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天搭在胳膊上的手指点了点,问道,“那现在呢?”
“大概……”
“大概什么?”
“是……男朋友……和未婚夫……吧。”
程天意味不明的冷笑了一声。
刘科突然觉得脖子有些凉凉的。
“我听到了!刘科,这次你再敢耍赖试试!我现在就去找你,等着!”
手机里突然传来了董易几乎算是咆哮的声音,他吓了一跳,忙举起手机看了看,见之前与董易的通话压根就没挂断,后背冷汗唰一下就下来了,这下不止脖子和菊花凉,全身都要凉了。
程天直起身大步走过去抢过他手里的手机,靠到耳边冷冷说道,“银杏区胡同路宝兴小区69号,我等着你。”说完挂掉电话,看向刘科,“昨天为什么骗我说他只是你前男友?”
刘科心虚低头。
“怕我吃了他?”忍不住提高声音。
刘科开始考虑去买一把新的匕首,然后让程天捅回来……
“呵。”程天将他的手机揣自己口袋里,抬指用力戳了戳他的额头,漂亮的脸上带着一丝小嫌弃,“看你这点出息,难看。”
刘科被戳得一愣,瞪大眼看着他,这还是第一次……
“看什么?”程天收回手指,冷冷斜他一眼,转身朝楼下走去,“去洗漱一下准备吃午饭,狗也饿了,我这没有狗粮。”
刘科抬手捂住额头目送他下楼,心里的心虚和惶恐不知所措一点一点被雀跃和天上掉馅饼一般的欣喜取代,悬着的心飘飘悠悠落到原地,表情似哭似笑的原地转了两圈,突然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好疼,都是真的!
他又转身跑回房间打开柜门摸了摸里面的婴儿衣服和拨浪鼓,忍不住举起相框朝向太阳,将一声激动的呼喊压成了一道变调的闷吼。
是真的!都是真的!
憨包突然汪汪叫着跑了进来,他转身将它抱起用力亲了亲,咧嘴无声笑得灿烂,又很快克制的收敛,像是怕这过度的开心会让老天把这些突然降临的幸福吝啬收回。一切都像是奇迹,先是和董易的重逢,然后是程天的突然出现和不追究……好幸运,他肯定是这世上最幸运的人!
楼梯口,程天拍了拍手上沾着的狗毛,勾了勾唇。
董易来得很快,模样有些狼狈,领带是歪的,大衣在大冬天敞开着,额头居然还有汗。
程天毫不犹豫的重新甩上门,留给他一句,“拜访男朋友家人居然穿成这样还什么都不带,丢人。”
门内的刘科有些着急,还有些羞窘,门外的董易终于稍微冷静下来,皱眉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整理好领带,转身大步回到车边,从后备箱里抱出了一个纸箱。
门再次被敲响,程天开门,扫一眼董易已经整理好的衣服和手里的箱子,勉强满意的侧身,朝屋内示意,“进来吧,记得换鞋,会做饭吗?我和小科还没吃午饭。”
董易花了十层十的定力才忍住没把箱子砸到程天脸上,然后拽住刘科就跑。
空气突然安静。
刘科来回看看两人,上前一步去接董易手里的箱子,偷偷勾了下他的手指,压低声音说道,“我和你一起做。”
董易反勾住他的手指,表情缓和了一些。
“小科你过来。”程天突然转身,指了指客厅里的沙发,“你早上问的事我现在告诉你,去坐下。”
一边是捅过刀所以相处时有些心虚的哥哥,一边是被盖过前男友章所以相处时也相当心虚的现、呃,未婚夫……从没有过哥哥而导致现在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和程天相处的刘科来回看看两人,不知道该怎么办……
董易松开他的手指,挪开箱子单手抱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去吧,我去做饭,饿的话吃点水果垫垫,一会就好。”说完将箱子放到玄关处的鞋柜上,脱掉外套挂好,观察了一下房子的格局,朝厨房走去。
程天在沙发上坐下,看向刘科,“还不过来?”
