仙宫。
长公主第一次见到楚怀川的时候,他小小的一团,全身发青。她不由得想起自己夭折的那个孩子。
楚怀川小小的手攥着她的手指头,大声大哭,怎么都不肯松开。
那个时候长公主已经出嫁,连进宫的次数也很少。只能花费重金托宫中人悉心照顾。可是毕竟是无人照拂,又身患恶疾的不受宠小皇子,那日子自是不好过。
在楚怀川又一次发病,差点丧命的时候,长公主终于把他从禹仙宫抱了出来,抱回了陆家照顾。
直到他的身体慢慢好转。
可是楚怀川毕竟是皇子,也没有养在外头的道理。于是就过上了几个月宫中几个月温国公府的日子。
每次宫中内侍从温国公府接他回宫的时候,他都抱着长公主的手哇哇大哭,怎么都不肯松手。而每次长公主去宫中接他的日子,就是他最开心的时候。
禹仙宫位置偏僻,不算短的一条路,等到长公主走到禹仙宫时,脑中还是楚怀川小时候的样子。
推开宫门,长公主缓步走进禹仙宫。她目光扫过荒芜的院子,最后落在坐在台阶上的楚怀川身上。
长公主一步步走过去,阴影罩在楚怀川头上时,他抬起头来,笑着说:“皇姐,你来了。”
皇姐,你来了。
长公主微微恍惚,好像又回到旧时每次入宫接他时的情景。
长公主不顾满地的尘土,坐在楚怀川身侧,笑着说:“这禹仙宫毕竟是你曾经的宫殿,怎么荒芜成这个样子。”
楚怀川认真想了一下,才说:“朕也是今日突然想起这个地方来,倒是可以重新修缮,留给享受。”
他又笑了一下,“算了,享受比朕命好,能住那么大的东宫。”
他又突然来了兴致,转头看着长公主,十分认真地问:“皇姐,我和那小东西谁好看,谁可爱?”
“又胡闹了,怎能那样称呼他。不过他的确比陛下小时候好看多了,陛下小时候太瘦小,身上又青紫一片,像一球咸菜。”长公主嘴角飘了几许轻松的笑意。
楚怀川却一点一点收了眉眼之中的笑,“皇姐,朕有一事不懂,想要请教皇姐。”
长公主转过头来看向他。
“朕究竟做错什么了,你们一个两个都来指责朕?”楚怀川略显落寞,“朕明明什么都没做,你们全部都来责怪朕……”
长公主蹙着眉,她将手掌放在楚怀川搭在膝上的手背上,问:“怀川,你是不是已经不信任姐姐了?”
“自朕幼时便派人监视朕一举一动的人是您,暗中扩建州城的人是您,囤十万精兵留给无砚的人是您。”楚怀川缓缓闭上眼睛,“现在您反过来问朕是不是不信任您……”
长公主心里微微揪了一下,他果然是知道了……
“是,这些事情都是真的。”长公主并没有否认。
“是啊,无砚才是您的骨肉。这般想着,朕小时候想法子与无砚争宠可真是挺蠢的……”楚怀川低低地笑。
待他笑够了,他偏过头来看向长公主,静静看着她,问:“若朕不信任皇姐,今日又怎会将太子交给皇姐带出宫?皇姐,你我之间,到底是谁不信任谁?”
长公主微微张开嘴,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看着眼前的楚怀川眸中压抑的情绪,心中竟是微微一疼。
楚怀川抽回被长公主压着的手,慢慢起身,他看向远处高挂的宫灯,轻声道:“这偌大的宫殿无一处的安稳,处处是眼线,处处是危险,哪里有半分家的样子……”
他回头看向仍坐在阶上的长公主,笑着说:“皇姐,这皇位这皇宫这整个江山送你又如何?可是皇姐有没有想过从您第一天开始防备朕的时候,朕也会难过?”
楚怀川迅速低头,掩去眼角的那第一滴泪。
“时辰不早了,皇姐回去歇息吧。”言罢,他转身,像躲避什么一样大步往外走去。
“川儿!”长公主起身,立在阶上喊住楚怀川。
她想解释,可是楚怀川只是脚步微顿之后,又继续前行,没有再听了。看着楚怀川走远的背影,长公主缓缓跌坐在阶上。
她一手养大的孩子是真的长大了。
长公主忽然意识到她很失败,她没有经营好与陆申机的夫妻情,她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孩子,她自以为将楚怀川照顾得很好,却好像用错了方式。
她慢慢垂下头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和疲惫将长公主整个人淹没。
第167章 服软
长公主收拾情绪回到宴席时, 宴席已经到了尾声,不少官员已经离宫。
见她脸色不对,陆申机忙放下酒樽迎了过去。与他同桌的一武将, 酒后笑道:“都和离了,陆将军还这般关心她作甚!”
