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若承认了,或许还好一点,她这般不承认,而且吓得似乎连身子都抖起来了,萧彻的心底抖然生出怒意,“其实你不必否认,这些事我昨日已经大概知道经过了,想必她是仗着二殿下的关系,才会欺负你将你吓成这样。”他昨夜见到段芙蓉,已经惊为天人,她那忧郁的神情,令他怜惜。
再加上听到萧百恋说,她是段逸喜欢的妹子,心头便也更加认可她是受欺负的人了。因为段逸那样的少年英雄,是绝不会不辩是非,胡乱杀人的,必是段樱离实在太过份,逼得他不替段芙蓉出头也不行了。
段芙蓉面色一黯,“其实,我只是不想再生事端。如今,我爹怪我害了我大哥,已经不认我了,我实在不能再失去任何人了。”
她柔柔弱弱的低语,便如风中的柳絮刮过耳际,令萧彻生出无限的怜惜之意。
萧百恋说:“妹妹,这是我彻哥哥,西凌的皇子,只要有他在,没有人敢欺负你我二人。”
段芙蓉如同被惊住了般,呆呆地看着萧彻,直到萧彻微微一笑道:“段小姐,你好。柽”
段芙蓉才如梦初醒般,躬身行礼,“能够得见五殿下,真是三生有幸。”
萧彻伸手去扶她,不料她身子忽然一晃,竟然要跌倒在地的模样,萧彻及时抱住了她,只见她双目微阖,眉睫轻颤,真个是虚弱已极,美丽已极。
“段小姐,段小姐你没事吧?”
段芙蓉的眸子又缓缓地睁开,发现自己是在萧彻的怀中,又惊又羞地挣扎着站起来,推开他,“我,我——对不起。”
虽然萧彻并没有其他的想法,但见她如此,他便也觉得略有尴尬,忙道:“是我对不起段小姐才对,鲁莽唐突佳人。”
段芙蓉羞红着脸道:“没,没事……我走了。”
然后真个就匆匆地走了,都没来得及与萧百恋打招呼。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萧百恋才忽然拍了拍萧彻的肩膀,“彻哥哥,被迷住了吧?”
“百恋,你胡说什么。”萧彻俊脸微红。
“当初,皇上可是说过,我自然是他为了报恩,才被嫁入段家的,但是若有合适的女子,你亦可以娶回南昭,历来两国交好,续签和平,联姻本来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萧彻点点头,“我知道。”
萧百恋又叹道:“只是芙蓉妹妹即不是郡主,又不被自己的父亲喜欢,坊间甚至传出‘三日郡主’的嘲讽之谣言,她现在便算是要嫁给你,身份亦是不够的。”
萧彻抿了抿唇,脑海里忽然出现段樱离那清冷的眸子。
难道真的是她,将段芙蓉害成了这般吗?
又道:“百恋,芙蓉小姐比你大,你不该叫她妹妹。”
“我虽然年龄小,可我却是他们的大嫂,这院子里的女儿们,无不是我的妹妹。”
萧彻一想,也对,“百恋,你真的打算留下来?”
“那是自然,我向来都是家族的荣耀,就算我的夫君已经死了,我也会继续当他的妻子,让我父母继续以为我娇傲。”
……
因为萧百恋的事儿,段府这个年,终究是没有过好。
初八的时候,段擎苍得到明帝的示意,说这桩婚姻“可成”。萧百恋终于按照南昭这边的风俗,见过六亲,拜过祖宗,正式成为了段家的一份子,倒也算是添了件喜事。
便居住在萧逸曾经居住过的院子,名为摘星院。
院子里拥有段府最高的楼阁——摘星阁。
虽然段逸长年在外行军打仗,但是摘星院还是有人打扫的,所以保持着段逸住在这里时的老样子。可能是因为段擎苍原本以为自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便刻意地培养他,结果院子里虽然也是花木扶疏,更多的却是兵器架,练武场和大书房。
一进来,便会被浓浓的“文武”气息淹没。
萧百恋进来的时候,二姨娘夏悦早就来了,婆媳二人目光对视那一刻,又禁不住流了眼泪。
萧百恋扑到二姨娘的怀中,“娘,以后,就由我来照顾你。”
夏悦也轻拍着她的背道:“好孩子,莫哭,莫哭,以后我们就是娘儿俩……娘会把你当最亲的女儿来疼爱的。”
“谢谢娘……”
至此,萧百恋的事,总算告一个段落。
自萧百恋正式成为段家的一份子,她便做好媳妇的本份,每日里给老夫人晨昏定醒,之后又会给婆婆夏悦夏安,收了习武人的性子,看起来很是乖巧,没事时就在段逸的书房和练武场走走,有时候会忽然拿起段逸的兵器耍上几招。
而萧彻因为身负重任,续签和平之约后,有许多后续的事情要商定,比如工商贸易和煤炭开采等等事务,也是忙得脚不沾地。
直到正月十五这日,总算大家一起有个借口,可以休息一日。
段擎苍自从失去了段逸这个儿子,更把心思放在了段鸿的身上,只
tang要回家便一定要看见段鸿,又想到曾经对段逸过于严厉,导致父子间其实还是有些心结的,留下许多遗撼,段擎苍对段鸿倒没有过多的要求了,只想要让他健康长大,将来能够某个普通的一官半职,便也可以了。
这日,他便牵着段鸿的手,要带他去府外玩。
出来时,便见顾采芹和梅氏,还有二位姨娘,都站在那里,打扮的花枝招展,显然都想要去驸外闹元宵。
段擎苍低头看看段鸿,发现他眼眸里也满是兴奋,于是道:“好,大家一起去。”又问:“樱离呢?”