刘科看一眼董易的背影,乖乖走过去坐下了。
相框又被重新挂回了电视墙上,程天推过去一杯茶,开门见山,“我不知道你父亲是谁,但他不是小三,他和母亲在一起时我父亲和母亲的婚姻已经作废了。”
刘科连忙坐正身体,一脸认真的听。
“我们程家是做茶叶生意的,几十年前国内动荡,外公为了避祸举家牵居海外,之后再没回来过。外公只有母亲一个女儿,舍不得将她嫁出去,便给母亲招了赘。”
茶雾飘散,将程科的表情衬得有些朦胧。
“我父亲就是那个招进来的婿,许建国,他的名字。他是留学生,皮相很不错,很招小姑娘喜欢,母亲是他的直系学妹。”程天端起茶杯在手心摩挲了一下,语气不屑,“独自在外求学打拼的穷小子,单纯对爱情满怀期待的富家小姐,两人刚好还有着同一个祖国,真是标准的小说配置。许建国说自己是孤儿,和母亲结婚后程家就是他的家,愿意改程姓。外公很感动,劝下了他改姓的决定,给他和母亲办了一场盛大的婚礼。一年后,外公意外去世,母亲怀上了我,童话就此结束。”
刘科的心提了起来。
“许建国其实在国内已经有了妻子,也并不是孤儿,外公死后他撕开了所有伪装,将国内的家人和妻子接了过来,趁着母亲怀孕体弱无力抗争霸占了我程家的家产,然后带着家人和母亲搬了家,切断了和过去所有的联系,过上了他梦寐以求的富人生活。”程天讽刺一笑,放下了茶杯,“这种对母亲来说如同噩梦的日子一过就是一年多,她被许建国关在了家里,无法向外界求助,日日受许建国和他老婆的折磨。”
刘科看向照片里微笑面对镜头的美丽女子,完全无法想象当时的情景。
“许建国在国内的妻子不能生育,他们留着母亲是想让母亲做生育机器。”程天语气越发淡了下来,继续说道,“但总算事情还不算特别让人绝望,我一岁的时候许建国一时高兴带着我和母亲出了门,许建国的妻子吃醋跟了过来拉着许建国闹,母亲便趁机抱着我逃了。后来母亲辗转向外公的一位老朋友求了助,那些旧识直到这时才知道她受了这些罪,但无奈当时许建国已经利用程家的家产在搬去的地方站稳了脚跟,他们想讨公道都没有办法。母亲性子比较软,我当时又小,她没法长久的和许建国僵持下去,无奈之下,她带着我躲回了国,住到了这栋外婆留给她的房子里。”
刘科看向他,“那后来……”
“这些都是我长大后从那位帮助母亲的老朋友那里知道的。”程天交叠双腿,将手交叉相握放到腿上,继续说道,“我记事比较早,现在还能想起一些两岁多时发生的事情。当时母亲已经怀上了你,住在对面那栋房子里的年轻男人应该就是你的父亲,他们一起为你装扮了二楼的那个房间。”
刘科惊讶,“所以对面那栋房子是我父亲……”
程天点头,拿出一串钥匙推了过去,“那栋房子我没动过,你可以去看看。”
刘科伸手接过了钥匙。
“一年之后你出生,外公在国外的朋友突然递信过来,说许建国的原配在一个月前因意外去世,许建国正在四处寻找母亲,想要把母亲和我捉回去,让我们立刻搬家。”程天垂眼看向茶杯,眼神因为陷入回忆而慢慢模糊了焦距,“后来那些事其实我都记不太清了,只能模糊想起一些你父亲和我们母亲一起带着我们坐上火车的画面。后来不知怎么的你父亲不见了,变成了母亲带着我们跑。火车坐了一趟又一趟,最后停在了一个小县城。”
“我记得那天天气不好,你生病了,母亲出门给你拿药,明明隔壁几家就是药店,三分钟不到的路程,她却一直没有回来。我很害怕,就想办法把你抱到了婴儿车里,推着你出去找她。你一直哭……然后我看到了马路对面被一个陌生男人按在汽车后座正不停挣扎的母亲。”
刘科心慢慢揪紧了。
“那个男人是许建国,他还是找过来了。母亲看到了我们,愣了愣之后突然给我做了这个手势。”程天说着将两根手指竖起来,做了个交叉摆动的动作,“这是母亲经常和我们玩的小游戏,两根手指是跑,三根手指是跳舞,五根手指是击掌。”
“程天……”
“然后我带着你跑了,婴儿车对于一个三岁多的孩子来说还是太重了,我推了你一会就推不动了。一个陌生女人突然冒了出来,问我是不是和妈妈走散了,说可以带我去报警找妈妈。我不信她,但她是个大人,还直接抢走了你的婴儿车,我怕她抱走你,就跟着她走了。”
