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一遇,改变池某一生。池某永远记得那一天,惊为天人,又怎会忘却,怎会放开?恨不能夜夜梦到,夜夜想遇。”
池崇声音愈柔,字字句句,皆用情极深撵。
渔嫣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是怎么都坐不下去了,脸也开始发烫。她讪笑几声,强行忽略掉御璃骁那杀人般的目光,小声说:“快别说了,再说下去,我可坐不下去了。”
“好。”池崇立刻应声,拿起象牙箸,为她取来一只寿包,“尝尝,味道如何?”
“好……”渔嫣接了包子,侧过身,用袖子遮住了脸,咬了一口。
她心里有说不出的感觉,居然有个人默默地惦记了她十多年,居然有个人因为她的话而改变了一生的命运,这算不算成就感?
“好吃吗?”池崇又问。
渔嫣尴尬极了,除了莫问离之外,这算是最胆大的人了,他居然敢追求皇上的女人。
琵琶声起,众人齐声叫好,多少为渔嫣解了围。她把包子塞进嘴里,含糊地应了一声,刚想取帕子擦嘴角,一方湖蓝色的锦帕就已经到了她眼前。
她忍不住看向御璃骁,他正低头品茶,似是波澜不惊,但渔嫣已经能听到御璃骁在心里撕扯她的声音了!她又觉得有些好笑,这些年他和莫问离的醋都吃干了,二人关系亲厚成了亲兄弟,倒是把她丢去一边,一起谈论天下,饮酒比武,好不快活茂。
“再吃个寿桃。”
池崇又拿了只寿桃,用镶着碧玉手柄的匕首削皮,递到她的面前。
“池崇,不要这样,撇去身份不说,我还是别人的妻子。你如此殷勤,很不妥当。”渔嫣此时察觉到池崇的态度已经过了,赶紧拒绝她。
“夫人乃奇女子,我想,夫人与那些凡夫俗子不同,自会明白我的心意。我并无冒犯之意,若夫人愿意接受我的心意,我自然欣喜若狂,若夫人无心于我,那等夫人走后,我想再见夫人,已是不可能了……”池崇凝视着她的眼睛,缓声说:“唯愿能抓住这一机会,做我想做的事,追求我想追求的人,如此,便死而无憾。”
“好个死而无憾。”莫问离的声音从身边传来,他不知去了哪里,晚到了,就往渔嫣和池崇中间一挤,转过头,淡淡一眼扫过池崇,目光落在蓝罂正舞得如同风中柔浪的身影上,一字一顿地说:“晚上就让你死。”
池崇笑笑,起身,向二人抱拳,走向了上座。
“你死定了,御璃骁方才派人找我要了毒药,要毒哑你。”莫问离自饮了一杯酒,抓了一把花生,慢条斯理地说。
“去,我才不相信。”渔嫣以袖掩唇,嗡声嗡气地回他。
“真的。”莫问离偏过了一些身子,手指往她眉心戳,认真地说:“在一起这么多年,你还不了解他?他的底线是什么?你与池崇坐在一起,还说说笑笑,接受他的爱意,你觉得他能轻易饶过你?”
渔嫣被他说得毛骨悚然的,御璃骁在男女之事上确实小气,莫问离若非与她有热血之恩情,加之谨守了规矩,御璃骁才能与莫问离和平相处——慢着,池崇方才说,她是奇女子,与凡夫俗子不一样,若能接受他……天啦,他不会误会她渔嫣和御璃骁、莫问离两个人在一起吧?