陆申机狠狠瞪了他一眼, 才离席去迎长公主。
“怎么了?”陆申机握住长公主的手,才感觉到她的手冰凉一片。整个人的情绪都不太对。
远处那些尚未离席的官员都打量过来。
无论何时,只要是长公主在的地方,就总是能吸引到很多目光。
“回去吧。”长公主低着头,不太想让别人看见她眼底的疲惫。
陆申机最是明白她高傲惯了, 不会喜欢别人看见她的憔悴,立刻微微侧身,用自己的身体替她挡住那些打量的目光,护着她离宫。
纵使这样,有心人还是发现了长公主的异常, 再微微调查,就知道长公主刚刚与皇帝私下见过。诸人心中各有思量。
长公主别院离皇宫并不远,是以长公主每次进宫都不是乘坐马车,而是乘轿。陆申机与她并乘一顶轿子,一起回长公主别院。
坐在轿子里, 长公主合着眼,倚在陆申机的肩头,什么都不想说的样子。陆申机看她一眼,揽住她的肩头, 也不发问。
不大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了别院。
“到了。”陆申机见长公主没动,才出声提醒了一遍。
长公主又静静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出轿。回到别院中,她先是问入酒陆无砚和方瑾枝有没有歇下,才让下人打了热水。
今日陆无砚有带着方瑾枝进宫参加册封太子的大典,不过册封仪式举行过后,陆无砚就带着方瑾枝回来了,那宫宴并没有参加。如今方瑾枝怀着身孕,陆无砚和她一样娇贵着,不想她受一点疲劳,更不想让她吃外面的东西。
长公主今日这身宫装十分厚重,并头上也顶着一套极沉的凤冠。侍女给她除去发间的首饰,和脱下她身上繁复的宫装就要花费一段时间。
陆申机走上前去,屏退了侍女,亲自给长公主发间的珠钗宝饰一件一件歇下。如墨长发倾撒而下,陆申机的目光却微微一凝。
他看一眼垂目的长公主,悄悄将她藏在乌发里的那一根白发扯断。
他的手有点发抖。
长公主却笑了一下,“拔白头发的时候别使那么大力气,怪疼的。”
长公主抬手,揉了揉头侧发疼的位置。
陆申机猛地将她抱在怀里,感官里只剩下浓浓的心疼,他双臂慢慢收紧,恨不得将她整个人嵌入自己的怀里。
“快松开,这身宫装够憋人了,你再这么箍着,我要喘不过气来了。”长公主拍了拍陆申机的背,让他松开。
陆申机这才松开她,他有些尴尬地笑了两下,不太自然地说:“怎么就突然有了白发,不习惯……”
在他印象里的楚映司还是那个明艳的女人。白发这种东西怎么会和她搭上?
长公主却不甚在意地笑笑,道:“有什么可奇怪的,我也不年轻了。”
“怎么不年轻了?永远年轻!”陆申机皱着眉,带着几分执拗。
“好好好。”长公主笑着答应下来,低着头解身上的腹围。
陆申机立了一会儿,默默帮着她将身上的宫装脱下来,又扶着她走进温暖的浴桶里。
整个身子泡在热水里,长公主顿时觉得舒服了许多,连身上的疲惫也都淡去了不少。
陆申机立在浴桶外面,他微微弯着腰,双手随意搭在浴桶边儿上。他看着长公主的情绪好了一些,才问:“怎么了?怀川的事情?”
长公主目光滞了滞,才慢慢点头,又摇了摇头。
看得陆申机一头雾水,问:“到底怎么了?”
长公主叹了口气,才说:“只是觉得挺失败的,很多事情没有做好,又无意之间伤了身边的人……”
陆申机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道:“没错。”
长公主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蹙眉质问:“不会哄着我点?非要顺着我说?”
“是是是,你哪里失败了,你十全十美,每件事儿做的都好!”陆申机立刻改了口。
长公主眉头皱得更深:“陆申机,你撒谎的本事可不怎么样。”
“嘿,”陆申机站直了身子,“楚映司,你到底想怎么地?顺着你说不行,逆着你说也不行?”
长公主拿起一旁架子上的棉布,直接扔到陆申机的怀里,没好气地说:“擦背!”
陆申机嘟囔了一声,才将棉布浸湿,给长公主擦背。
长公主身子前倾,合着眼,趴在浴桶边儿,露出整个背部任由陆申机给她擦拭。陆申机给她擦了背,又顺着她腋下,擦上她的前身。
长公主有些嫌弃地拍开他手里的帕子,转过身来,问:“陆大将军,本宫需要你解惑。”
“愿为殿下效劳。”陆申机一边解衣服一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