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方瑾枝点头。
陆无砚剪了一段红绳,照着他手腕上的那一条编法来编。不一会儿的功夫,就编出了和他手腕上完全一样的来。毕竟,编绳这种事,还是陆无砚在方瑾枝小时候教她的。
在方瑾枝小的时候,陆无砚可没少教她乱七八糟的东西。
“好了。”陆无砚重新将那个小小的纯金铃铛系在了方瑾枝手腕上,又一次拨动了一下。
方瑾枝赶忙把袖子放下来,藏住她的小铃铛。她总觉得陆无砚一直想从她手里把这个小铃铛抢走,虽然有点没道理,可是这种感觉很强烈。
“三哥哥,我是有事儿要跟你说的!你不能总是这么不爱护自己的身体,谁天天晚上熬夜不睡觉都扛不住的。你再这么下去就会变得越来越瘦,而且会比以前更怕冷,更容易生病!”方瑾枝板着脸。
“嗯嗯。”陆无砚随意敷衍了两声。
方瑾枝生气了,她在陆无砚的胸口轻轻推了一下,不高兴地说:“陆!无!砚!你不能总把我的当小孩子敷衍!我已经长大了,马上就要成为你妻子了,我有责任有义务看管你!”
陆无砚这才认真打量面前的方瑾枝,她的脸颊上是少女的青涩,那眼尾、唇角的妩媚刚要发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年纪。
方瑾枝自小就对人情来往之事分外敏锐,如今对男女情感之事也比同龄的小姑娘懂得更多。可就算她懂得再多,身量还是没长开,仍旧是个孩子罢了。
的确,陆无砚还是把她当成一个半大的孩子来看待了。
“是,瑾枝说得对,你有责任有义务看管我。”陆无砚望着她,黑色的眸子里全是柔情。
方瑾枝蹙着眉想了一会儿,才觉得“看管”这个词儿好像用得不对,可她一时之间也是想不到用什么词儿来替换。她只好岔开话题:“三哥哥,你早上是不是又没有吃东西?”
见陆无砚点了点头,方瑾枝瞪了他一眼,然后从长榻上起身,去吩咐入熏准备午膳。等到入熏将午膳端过来,方瑾枝想要拉陆无砚起来去方桌那里吃。
陆无砚却皱着眉说:“不。”
“真懒!”方瑾枝嫌弃地看他一眼,还是吩咐入熏摆了一张小桌放在长榻前。
她回头看着陆无砚眼睛半合半睁的懒洋洋模样,方瑾枝无奈,只好亲自喂他吃饭。起先的时候,方瑾枝喂他一点,自己还能吃几口。可是陆无砚笑着说:“你动作太慢了,好饿。”
方瑾枝瞪了他一眼,还是妥协了。反正她也并不怎么饿,就索性自己也不吃了,挑着陆无砚平时喜欢吃的饭菜一口口喂他吃。
一边喂,还要一边小声嘟囔:“三哥哥你真是越来越懒了,再过几年是不是连眼皮都懒得睁开了?”
“那不能,我得睁开眼看着你啊。”陆无砚的目光落在方瑾枝的脸上,不肯移开。
“油嘴滑舌!”方瑾枝忍着笑,装着不高兴的样子,“小时候我不乐意被你喂,你逼着我吃。好嘛,我长大了,你现在倒是逼着我喂你吃饭了。”
陆无砚略一思索,在方瑾枝手中的汤匙递过来的时候,他偏过了头,道:“成,不逼你。”
“哎,不吃啦,睡觉!”陆无砚说着,作势就要向身后的长榻躺去。
“好嘛!好嘛!”方瑾枝急忙拉住他,“不是你逼我的,是我主动要喂你吃饭成不成?”
陆无砚又问:“那你为什么要喂我?”
“因为我喜欢行了吧!”方瑾枝将汤匙里的蛋羹塞进陆无砚的嘴里,忍不住小声嘟囔:“哪有像你这样越长大越像小孩的……”
陆无砚这才满意了,“行了,我不饿,你自己吃吧。”
“真的?”
“真的。”陆无砚身体向后挪了挪,重新倚靠在小几上。
方瑾枝也不管他,开始自己吃饭。
身后一点声音都没有,方瑾枝回过头望去,只见陆无砚倚靠着小几居然已经睡着了。
方瑾枝朝着门口的入熏招招手,让她将小桌上的午膳撤下去,又轻声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又是快天亮才回来?”
入熏压低了声音,道:“表姑娘您进来的时候,三少爷刚刚回来。”
方瑾枝微微怔了一瞬,她回过头重新望着陆无砚,心尖上染了丝心疼,同时又多了几分疑惑——他到底在忙什么呢?