李蓉蓉答道:“三小姐是什么人啊!还能等我们,早已经被邀请了出去呢!”
“哦,是谁?”
“当然是二殿下了!”李蓉蓉又说。
不知道为什么,段擎苍微微地皱起了眉头,凤青鸾早就表示,有没有段擎苍的支持都可,也绝不会使段擎苍凌架于他外公戚氏一族的头上,如今他却总和段樱离在一起,到底又打得什么主意呢?
正在这时,萧彻和萧百恋也走了出来。
萧百恋穿着南昭已婚女子穿的对襟长衫,宝蓝色的底子上,绣着大朵的勺药,只是那张小脸明显还带着些孩子的稚气,如今虽然穿得高贵大气,就好像好奇的小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服般,倒也是挺娇俏可爱。
“爹,我也陪哥哥出去逛逛。”
萧彻是西凌人,还是第一次在南昭过年。段擎苍道:“应该的。”
众人就这样出了门,段府侍卫皆在暗中护卫。
街道上果然热闹非凡,段鸿好奇心重,走走便要停停,结果使段擎苍和梅氏落在最后面,李蓉蓉和三姨娘紫苏总是留连在香脂水粉店内,一会儿就找不见她们人影了。萧彻则因为段芙蓉被段擎苍勒令不许出来,而显得心不在焉,于人群中似乎忽然发现了段樱离的身影,便咬咬唇跟上。
萧百恋原本在小摊前看一个老人吹糖人,非常有趣,西凌那边儿可没这东西,等看够了回眸一瞧,却发现萧彻不见了。
不但萧彻不见了,自己身边根本就没有任何认识的人了,孤独地走在人群里,忽然想到,因为夫君早死,以后都要这么孤单的过日子,于人群中,找不到任何的依靠……心中便顿生凄凉。
……而段樱离,这时也同样的孤独。
她的确是接了二皇子凤青鸾的贴,从段府里出来的,但是出来后,却并没有去凤青鸾在贴子上约好的地方,反而是在人群中漫无目的地走着。就好像一尾鱼在水中,顺流而下,玉铭虽然紧随在她的身后,可是她还是感到异常的孤独。
这孤独,是深入骨髓的,是从上世,在冷宫里的八年,在她死的那一刻,便刻在骨子里的。
萧彻跟在她的后面很久,疑惑地看她在人群中一直往前走,不回头,却似乎也没有目的地。走着走着,看到她身后的丫头玉铭哭了起来,抹着泪。
此后,玉铭便一直边走边抹泪。
直到到了护城河的拱桥上,因为前面来了个迎亲队伍,众人便都让在桥边等待花轿过去,段樱离才停了下来。回眸间发现玉铭太哭,吓了一跳,连忙拿出怕子替玉铭擦眼泪,“玉铭,你怎么了?为什么要哭呀!谁欺负你了吗?”
“没,没人欺负婢子……现在,还有谁敢欺负婢子呢……”
“那你哭什么呢?你看今天多热闹,等到晚上的时候,还会有花灯……到时候,漫天都有烟火,才是很美……”
“是很美,可是小姐……天黑还早呢,你要走到何时?”
“玉铭,原来你累了。”
段樱离这时似乎也觉得自己走的太久了,便依在桥栏上,“好,我们不走了,找个地方休息。”
“不不不!”玉铭又惶然拒绝,“如果小姐觉得这样走着痛快,便继续走吧,小姐都不觉得累,婢子又怎么会累?”
“哦……”段樱离似乎有点明白玉铭的想法,又似乎不明白,目光中有抹不去的茫然。
这下,玉铭反而不好意思了,抹干自己的眼泪笑道:“我的好小姐,婢子只是心疼小姐啊!大家都觉得小姐可能过于厉害,可是谁又能想到小姐乃是弱女子一个,有些事只是为了保护自己而已,连自己的亲娘都不疼爱的一个女子,自己不保护自己,还有谁会保护呢?小姐,婢子只是心痛,婢子……婢子恨不能为小姐承担一切……”
玉铭说着说着又要哭……却在这时,听到人清朗的声音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三小姐有没有想过,你如此众叛亲离,爹娘不疼,根本就是你自己造成的。”
萧彻从人群中走出来,目光灼灼,“三小姐,真巧,我们在这里遇到了。”
段樱离淡漠地说:“是啊,好巧。”
玉铭却不管对方是西凌的五皇子,马上反驳道:“五殿下,您这样说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不过是初来乍到,根本就不了解情况!”
“啧
啧,在我们西凌,一个当丫头的,是绝不敢跟主子这样说话的。三小姐好教导。”
“你——”玉铭还要说什么,被段樱离目光示意拦住。
“五殿下,想必您不是独自来的,我们不打扰你了,先走了。”
段樱离转身就要离开,萧彻已经紧走两步挡在他的前面,“三小姐,心虚了吗?”
他身材硕长,比段樱离高出不少,此时又是站在台阶之上,使段樱离只能仰起小脸看他,他这样的距离这样的角度,他才发现段樱离那双眸子不但是淡漠,眸底深处分明就游动着千年的冰寒,那仿若是地狱才会有的冷意。
不知道为什么,他竟觉得,有这样的一双眸子的人,别说是众叛亲离,便是父母双亡,全家死绝,她恐怕也不会觉得自己可怜,有多么痛苦的。
然而段樱离却默然垂首,似在低低饮泣,“是,我很可怜,我之所以这样的可怜,都是因为我很可恨,我生来便这么可恨,这可怎么办?恐怕我这一生,都要沉沦苦海,无所依托,五殿下,你是要来拯救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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