蓝罂越转越快,裙摆上染的蓝色波浪随着她的舞动,宛如活了一般,裙下修长纤细的长腿,没有袜子,雪|白的脚踝上戴着金铃,脆声响动中,引得殿上男子们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她在旋转间,金钗摇落,乌发如瀑布落下,美艳至极眼睛里漫起一层水波。突然间,她如白色的天鹅一般伸开双臂,连奔几步,飞扑向了上座。
“美人。”印大人正抚须笑,甚至还向她伸出了手。
正在此时,莫问离突然站起,手一挥,扯断了身边垂着的大红绸缎,用力抛向了蓝罂。
众人的惊呼声中,红绸如火蛇,绕过了蓝罂的腰,连缠数圈。又见莫问离用力一拽,蓝罂就往半空中飞去,在贴近高高的房梁时,才往下面落来。
白裙,黑发,美人妖娆。
殿中一阵静,只见蓝罂落进了莫问离的怀中,搂着他的脖子,犹自娇|喘,似是吓得不轻。
“今晚,归我。”莫问离淡淡笑,白银面具下的双瞳,正蒙着妖冶的胭脂色。
蓝罂眸子依然圆瞪着,还不待反应,莫问离又俯下身来,在她的发上轻吻一下。
“大胆,居然敢抢我们印大人的女人。”黄管家认出了莫问离,带着一群家丁上来,对着莫问离大呼小叫。
莫问离转过头,盯着上座的两个人,笑眯眯地说:“哦,我叫莫问离。”
他说着,修长的手指从腰带里摸出一个银晃晃的东西,往前面抛去,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印大人的怀中。
印大人赶紧抓起来看,那龙形纹饰正中,写了随心二字,顿时脸上微变,紧张地抬眼看向莫问离。
“我管你是摸,还是撞,还是碰……哎哟!”黄管
tang家骂着,脸上重重地受了一耳光,一张嘴,几颗牙落了出来。
“印大人,印大人给小的作主,打狗还得看主人呢。”黄管家一手捂着脸,一手举着牙,跑去印大人面前告状。
印大人已经站了起来,若官家的人没听过莫问离的名字,没听说过随心王这人,千万别说自己是官路上混的人。
“原来是随心王大驾光临,恕下官眼拙,不知随心王到来,罪该万死。”印大人一撩官袍,一脸惶恐地跪到莫问离的面前。
“父亲,他是何人?”印家大少爷又多喝了几杯,醉醺醺地指莫问离,“怎敢当着我们的面打黄管家。”
“混帐,还不快给随心王跪下。”印大人瞪他一眼,胡须微颤。
在座的官|员们都围了过来,给莫问离磕头请安。除去寒水宫的身份,他还是当朝唯一的国舅爷,封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随心王,意为他可以随心所欲,出入自由。
“我要这个女人,印大人可愿割爱?”
莫问离把蓝罂放下,胭脂色的眸子冷冰冰地盯着那二人。
“当然,下官哪敢与随心王争美……”印大人擦着汗,赶紧拱拳回话。
“印大人威风,坐的官轿都是三品大员的,难不成早就知道自己要升官发财了?不过,我怎么没听说你要升官?”
莫问离坐回原位,自顾自地剥花生吃。
“不敢、不敢……下官是有一顶三品大员的官轿……但,那不是下官的,是下官做好了,准备送给、送给常大人的。”印大人说着,悄悄给身边一个身着暗蓝色锦袍的男子递眼色。
“是、是,送给常大人去的,下官可以作证。”那人赶紧接话。
“唷,还做官轿送人……”莫问离拖长了尾音,讥讽道。
“随心王容禀,下官上半月去向常大人叙职时,座骑不小心踢坏了常大人的官轿,这都是官配之物,下官就自掏腰包,给常大人重做了一顶,还未来得及送过去。”印大人陪着笑脸,小心地答话。
渔嫣佩服得五体投地,如此逾制的事,居然这也能让他圆过来。但她也明白,就算现在去找常大人求证,常大人也一定会依着印大人所言去说。官官相护,这些人被利益连成了线,看上去,这些人相互包|庇没有三年,也有五载。
人心自私,腐|败之事不是说禁就能禁得住的,万两黄金摆在眼前,又有几人不心动?加之那几年举国上下都勒紧腰带,重建繁华后青。
渔嫣看向池崇,他站在人群后,静静地看着她,那眼神平静,那笑容温和,看上去似是真的与眼前的一切无关。
“继续,继续,别跪着了,扫了我的兴致。”莫问离挥挥手,让印大人起来。
印大人赶紧抹了汗,带着众人起来,又让人撤去莫问离和渔嫣眼前的杯盘,重新摆上了崭新的黄金雄狮樽、玉髓牡丹盘。美酒佳肴重上一份,更让厨子再做了松狮名菜上来。
“随心王是游历山水?”印大人陪着笑脸给莫问离敬酒。莫问离在洱沧城办事,他有所耳闻,并且一直派人盯着,手下人说莫问离办完了事,就离开了。他同行的一男一女并非皇帝,而是一个陌生男子,所以他才放下心来,该干吗就干吗。但万万没想到,莫问离居然跑到松狮城来了,还大摇大摆地进了他的府第。
“哦,不是游历,游历我还到不了这地方来,热燥得很,路又难走。是那人听说这边不太平,让我过来瞧瞧。”
莫问离把面具往上推了推,一手揽着蓝罂的腰,一手推渔嫣,让她给自己倒酒。
渔嫣就想看看,印大人要干什么,于是温驯地给莫问离倒了满满一樽酒。
印大人与莫问离饮了一杯,又试探道:“皇上在宫里,可好?”