虽然屋子里已经足够温暖了,方瑾枝还是从衣橱里翻出一条绒毯轻轻盖在陆无砚的身上。她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将陆无砚倚靠的小几撤下来。
她挪动小几的时候,陆无砚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又合上眼。
小几被方瑾枝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地上,她坐在长榻的一头,让陆无砚枕在她的腿上。陆无砚偏着头,用脸在她的腿上蹭了蹭,熟悉的味道让他很快陷入沉睡。
方瑾枝垂首望着枕在她腿上的陆无砚,嘴角不由慢慢飘出一抹似有似无的温柔。她将绒毯拉了拉,给陆无砚盖好,又随手在长榻案头的高脚桌上翻了本书下来慢慢看。
那是一本如今诸国分布的地形图。
方瑾枝以前没接触过这种书,刚开始看的时候还有些吃力。可是看了三五页之后,就被书中的内容吸引了,那些晦涩的行军打仗谋略之术竟是也能看懂绝大部分。等到她将整本书翻完,开篇的那些内容竟也是明白了大概。她再返回去重新读了一遍。第二遍结束,已将如今诸国地形布局、优劣势了解清楚了。
她将书合上,眼中是一种获取新知识的满足感。
“看懂了?”陆无砚早就醒了过来,见她将书合上,才开口。
方瑾枝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身在何处。她低着头望着枕在她腿上的陆无砚,陆无砚正把玩着她系着襦裙的亮妃色长带,目光带着笑意地望着她。
方瑾枝将自己的系带抢回来,嘟着嘴说:“三哥哥你以前怎么都不教我这个?”
她晃了晃手里的书。
陆无砚沉思了片刻。的确,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陆无砚都没有教过方瑾枝这些。如今仔细想想,让方瑾枝学会这些东西也是好事。毕竟眼下的太平日子并不会一直持续下去。
“好,一会儿我给你找几本书,若有看不懂的就来问我。”陆无砚作势就要起来。
“别动……”方瑾枝快要哭出来了。
“怎么了?”陆无砚诧异地望着她。
“腿!我的腿好麻,你别起来!”方瑾枝抓着陆无砚的手,不让他起来。她看书看得太认真,完全忘了时间,一下午的时间就这么晃过去,她的双腿已经被陆无砚枕得麻了。
“……长痛不如短痛,你不如使劲儿动一下,虽然会挺难受,但是立马就会好,就不会再麻了。”
“不!”方瑾枝崩直了身子,“就不要动,我要它自己慢慢好!”
毕竟是她的腿,陆无砚也不好替她做选择。只是看着她苦着脸的模样,陆无砚心里跟着心疼。都怪他不好,贪恋她身上的柔软,一时没舍得起来,竟是枕了这么久。
直到很久后,方瑾枝双腿上的麻痛感觉才淡去,她长长舒了口气,开始微微活动一下双腿,又是握起小拳头,轻轻敲了敲。
陆无砚已经坐起来了,他抱起方瑾枝的一双腿搭在自己的腿上,力度适中地给她揉着。
方瑾枝歪着脑袋瞧着陆无砚垂眉认真的模样,笑嘻嘻地说:“以前还不知道三哥哥这么会伺候人呢。”
“以后你会知道的更多。”陆无砚顿了一下,继续揉着方瑾枝的腿。
“好啦,好啦!”方瑾枝下了长榻,脚步轻快地走了几步,又重新回到陆无砚的身边,笑着说:“三哥哥,我的腿好啦,我要先回去了,今天晚膳不陪你吃了,你可要好好吃饭才成!”
陆无砚皱着眉刚想留人,方瑾枝急忙打断他:“我如果再偷懒就不能及时改完嫁衣了!”
这个借口……
陆无砚简直无法反驳。
他只好放柔了声音,道:“不许绣得太晚,天黑了就不许弄了,别伤了眼睛。”
“知道啦!我走啦!”方瑾枝起身,欢快地往外走。
方瑾枝还没走到门口呢,忽然停下,她转过身来,一本正经地对陆无砚说:“今天晚上要好好睡觉!你要是不好好睡觉我就绣嫁衣!你什么时候睡着了我什么时候放下绣花针!”
陆无砚:“……”
方瑾枝离开垂鞘院,刚穿过一道月门,就被入烹喊住了。
“九表嫂。”方瑾枝立在远处,笑着等入烹走近。
“知道表姑娘什么都不缺,还是给你绣了对枕巾。表姑娘知道的,我最擅长的是厨艺,可绣功并不怎么样,表姑娘可不要嫌弃。”入烹将精心绣好的鸳鸯枕巾递给方瑾枝。
方瑾枝的指尖轻轻抚摸过枕巾上鸳鸯戏水的图案,欣喜地说:“入烹你总是这么谦虚,绣得多好呀!我可喜欢啦!”
