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顾四周,每家店铺里都有胆大者探出头来看。毕竟是些走南闯北的江湖客,里面不乏心狠手辣之辈,说不定下毒之人就隐于其中。
她的目光从那些表情各异的脸上一一扫过,有幸灾乐祸的、有紧张观望的、有好奇打量的,有男人、有女人、有老汉、有小孩,和她的视线对上时,无一不选择了逃避。
“你还有什么妖招,赶紧使。”大首领不耐烦地催促她。
此时渔嫣捕捉到一道视线,她迅速转头,往那方向看去,几个身着褐色锦衫的大汉正抱着双臂往这边看,看打扮都是玄泠人。玄泠人最爱摆阔,不管有钱没钱,衣裳都爱用金线绣上图案,这几人身上的金线锦绣图案占了整个前襟刀。
她盯着那几人看,那几人互相看看,神情有些不自然。
御璃骁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身形掠起,几步,就到了那几人前面。
见他眼神锐利,威严逼人,那几人根本不敢对视,赶紧抱拳,小心地赔笑脸,“爷,有何指教?”
抬眼看,只见后堂小门的蓝色布帘正晃荡着,分明有人刚刚离开。他大步追出去,却只见一院刺目阳光,满地碎石沙砾恍。
“把这三个楼里的所有人都带回去。”即墨陵说了句天漠话。
士兵们涌进去,把连带这小楼左右在内的三个小酒馆里的人都给拎了出来。有些江湖客想要反抗,怎耐面对的是重重包围,只要有人举刀拔剑,便立刻有如雨的利箭射向他的身体,当场把他变成刺猬。
这是即墨陵用这种方式警告御璃骁他们。
渔嫣对即墨陵的反感到了极致。明明约好单人赴会,她们是来三人没错,但即墨陵分明就是想来致御璃骁于死地的,这是一个小人!
御璃骁握了握渔嫣的手,分明从她气愤的眼神里读清她的心事。
“若是只有你们两个,自然能轻易脱身,我不该跟过来的,本想帮忙,现在反成了你的累赘。”渔嫣愈加后悔,低下头,难过地说。
“你来不来,今日都是这样的场面。”他笑笑,环视四周,数千人马围在这里,已经不是即墨陵能掌控的局势了。这和谈的地点,还是被泄露了出去。天漠国朝堂里,一定也不希望有这次和谈,甚至希望可以把他永远地留在这里,化成一把枯骨。
试问,天下有谁人不想拥有得更多?尤其是本就拥有了许多的人,就愈发希望他口袋里的东西多到满出来。
天漠虽强悍,但毕竟位于沙漠之边,他们渴望往山青水秀的后青国肥沃的土地。
即墨陵与御璃骁都是在艰难争斗中夺取权势的人,即墨陵有疼爱他的母亲,但,更有对他的王位虎视眈眈的几大部落首领。兵权的不统一,让他许多时候政令不得出王城,好多军国大事无法作主。在这种情况下,他只能选择撕毁与御璃骁之前定下的和平协约,来保护自己置于险峻岭峰的龙椅。
于大首领这些人来说,安溪人不过是借口,区区几个安溪人对他们已经不构成威胁,而对后青国的觊觎才是真实念头。杀白思是引线,只要除掉御璃骁,后青国就是天漠国的囊中之物。
渔嫣明白,御璃骁明白,即墨陵其实也明白。
几人站在人头攒动的小街上,火辣的日头晒得人满头是汗。
那三人在竭力冷静应对,即墨陵也在纠结犹豫,所以他才肯他们这个机会呈清事实。但若他们不能找到真相,即墨陵只能选择挥手下杀令。
“大王,白公子他……”侍卫匆匆跑来,犹豫了一下,轻声说:“白公子快不行了。”
即墨陵身形晃了一下,脸色难看至及,一字不发地拔腿就往回跑。
“想不到,还真是对个男人有感情。”莫问离拧拧眉,但并没有讥笑之意。
“我们继续找,一定要找到下毒的方法,就算我们三人一定要被他们陷害,走不出这戈壁滩,起码我们自己得知道对方是用了什么样的手段。”渔嫣从御璃骁的掌心抽回手,大步往前。