“你希望他不好啊?”莫问离笑着问。
“不敢、不敢。”印大人赶紧说。
“胡域国的使者就快到了,他和皇后不得闲,不然也会出来走走。”莫问离侧身,往蓝罂的发里闻了闻,笑道:“昨儿没闻到你身上如此香,今日用了什么,快快从实说来。”
“是桅子香。”
蓝罂依然温柔,但看莫问离时的眼神微微有些怪异。
莫问离手指勾着她的下巴,轻轻一抬,薄唇噙着一抹迷人的笑,缓声道:“好闻,明日再多用些,美人香中迷了魂,也心甘情愿。”
蓝罂的呼吸紧了紧,把裙摆往下紧拉。
“好了,印大人别管我了,我与美人喝酒就是。”莫问离不耐烦地挥手,把印大人赶开。
那些想过来敬酒的人,都被印大人给挡住。
渔嫣看池崇,他坐在一边,和身边的男子小声说话,没再朝她看。再看御璃骁,他正摆弄桌上的几枚果子,垂着眼帘,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博奚果儿还在吃,乌溜溜的大眼睛不时瞟向她。
殿上的气氛极怪,依然莺歌燕舞,歌舞升平,却没人再敢大
声喧哗。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渔嫣轻拉莫问离的袖子。
“再坐坐,这些好东西,你多吃点,别浪费了。”莫问离把瓜果菜肴往渔嫣面前推,把筷子往她手里塞,分明是想用这些东西堵住她的嘴,让她不要出声。
“这招用了多久了?”莫问离附到蓝罂的耳边,小声问。
蓝罂被他看穿了小把戏,身子微微有些发抖。
“怎么,敢下毒杀人,敢当众行刺,不敢看我?”莫问离又勾她的下巴,盯着她的一双美眸,低笑出声。
渔嫣扭过头,这妖孽,非把这姑娘的心给迷化了不可!造孽啊!
“公子,莫要这样……”蓝罂的声音果然变了,带了几丝羞怯,伸手推莫问离。
“杀人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表情?夺桑门若知道你任务失败,会怎么对你?”莫问离捉住她的手指,轻轻地摁回她自己的唇上。
蓝罂唇上血色褪尽,依然强辩,“公子说什么,小女听不懂。”
莫问离笑着,用筷子轻敲金酒壶,低吟道:“花间一壶酒,伴月独酌酌。冷雪湿罗幕,缘薄故人心。”
蓝罂飞快扭头,眸子里全是水光,“这诗……”
“是你所作,你身上这种香,帮着你保存了完璧之身,它可以让人产生幻觉,以为拥着美人颠鸾倒凤,一||夜风|流,可谁知道是不是抱着马桶过了一晚上?”莫问离用筷子挑起她的袖子,凑到鼻下去闻,点头笑:“就是这种香,我一闻便知道了。从我寒水宫里卖出去的,一两银子一克,你又加了些别的东西进去,倒也新巧。”
蓝罂嘴唇轻抿,一言不发。
“夺桑门主教你的?”莫问离的筷子到了她的下颌处,慢吞吞地说:“想雪|冤?找我啊。”女子打打杀杀,就不可爱了。”
蓝罂闻言,脸色又微微一变,眼神是说不出的复杂。
“夺桑门的门主还真不懂怜香惜玉,让你这么个大美人去杀人。在我寒水宫,女子倒倒酒,打打扇,其余时光就晒晒太阳,赏赏花,喂喂鱼……如此足矣。”
渔嫣听着,心中一阵恶寒!