入烹也温柔地笑起来,说:“表姑娘喜欢就好。”
“我当然喜欢呀!九表嫂你绣得这么好,我怎么能不喜欢呢?”方瑾枝弯着一双眉眼望着入烹。
“喜欢就好,喜欢就好……”入烹又应了两声。
方瑾枝记得陆无砚跟她说过不要离入烹太近的话,可是这些年入烹实在是对她不错,虽然入烹对她好完全可能是因为陆无砚看重方瑾枝的缘故。方瑾枝犹豫了一会儿,才说:“我最近是忙了些,九表嫂若是有空可以时常去我那里坐坐呀。”
“好啊……”入烹眼中是满满的温柔笑意,可是她心里明白方瑾枝很快就要和陆无砚成亲,日后她自然会搬去垂鞘院。
垂鞘院……
想到垂鞘院,入烹的眼中不由浮现一抹落寞。她熟悉垂鞘院里的一切,她知道垂鞘院里有几片瓦,她知道垂鞘院里有几块砖。那里就像是她的家一样,只是她这辈子都不能再踏入垂鞘院了。
留恋一个地方,倒不如说是舍不得一个人。虽然她已经嫁给了陆子境,可是入烹心里很明白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喜欢上陆子境。她可以做一个贤惠的妻子,然而却不能将陆子境装进心里,因为她的心早就装满了另外一个人,一丁点的空隙都没有留下。
他是主,她是仆。
他让她在身边伺候,那是她的福份;他让她嫁给别人,那是他的命令。只要是他让她做的,即使是去死,也是她的本分。
如今他要成亲了,迎娶他一心喜欢的方瑾枝。他欢喜,入烹也跟着欢喜;他幸福,入烹也跟着幸福。纵使他的欢喜与幸福都与她无关。
在入烹想着这些事的时候,方瑾枝也在沉思。自从陆子境和入烹两个人成婚以后,她并没有见过他们几次,府里也没有传出他们不合的消息。可是她总觉得入烹消瘦了许多,眉宇之间总有一抹郁色。唯一的一次见到陆子境和入烹走在一起的时候,方瑾枝却觉得两个人之间疏离得就像陌生人。
更何况,方瑾枝明白以入烹的身份嫁给陆子境,总有一些不为外人道的艰难。方瑾枝有些想帮帮入烹,却全然不知该如何入手。
陆无砚下手太早,导致方瑾枝什么都不知道。
无论是方瑾枝还是入烹,都没有注意到在她们说话的时候,陆无矶藏身在垂柳之后,眸光静静落在方瑾枝的身上,看不出喜怒和任何情绪。
第91章 暴露
方瑾枝和入烹说了一会儿话, 就各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直到方瑾枝的身影消失在小径尽头,陆无矶才收回视线,他刚刚转身, 就看见五奶奶立在远处回廊斜檐下,一脸担忧地望着他。
“母亲。”陆无矶蹙了一下眉, 还是走了过去。
五奶奶叹了口气,道:“无矶,母亲知道你喜欢方瑾枝,可是不要再打她的主意了。她马上就要成为你三嫂了,你三哥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他就是整个温国公府的‘太子爷’!是个指鹿为马、一手遮天的人!他对方瑾枝有多上心, 谁都看得出来。难道你忘了当初那件事了?无矶,别因为一个姑娘家毁了你自己的前程……再说了,你也快要定亲了,就算是为了你自己,也该把那些不该有的心思收一收。”
陆无矶不耐烦地反驳:“谁说我喜欢她了?就她那个满心算计的心机德行, 配?”
五奶奶刚想再说话,陆无矶干脆打断她,说:“儿子还有事,先走了。”
五奶奶无奈地点了点头,她看着陆无矶走远, 心里只盼着等陆无矶成亲了以后就能收收心,也能改改这个脾气。她又一次长叹了口气,转身往回走。
陆无矶本想往前院去,经过刚刚方瑾枝和入烹说话的地方时, 无意间看见地上有个什么亮亮的东西。他弯下腰,将东西捡了起来。
一根红绳上系着一个纯金的小铃铛。
这个小铃铛自方瑾枝小的时候就戴在手腕上,陆无矶识的。看到这个小铃铛,仿佛就又看见方瑾枝的脸。陆无矶有些嫌弃地将它扔到地上,越过它往前走,可没跨出两步又停了下来。
陆无矶想起来小时候有一次故意抢了方瑾枝的这个小铃铛,骗她把它扔到了莲花池里,那个时候方瑾枝委屈地快要哭出来了。看着她差点要跳下莲花池去找这个小铃铛,陆无矶才把那个小铃铛还给她。
要是丢了,她还会像小时候那样难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