既未做停留,又未碰食物饮水,这路上所悬挂的布幡皆是多年旧物,经历日晒雨淋,上面多有各种异样。但是刚刚检查时,没有看到任何更换过的痕迹。而且对手下毒,也不便在光天化日之下更换布幡,那样太引人注目。
那么多可能一一排除之后,白思的马出现在渔嫣脑海里。
他下马的时候,曾有个侍卫快步过来迎接,还揉了一下马的脑袋,熟络地向白思问安。
渔嫣猛地停下脚步,匆匆说:“你们两个谁轻功好,赶紧去,扣住我们骑的马。”
莫问离身形掠起,眨眼就已冲出老远。
“我们走。”御璃骁拉住她的手,匆匆赶回小院。
莫问离正与大首领僵持着,锋利的刀剑把他围在正中,但无人敢上前去当被莫问离揍死的孤胆英雄。
御璃骁带着渔嫣大步过去,分开众人,到了马儿前面。
“你小心点,手不要碰到,也
tang不要呼吸。”她拿出锦帕,拍拍御璃骁的胳膊,让他低下头来,给他蒙住了口鼻。又取下一根发簪,交于他的手中,拉着莫问离退开数步,以手掩鼻,紧张地盯着他看着。
渔嫣屏住呼吸,看着御璃骁轻轻拨开马儿密密的鬃毛,轻轻敲打,细细的粉尘飘起,淡香散开。也不过瞬间的事,那些粉尘便消失了。而御璃骁和莫问离的两匹马,却没有这样的细尘飞出。
“我发现白思下马时,有个习惯性的动作,就是喜欢伸手拍拍马儿的脑袋,以示亲密。这毒沾到他的掌心,与汗水融合,进入体内。不知道这是什么毒,如此霸道,置人于死地。大首领,把给他牵马的人叫来吧,问问他,这些毒药叫什么,有没有解药,可以救白公子一命。”渔嫣转过头,看向大首领,满唇讥诮。
仔细想来,想天漠国与后青国开战的,不仅有秋玄灵这位复仇的安溪族长之女,更有大首领这样不安份的人物。
“先救白公子,只要他能醒,也算给我们解了围。”渔嫣快步进去。
“你会解毒?”御璃骁问。
“我不会,总有人会吧。”渔嫣扭头看两个大男人,好笑地说。
“我觉得,看于安大状,比看渔嫣小丫头,有趣得多。”莫问离笑笑,跟了上来。
御璃骁解下帕子,往旁边一丢。那些听得懂后青话的侍卫纷纷惊呼后退,生怕被帕子上的粉尘沾上。大首领更是脸色铁青,匆匆召过一人,耳语几句,那人便快马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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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进了院中,只见即墨陵正跪坐在白思的身边,大夫正在给白思施针,那些血染透了他一身衣衫,才把脸擦干净,血又淌了出来。
牵马的侍卫是即墨陵的人,跪到他面前时,脸色已经煞白。
“怎么回事?”他转过头,赤瞳中怒火熊熊。
“属下不知……”侍卫抱拳,大声回话。
“大王,若说是马儿身上有毒,那我等方才都在那里站过了,为何无事?”大首领又说。
“大首领可以去试试。”渔嫣侧过身,恭敬地做了个请的姿势,“若大首领敢试,这下毒的罪名,我渔嫣就敢背。”
大首领脸色一黑,转身就走,到了马儿身边,大掌一扬,又久久不敢落下。一咬牙,扭头瞪着三人说:“就算是马儿身上,那也是你们下的毒,不是我们的人。”
“那我们也太蠢了,故意让白公子前来死在大漠王的面前。”渔嫣微拧蛾眉。
即墨陵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猛地拔出了长刀,逼近了那侍卫的喉咙。
侍卫额上的汗密密涌出,太阳穴上的青筋直蹦,却始终不肯说一个字。即墨陵愈加愤怒,一脚抬起,狠踹向他的心窝。
“还不说?谁人指使你下手?”