晒什么太阳,给他晒那些能毒得方圆百里寸草不生的毒物!
什么花?全是能引来世间毒物的可怕的花!
什么鱼?寒水宫山顶那些能啃得人骨头渣子也不剩下的鱼!
他莫问离还真能哄女人,他什么时候怜香惜玉过了,就算是她渔嫣,他真想整的时候,也一点情面也不留!他这分明是想拐着蓝罂回寒水宫给他做苦力吧!小桐一人确实累了点,这蓝罂为大儒之女,又能文能武,还通毒药,正合他心意呢。
莫问离嘴上哄上,桌底下,那脚已经在渔嫣的小腿上轻踢了,提醒她不得坏了他的好事。
“莫问离你也别太过份了。”渔嫣附到他耳边,咬牙切齿地说:“若她真有命案在身,我也不会放过她。”
“我担着。”莫问离嘻嘻地笑,用筷子轻戳她的眉心,“不过,你吃醋了?”
“谁爱!”渔嫣忿忿然扭头。
蓝罂仰头看了她一眼,又看莫问离,欲言又止。
“随心王,今晚就下榻寒舍吧。”印大人又来了,殷勤地笑。
“好啊,印大人这里一定舒服,我要一张足够大的榻。”莫问离丢了筷子,慢吞吞起身。
印大人看了看渔嫣,又看蓝罂,会心地笑,“是,下官明白。”
明白个头,差点死在蓝罂面前,若不是莫问离出手及时,他已经成了一堆烂肉了。渔嫣鄙夷地看他一眼,跟着莫问离往内堂走。
这印府,总不会比皇宫还要豪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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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大人完全逾制的府第,让渔嫣大感意外。小小松狮城官,居然富到如此地步。他一年俸禄有多少?就算家中有祖传良田商铺,要建起如此庞大的宅院,没有数百万两的黄金,也是绝不可能的。如此想来,池崇的家,岂非豪华得更加可怕?
御璃骁脸色铁青,关上了窗子。
莫问离坐在桌边剥花生,蓝罂已被他放倒,此时正躺在榻上沉睡。整个园子里的人都被莫问离赶了出去,全由他的手下人接管。
今日当众亮明身分,就是让夺桑门的人知道,他与御璃骁已经揪住了他的尾巴。
“池崇明知我们的身份,却并未告诉印大人,也许,他真的没有参与。”渔嫣看着御璃骁的脸色,小心地说。
“给你吃个包子而已。”御璃骁狠瞪她一眼。
渔嫣讪讪地笑,抚着腮帮子说:“不得不佩服他呀,当年一酸腐贫寒书生,居然能创下如此家业。”
“你没鞋穿?”御璃骁大步过来,把她往椅上一推,弯腰就摘了她的绣鞋,丢去了墙角。
“喂,我真没鞋穿
。”渔嫣的两只莲足在半空晃荡,心疼地看着那双绣鞋。
“那就不穿。”御璃骁毫无商量的余地,这都打上门来了,若他还纵容着,这丫头一得意,还不反了天去?