一个三岁多点的孩子推着一个几个月大的孩子……刘科看着他,有些难受,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别这么看着我,我不可怜。”程天眼神重新有了焦距,看他一眼后继续说道,“那个女人带我们去了一个村子的农户家里,想要把我们卖了。我假装乖巧,然后趁她和买家吃饭吃到兴头上的时候抱着你从院子里的狗洞跑了出去。后来的记忆有些模糊,我只记得自己一直在跑,抱不动你就脱下衣服把你放在上面拖着走,哪里不好走就往哪里钻。我不敢和其他村民求救,怕他们和人贩子是一伙的,好在老天有眼,那女人居然蠢得被一个三岁的孩子甩脱了,但我也迷路了。”
程天解开一颗衬衣扣子动了动脖子,语气越发淡,“后来的事情就更简单了,许建国在控制住母亲后报警说孩子丢了,通过监控找了过来。我当时躲在村子里的一个草垛后面,见许建国的车混在警车里远远开了过来,不明白坏人怎么会和警察在一起,怕他将我们一起捉走,就把你藏到了垃圾堆里,绕了个大圈,故意让警察发现了自己。”
三岁多的孩子,这智商简直了……
“许建国得到消息后很快过来接我,母亲不在,我不停挣扎着要母亲,说他是坏人,但是可笑的是警察们居然在看过许建国和母亲那张早就作废的结婚证和我的出生证明后将我交给了他,许建国还跟他们说小孩子受惊了都是这样,然后我就更不敢说出你的消息了。许建国并不知道母亲有了你,报警的时候只说丢了一个孩子,他们进村的动静太大,人贩子早跑了,阴差阳错的,居然没人发现最开始丢的其实是两个孩子。”
当年的事情终于说完,程天端起已经冷掉的茶水一口喝掉,说道,“后来我见到了母亲,她的精神状况很差,身上还有伤,我告诉她我把你藏在了垃圾堆里,她连忙捂住了我的嘴,让我从此以后不要再提起你,特别是在许建国面前。她很着急,想要绕过许建国找人去找到你抱走,然后很快警局传来消息,说是有一个老人在人贩子停留过的村子里捡到了一个小孩。”
刘科紧了紧手指,“应该是我爷爷……”
程天点头,眯眼回忆了一下,又说道,“母亲是刚到那个县城,又从没带你出去过,所以没人知道她有两个孩子,在知道你被人捡走后她松了口气,有许建国在,她不敢轻举妄动,所以最后你被当成被人贩子拐卖后又抛弃的无主婴儿录了档案,然后被那个捡你的老人收养了。”
“那我身上的纸条……”
“那是母亲以前担心我走丢,写下来让我随身携带的,上面有母亲的名字和联系方式,当时我很慌,纸条在拖你的时候破掉了大半,只留下了一个字,我又不认识,只能就那么塞到你怀里。”程天解释,问道,“还有哪里不明白的,你问,我都告诉你。”
第28章 乖
刘科还在消化他说出的这些信息, 一时没想起来要问什么, 反倒是本该在厨房的董易突然拐了出来, 问道,“所以你一直知道小科在哪?”
程天一点都不惊讶他的出现,转头看他一眼, 点了点头,“知道个大概,母亲有偷偷记下那个小县城的位置。二十岁那年我终于找到理由避开许建国的监视回了国, 花了点时间打听到小科的消息找了过去, 结果……”
结果就被捅刀了……刘科又开始心虚的抠手指。
董易皱眉,“这点是小科做错, 那后来你为什么没有继续跟小科联系?”
“因为许建国还没被我收拾掉。”程天的表情又冷了下来,“许建国后来还是知道了母亲又生过一个孩子的事, 他很生气,一直折磨母亲, 还将我和母亲隔开用我威胁母亲,母亲逃过很多次,也求助过很多次, 但那些该死的警察却只会和稀泥, 然后没过两年,母亲就精神崩溃跳楼了,就在我面前。”
刘科身体一震,瞪大眼看向他。
“当时我已经开始启蒙,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 死对母亲来说是种解脱,我能理解她的选择……母亲死后许建国变得越发变态偏执,但好在他还指着我给他养老送终,所以不敢对我怎么样。”程天看向刘科,在心里描摹着他的五官轮廓,眼神变得幽深,“我软弱过,妥协过,甚至想过就这样继续熬着,熬到许建国老死。小科,是你十年前的那一刀让我意识到妥协软弱根本毫无用处,主动权还是掌握在自己手里比较好。五年,我用了五年的时间把许家彻底踩进地狱,拿回了属于我程家的一切,但是等我终于能正大光明的出现在你面前时,我却失去了你的踪迹。”
五年前的他已经改了姓,隐在网线背后,很少出门,与过去的所有联系全部切断,再加上桓瑞受了华叔的嘱托帮他掩盖了某些消息,根基在国外的程天想要回国找到他确实很难……刘科开始第无数次后悔自己当初的避世。
