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渐大,一地白。
重重锦帘之后,温泉池里热汽氤氲,淡淡梨花香钻进人的鼻中,婉转的歌声和着潺潺水响,和谐美妙。
渔嫣和御璃骁肩并肩坐于池水中,低头私语,聊些朝堂上的事。
一道娇小的身影从帘外轻巧地钻进来,蹲到池边,盯着正坐水里的夫妻二人不动。小巧的耳朵微微立着,仔细地听他们的每一句话。
“听完了就出去。”御璃骁突然侧头,不悦地驱赶这冒失的小家伙。
“没有听完,没有听到你们什么时候让沐羽哥哥走。”御凰雪翻了翻眼皮子,轻声说:“现在大家天天笑话我。犍”
“谁敢笑你?女大当嫁,难道你还想赖在宫里一辈子?”渔嫣摇头,轻声说:“我与你父皇已经决定在汰州给你择一处为公主行宫,你就在这里跟着清晨皇叔学习经营之道,直至出嫁。”
“什么?你们这两个狠心的人!”御凰雪跳起来,大眼睛瞪得圆圆的,不满地嚷嚷,“你们这是要把我丢掉了?”
“我与你父皇决定把皇位传给你哥哥,你在京中只会给他添乱,你清晨皇叔性子温和,你跟在他身边,我更放心。”渔嫣往水里一扑,往温泉池对面游去,“出去吧,这样盯着你父皇也不害臊。”
“偏要盯,我知道,你就想赶我走,你要独霸父皇。”御凰雪瞪大眼睛,故意盯着御璃骁看。
御璃骁低笑起来,温和地说:“出去吧,你会喜欢汰州的。在京里还得守规矩,不然你身为公主,还四处乱窜,别人会笑话御氏皇族不懂礼仪。”
“呸,你们两个嫌弃我。”御凰雪小脸通红,跳起来就往外面跑。
御璃骁看着她跑远了,才轻轻叹息。
“舍不得就不要去了。”渔嫣游回来,抱住他的腰,柔声劝他。
“答应你的事,再不去做,若以后做不成怎么办?”
他拧拧眉,话说半句,被她用手指摁住。
“别这样说,今生今世,有你就有我,绝不独活。”渔嫣垂下长睫,轻轻地说。
他们不年轻了,剩下的时光,只希望抛去这一切负担,携手江山,同看美景。御奕宁已经能独挑重担,御清晨也能撑起半边天,年轻一辈都已成长起来,江山有了新的依靠,不需要他们担心了。
“你当年十六,已经叱咤风云。奕宁也不差啊,有勇有谋,更比你风趣可爱。朝中老臣们对他甚是赞赏。”
“你就喜欢这儿子。”御璃骁捏她的鼻头。
“你也疼小肉团儿啊,奕元,奕瞳性子温和得多,年纪如今也不大,就让他们好好跟着奕宁学着吧,以后也是他的左右臂膀。好在我们的孩子,不会你和天祁他们一样,争得头破血流。”渔嫣说着,慢慢从水里起来。
“我还要去绯玉那里看看,他醒来多日,还一个字没说过。”
“你去干什么?紫虞再三拜托你,不要让他明白,我们已知他的身份,就让他自己慢慢缓和吧,没人帮得了他。”御璃骁抱住她的腰,把她拖回怀里。
“皮都要泡掉了,还泡。”渔嫣挣了几下,嘻嘻笑了起来,“不过,你皮厚,继续泡吧,我去看看小肉团儿……”
“她有人看,我们不是有一个威武温柔的保镖吗?”御璃骁嘴角轻抽,转头看向窗外。
岳父看女婿,怎么看都不满意,还得再好一点,对女儿再好一点……
“他父亲来信说,让他在这里暂住,但我感觉那边好像出事了。”渔嫣沉吟一下,轻声说。
“派人去查探查探。”御璃骁松开了她,看着她爬上去。
“起来了,找莫问离喝酒去。”渔嫣披了衣,用力拉他起来。
二人从王府出来,绕过后街,到了寒水宫设在汰州的商号,重锦阁。国舅爷的生意也做得与众不同,心情好就开门,心情不好就关着门,大家切磋武艺。
此时么,是莫问离心情不错时。裹着一身狐裘,捧着一壶温好的黄酒,坐于二楼阁楼窗边看人给他演皮影戏。
“怎么不叫我们。”渔嫣在桌边坐下,饶有兴致地看向小舞台。
“看呗。”莫问离掀掀眼皮子,懒洋洋地说。
“怎么没人伺候你,蓝罂呢?”渔嫣四下看看,好奇地问。
“煲汤呢。”他打了个哈欠,把壶嘴凑到唇边。
御璃骁扒拉了几下桌上的花生米,嫌恶地看向莫问离,“你怎么过得像猪一样。”
“有我这么美的猪吗?”莫问离还是歪着,动都不动一下。
“有没有你这么美的不知道,但你这么皮厚的绝对没有。”御璃骁没好气地说。
莫问离顿时眸子一瞪,恼怒地说:“来打架的?”