“你眼皮子这么浅?”他又拧渔嫣的眼皮子。
渔嫣痛得嗷嗷直叫,抱着他连声求饶。
“若池崇是夺桑门门主,蓝罂不会不知道。他也不会让蓝罂在这种时候刺杀印大人,太拙劣了。”莫问离眼皮子也不抬,压根不看他们互挠。
“你也眼皮子浅吗?想想,我们为什么要来松狮城?”御璃骁转头,满瞳冷静的光。
渔嫣心里一个激灵,因为他们发现酒楼里刺杀梦蝶的人是巫岭族的人,因为在巫岭他们遇上了有人刺杀大头人,因为他们要给那三位少女解毒……
“夺桑门的杀手,每三人为一组!他们要杀的不是印大人,而是寒水宫在松狮城的人,蓝罂这回却是独自行动,所以她只是他的一枚棋子而已。他们若得手,偷袭寒水宫成功,便会在江湖上名声大噪。”渔嫣猛地站了起来。
有风掠过,莫问离已经出了房间,往外疾奔而去。
“莫问离这下受打击了。”渔嫣用力一拍额头,小声说:“夺桑门主好厉害。”
“池崇也有可能不是夺桑门门主,但是他与夺桑门主绝对有关系。另外,他在松狮城的所作所为令人发指。他用黄金白银腐蚀官员,令官|商勾结,私自利用朝廷的权利谋取利益。我这两日暗中在城中观察,百姓们的田地大都落于他们之手,却敢怒不敢言。:”
“另外,官衙里从不升堂,想告状的,有门路的人就直接找池府里的下人去活动。你听清楚了吗?是池府的下人!池府的奴才,都能办成大事!府衙形同虚设,而他们却能把这些肮脏的事办得滴水不漏,每一个环节都扣得严丝合缝,一级一级咬得极死。他这是在挑衅我,明白了吗?”
“为我啊?”渔嫣用锦帕在指上轻擦,池崇的威风,她已经见识过了!
御璃骁拧拧眉,继续说:“巫岭后山的铁矿,远不止我们知道的数目,现在由池崇谋划组|织,直接打制兵器与外邦交易。”御璃骁握紧渔嫣的手,小声说:“渔嫣,我若直接杀他很容易,但是他得明白,不是什么成功都是可以用黄金白银能衡量的。”
“酸不拉几,他若想杀他,还真的只能用强,不然你去查,他一定把证据做得干干净净,再有,你送我那样的鞋了吗?”渔嫣嘟嘴,冲他做鬼脸。
“穿什么穿,反正还得费神去脱。”他往她额头上敲,恶狠狠地训她,“还敢替他辩护说话!”
“若他真如此,我一定亲手揪出他的错处。”渔嫣跳下椅子,慢步走到窗边。
月光正迷人,满院花香幽袭。
不远处,博奚果儿正趴在对面房间的窗口,正眯着眼睛吃香瓜,腮帮子塞得满满的,见渔嫣出现在窗边,立刻向她挥了挥手。
渔嫣笑笑,轻声说:“这丫头,有点像当年巴望山的兔儿,小心思都藏着呢。但,相由心生,蓝罂心中有苦,这丫头心中有悲,都在眼睛里写着,都不是坏姑娘,只怕是有求于我们。”
“但蓝罂确实有命案在身,她在夺桑门三年,取了不少人性命。夺桑门主原本很看重她,不想这回却推她出来,也不知为何?”御璃骁沉声道。
“那就看看,你我谁先解开这道谜。”渔嫣想想,走到桌边,挥毫写下两句诗,“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玉暖日生烟。”
渔嫣念完,扭头看向榻上的蓝罂。莫问离这剂药下得很重,若无解药,让她沉睡上七个时辰都没问题。
“先办了她家的案子吧。”她收回视线,缓缓出声。
御璃骁看了她一眼,拿过她手里的笔,把她的诗涂成墨色。月光从窗子斜斜淌进,新墨的香融进了月色中,弥漫到屋子里每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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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嫣仰头看池府,大门普普通通,不过寻常富人家。
但踩上门槛,便知自己错了,这里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皆是千金求来之物。石是镏金石,瓦是铜镶玉的瓦,这样的屋子冬暖夏凉,极为舒适。
院中所见的婢女奴才皆清秀人物,衣着绫罗,首饰钗环如出一辙,骤然看去,真觉得是同一个人的化身,更奇特的是,眉眼间都与渔嫣有那么几丝相似。
“夫人。”池崇惊喜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渔嫣抬眸,他一身白衣大敞,黑发未束,光|着脚匆匆奔来。
她来得早,池崇还未起,但他居然没有梳洗便奔出来见她,这急切喜悦之心也可见一斑。
方意和与吴琼挡开了冲上来的池崇,渔嫣微微侧身,不看他衣冠不整的模样,淡淡地说:
“池公子先梳洗完了,再来与我说话吧。”
“是,快来人,带夫人去
园子里。夫人,园子里的晨光是最美的,夫人稍侯,我马上就到。”池崇语气里全是欢喜,转向就跑。
婢女们上前来,笑得温柔如水,引着三人到了后园子。茶还没上来,池崇就赶到了。还是一身白衣,头发用白玉钗松松挽着,比平常那精致的模样多了几分随意洒脱。
“夫人久等了,我亲自为夫人煮茶。”他笑着,让人端上了茶具,给渔嫣看他新得的茶叶,“夫人喝过的好茶多,尝尝我园子里种的茶叶。”
他连茶叶都种!