“十年前我回国只是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然后把攒的钱给你。”程天探身,倒掉冷掉的茶开始重新冲泡,“许建国对我的经济管制十分厉害,还偷偷派人监视我的行程,我受伤之后他很快得到了消息,我害怕他发现你,就用最快的速度把你的案子结了,给你写了谅解书,然后对许建国说我只是被街头斗殴的混混不小心伤到了,想办法把他糊弄了过去。”
干掉的花苞在热水的冲泡下慢慢舒展展开,程天的动作很优雅,表情慢慢放松,似乎这样做能让他觉得舒服,“但他还是起了疑,因为你读书的地方离当年母亲被他抓回去的地方太近了,之后他对我的管制变得越发厉害,我再次意识到,想要自由,就必须手握足够的筹码。我开始偷偷在外积攒资本,一点一点渗透他的公司,那几年过得很艰难,每次快撑不下去的时候我就摸一摸你留下的这道疤。”
他倒了一杯新茶放到刘科面前,抬指点了点心脏的位置,“是你给的这道疤提醒着我程家的命运不该是这样,我们兄弟俩不该一直活在许建国的阴影底下,这是不对的。”
刘科忍不住探身握住他的手,嘴紧抿着,说不出话。
“你这刀捅得很好。”程天突然笑了,慢慢反握住他的手,就像当年三岁的孩童握着胖乎乎婴儿的小拳头一样,“我那次回国还是太冲动了,许建国大概做梦也没想到他要找的人居然就是伤了我的人,没有连累到你,这一刀值了。”
刘科摇头,鼻子有些发酸,“对不起。”
“是我和母亲对不起你。”程天拍拍他的手背,眼神带着暖意,像一个温和包容的长者,“以后不会再受苦了,许建国那个疯子再也威胁不到你了。”
“许建国现在……”
“还活着。”程天松开他的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端起茶杯闻了闻茶香,勾唇,“像当年被她囚禁的母亲一样痛苦的活着,小科,我可是孝子,他好歹养我长大了。”
刘科看着他嘴角勾起的弧度,只觉得背后有一阵冷风吹过,但他很快就回了神,点了点头,回道,“这样很好。”这样太好了,恶有恶果,许建国活该。
交谈告一段落,程天看向站在一旁正大光明偷听的董易,“听够了?饭做好了?”
正皱眉在心里整理这些消息的董易回神,表情僵了僵,转身朝厨房走去。
刘科目送他进厨房,又转头去看程天,“程天,你会在国内呆多久?”
“叫哥哥。”程天放下茶杯,靠进沙发里,姿态放松,“以后就一直在这里了,生意也会慢慢转回来,不能转回来的就卖掉,放心,哥哥养得起你。”
“我能养活自己。”刘科直觉回答,说完又觉得这样有些太绝情,顿了顿,小声补充道,“我也会努力赚钱去孝顺你的……哥哥。”
程天嘴角一勾,眼中闪过一丝满足愉悦,“乖。”
刘科抬手抓了抓脸颊,嘴角也控制不住的翘起。
这边兄弟俩在别别扭扭的上演温馨相认戏码,那边厨房里的董易却寒风围绕,一边利落的将菜下锅,一边绷着脸思索着刚刚听到的那些事情。
当年他回国后只听到了小科伤人退学的消息,没有同性恋的传闻,也没有关于程天找来的这部分。从目前已知的信息来看,同性恋的传闻可以确定是贺清在作祟,程天找来的消息没有流出应该是程天为了瞒住许建国而特意隐瞒了,再加上贺清心虚将小科伤人的事情一笔带过,最后造成了他什么内幕都没接触到的情况。
那他去小科村子里看到墓碑后向路过村民打听,村民却告诉他小科已经死掉了又是怎么回事?还有小科家里那贴满了的白纸以及门上的大锁。当时小科应该已经被警方关起来了,没道理会这样……
“糊了糊了!”刘科的声音突然在厨房门口响起,然后手中的锅铲被抢走,身体被挤开,熟悉的洗发水香味传了过来。
他回神,后退一步看着慌忙将菜出锅的刘科,抬手摸了摸他的耳朵,“小科,找到亲人开不开心?”
刘科回头匆匆看他一眼,欣喜又克制的点了点头,语气带着不自知的雀跃,“程、不对,嗯,哥哥说以后就在国内了,会住在这里,还说我的小名是成成,母亲最开始准备让我跟父姓,但又不愿意我身上没有程家的印记,就给我取了程姓的谐音做小名……可惜哥哥不记得我父亲姓什么了。”
董易听着他带着兴奋的声音,上前一步从背后抱住他,紧紧的,“小科……当年你因为伤人被抓起来后,有回过村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