“切磋一下,未尝不可。”御璃骁唇角的笑有些轻视。
“正好昨儿多得了一味新药,拿你试试……”
莫问离眸子里兴奋的光一闪,
tang这夫妻二人顿感毛骨悚然,御璃骁更是连连掸手,跳起来,退了好几步。
“胆小如鼠,还敢坐我这里呢。”莫问离大笑起来,指着他说:“看你这胆小样子,什么时候你的胆子变没了?”
“你再敢胡来,我砍了你的手指头。”御璃骁对于以前被他下||稀奇古怪的药的事还耿耿于怀,若不是渔嫣拦着,两个人早打得鼻青脸肿了。
“得了吧,这世上,除了我还有谁能陪你这样说话。”莫问离又打了个哈欠,注意力回到皮影戏舞台上。
才子佳人正搂搂抱抱,嘤嘤清唱。
“你什么时候喜欢看这个了?”渔嫣看了会儿,奇怪地问莫问离。
“你再仔细看。”莫问离嘴角扬了扬,盯着舞台的眼神渐渐有些凌厉。
渔嫣和御璃骁坐下来,凝神看了会儿,脸色大变。
“这是哪个戏班子?”渔嫣蹭地站起来,大步走到窗边,指着下面大声问。
“京中最有名的两生花。”莫问离也站了起来,和她并肩站着看着那群皮影戏子,“有人给他们银子,让他们来我这里演这一出戏。”
这戏演的是从洱苍镇开始的事,连他们的对话都复述下来了,这太可怕了,就像身边有一个影子,无时无刻不在盯着他们。
“我们身边有奸细?怎么把我们的行踪摸得如此清楚?”渔嫣脸色大变,焦急地说:“他们要干什么?”
“还有,我寒水宫的宝库被人挖了。”莫问离看了她一眼,慢悠悠地说。
渔嫣转头看,只见小桐一脸惭愧地从里屋出来,一臂已断,用白布悬在脖子上。
“王上,王后,是属下未能看管好寒水宫,出了这么大的乱子。”
“是要找我复仇。”莫问离指那把酒壶,笑了笑,“这是我寒水宫房间里的酒壶,你们都没认出来吗?他交给戏班子,让戏班子送给我。”
“什么人,这么厉害。”渔嫣感到不可思议,寒水宫的防御,别说苍蝇飞不进去这样夸张的话,但外人确实是进不去的。而这人不仅偷了莫问离房间里的酒壶,还把宝库给挖了。
“那些金银财宝并未偷走,而是毁了。”莫问离拧拧眉,他多年来收集的奇珍异宝,高达数丈的红珊瑚碎成了一地,鸽子蛋一样大的明珠也砸出了凹口……宝库在地底下,弄出动静,外面守卫也听不见。
“此人一定臂力惊人,从悬崖攀上,凿洞而入。”莫问离抬起手臂看了看,嘴角微抽,“怎么办,现在我可是爬不起那样的山了,若这人真要来杀我,我躲你们那里去吧。”
“行了,你会让别人毫发无伤地走吗?”御璃骁打断他的话,催他说实情。
“他中了我房间的花无限,所以半边身体会变成赤红色,让人下去找吧。”莫问离长长舒气,小声说:“我要看看此人到底是何方神圣,进入我寒水宫如入无人之地,还把小桐用暗器打伤。”
御璃骁接过小桐递来的暗器,是一把中指长的牛骨梳!
“难道是女人?”渔嫣举起牛骨梳,凑到油灯前去看。
“要真有这么厉害的女人,我一定叫她一声仙姑。”莫问离摇头,悬崖高千尺,一个女人不可能这样的臂力。
“万事不可断言,来人,去查查这牛骨梳的……”御璃骁说一半,又突然收住话,看着小桐说:“这是你的梳子?”
小桐点头,小声说:“从我头上拔去,再用它击伤我,快得我都没看清。”
御璃骁的神色,终于难看至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