园子里奇花争艳,成群的蝶在花间飞舞,赏花亭全由玉石雕成,珠翠点缀,亭子无名,挂着一块空空的牌匾。
渔嫣转过身,笑着问池崇:“怎么不取名字?”
“空待佳人。”池崇的视线迷恋地停在她的脸上,双手捧上了一碗茶。
“佳人,昨日为佳人,今日是他妇。君应当另择佳人,再寻心爱。”渔嫣接过茶,轻嗅茶香,小声说:“池公子过于执迷某人某事,并非好兆头。”
池崇不可置否地一笑,与她并肩站着,环顾了一圈四周的花儿,指着前方说:“我还为佳人种了一园子向日葵。在我心里,她就是向日葵,追逐着太阳,不艳自美。”
渔嫣见他固执,便不再劝他,盯着他的眼睛认真地问:“松狮城的事,一定会查个明明白白。官|员腐|败,田地被占,你若现在坦白,还有回旋的余地。”
“当日受夫人教诲,此生一直遵纪守法。”
池崇还是笑眯眯的,甚至镇定自若地掐了一朵花,给渔嫣簪到发髻上。
“大胆。”
方意和与吴琼腰上的佩刀立刻出鞘,指向池崇的胸膛。
池崇灼亮的眼睛直盯着渔嫣,一字一顿地说:“若能为夫人死,此生足已。”
“我看你是走火入魔了!”
方意和的刀往前抵了半分,想让他退开。他正在怒中,便没控制力气。而那池崇居然也不躲开,任方意向手中的刀尖刺进了他的胸膛。
鲜血如绝艳的牡丹,在他的白衣上泅开,他犹自笑笑,低眼看向胸口,小声说:“就算死,我也得把心里的话说出来。这相思已折磨了我十多年,对夫人的爱慕之心,不是因为夫人的身份,全因夫人的心和灵气,夫人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奇女子,我坚信,只有夫人能赏识我,能懂我……我创下如此家业,也是希望有一天再站到夫人面前时,不会像当年一样,连话都说不利索。”
他说着,缓缓抬头,居然把渔嫣当日说他的话,一字不漏地复述了一遍。
“当年大病,全靠夫人这些话,让我重活一遍。这些年来,他二人会的,我都去学过。他二人有的,我也努力去挣。我希望可以堂堂正正站在夫人面前。夫人这些年的行踪,所经历的事,我都花重金买来消息,集册成文,伴之方得入眠……夫人,池崇对夫人之爱,绝不比那二人浅上半分,只可惜无缘相见而已。”
“痴儿!”吴琼忍不住摇头,放下了佩刀。
“你去处理伤口吧,我今日前来,只想见识一下这首富的宅院,今日见了,也就知道你这些年苦心经营的成果,希望你对得起这些年奋斗的那个自己。”渔嫣也面露震撼,匆匆交代了他的侍女,转身就走。
“夫人……”池崇快走几步,胸口上的血涌得更快。
“养好身子,等着我查清楚你的事。”渔嫣扭头看了一眼,面露不忍。
“夫人,留下来用膳吧,我亲自下厨……”池崇不甘心地说了句。
渔嫣摇摇头,轻声说:“池崇,你是人才,放下执念吧。”
池崇看她远去了,喃喃低语:“人生苦短,终脱离不了贪嗔痴怨,我的心都在夫人身上,夫人多看一眼吧……”
“公子,先包扎伤口吧。”身边的婢女看他一脸失落,心疼地扶住了他。
“小双儿,你说,我此生到底有机会吗?”池崇扭头,小声问。
“有的,公子,一定有的。夫人一定会懂公子的心。”婢女连连点头,大眼睛里全是泪光,“公子日夜念着她的名字,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您看,夫人不是来了吗?她是贵人,但她也是女人,也会感动啊。”
池崇眼中有了几点亮光,点头笑道:“对,我再努力努力。不求天长地久,只求一夕拥有,只一日,一日我就足够了,我就满足了……”
“公子!你先得保重身子,才能有希望啊。”婢女们涌上来,扶着他回房。
府中的大夫匆匆赶到,解
池崇点点头,小声说:“把我的锦盒拿来。”
婢女赶紧掀开他的枕头,拿来一只精致的金丝楠木锦盒,轻轻放到他的面前。
他打开盒子,里面静卧着一小锭金子,他凝视了片刻,捧到掌心里轻轻抚挲。这锭金陪了他十多年,已被他抚得光滑锃亮。
当年渔嫣用这锭金子买下他著的一本书,那书被无数人当成笑谈,笑他
异想天开,只有渔嫣说他写得精彩纷呈。后来的日子里,不管多艰难,他也未曾动过这锭金子的主意,这是渔嫣对他的肯定,对他的欣赏,对曾经迂腐落魄的他的鼓励。
“夫人识我才,我方有今日。”他把金子放回盒中,低低地叹。
“公子痴心,但夫人毕竟不是普通人,您这样袒露心意,若惹怒了……那人,怎么办?”婢女担忧地问。
“不过一死。”池崇淡淡笑。
低眼看伤口,佩刀刀尖深入三寸,血肉翻开,得缝起来。
“公子喝药。”婢女捧上麻沸散,让他喝下。
他却把药放开,低低地说:“我痛,我才会记得,她离我还是千山万水啊。”
“公子!”婢女急得跺脚,眼泪哗啦啦地流,“公子如此,我们也心痛啊。”
“你们心痛你们的,我自心痛我自己的。”池崇笑笑,微挺胸|、膛,轻声说:“缝吧,我也不是受不了苦的人。”
大夫见他如此,只好直接下针。
婢女们都捂着眼睛,小声低泣,血从他的伤口淌下,滴滴答答,染红衣摆。
渔嫣快步出了池府,扭头瞪方意和,“谁让你动刀伤人的?”
“夫人,他敢轻|薄于夫人,砍了他的脑袋都不冤!”方意和不服气地说。
“你还顶撞我!”渔嫣拧着他的耳朵,恶狠狠威胁,“回去之后不许告诉你们主子,不然我让你好看。”
“夫人放手。”方意和的脸红透了,捂着耳朵连声求饶。
“你说,还敢不敢乱动刀子了?”渔嫣又问他。
“夫人容禀,只要有人再敢如此轻待夫人,别说刀子,我还能动他的命。”方意和梗着脖子嚷嚷。
“你等着,回去就给你找个厉害老婆。你母亲可是求过我了,让我给你寻亲事。”渔嫣无奈松手,又威胁了他一句。
“夫人……”方意和脸色一变,顿时蔫了,“夫人切莫听我娘的,她、她……”
“她让你早点生儿子,她好抱孙子,我听说御史台刘大人家的女儿还不错,能吵遍整条长街无敌手……”
“夫人饶了我吧,那丫头是夫人您的忠实追随者,那嘴皮子,上堂打官司能让官老爷们吐上七升血,下堂寻麻烦,能令死人爬出坟。”方意和的脸色更坏了,一看就知道被吓得不轻。
“其实,你们主子还有个想法,把你们栽培出来了,挑一个给我家小公主。”渔嫣不吓他了,随意开个玩笑。
不料苏意和与方琼都脸色大变,喃喃自语道:“宁可娶刘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