他一脚下去,人不死,也丢半条命。侍卫飞出老远,趴到地上,一口血从嘴里呕出来,豆大的汗从额上不停滚出。
院中无人作声,只盯着那侍卫看着。可他始终不肯说出半字。
“那好,孤王就送你上西天。”即墨陵一刀挥起,要砍向他的脖子。这刀下去,必定尸首分离!
“大王,你杀了他,可就找不到解药了。”渔嫣立刻阻止了他。
急急的马蹄声如骤急的雨点落下,院外有人大呼道:“乐天公主来了。”
就是那大漠第一美人,乐天公主?她是奔着晚上的夺宝大会来的,还是夺这小院里的事来的?
渔嫣往外看,只见有一少女从马上利落跳下。一双圆圆眼睛明亮透澈,身穿碧色的骑马装,手里握着马鞭,乌髻高堆,簪一只绿宝石的珠钗,走路的姿态英姿飒爽。
“王兄为何发怒?”乐天公主大步到了众人面前,甩了身上的披风,看向地上跪着的侍卫。
即墨陵长刀落下,那人的脑袋立刻滚落下来,热血喷溅得老高。
御璃骁立刻把渔嫣摁进了怀里,不让她看那一幕。
乐天公主只厌恶地拧拧眉,便大步过来,抱住了他的手臂,亲昵地摇了摇,“王兄你别生气了。不管什么事,有小妹支持你呢。”
“你又乱跑。”即墨陵丢了刀,神色稍微缓和了一些。
“大哥常年冷落中宫,美人们怨声载道,天天在母后面前告状,母后耳朵都听得要痛了,就在我面前抱怨,我的耳朵也受不了,只好跑出来。白思也在这儿啊?受伤了?怎么流这么多血!”乐天看向白思,皱皱眉,压低了声音,“不过,母后她好像已经听到风声,若他死了更好,不然等母后确定你二人的关系,他死得更惨。”
“胡说什么,赶紧回去。”即墨陵脸色铁青,把手臂从她的手中抽出来。
“我才不回,我出宫是得了母后允许的,可以玩好几天。我还要替母后找到好宝贝才回去。”乐天公主冲他
呲牙,然后扭头看向御璃骁,好奇地问:“你是御璃骁?你是莫问离?”
见二人不出声,她抚着胸前戴的银锁,大步走到了三人面前,上下打量,最后,笑吟吟的视线落到了渔嫣的身上,点点头说:“渔嫣?还行,不过与我想像中的差太远了。不过,你是安溪人,那就是我们天漠国必要除去的人物。”
“公主,安溪已是往事,何必揪住不放?”渔嫣抱拳,洒脱地行礼。
“我知道,你们想说秋玄灵之流。她躲在哪里,我们天漠国都能找出来。不过一个女人而已,想掀起风浪,她还太不够格!待捉到她,我一定亲手鞭打她三百鞭,让她尝尝我们天漠铁鞭的滋味,再把她丢进毒蛇窝里,送她与你们安溪先祖团聚。”她声音清脆,语气道霸,分明就是个宠坏的刁蛮公主。
渔嫣算是口齿伶俐的,若放在平常,一定给她抵回去,让她哑口无言。但是此时的渔嫣明白,激怒这骄傲的公主并非好事。所以,她只能选择沉默。
乐天公主越加得意,嘻嘻笑着,转身走到即墨陵身边,手一指御璃骁,眼中有亮光灼灼,“王兄,我不要大选夫婿了,我就要他!我要他当我的男人,我要当后青国的皇后!”
这是渔嫣见过的最不讲道理的女子!只因为她有强大的天漠国为后盾,毫无惧意,所以她敢指着御璃骁大大方方地说要他。
渔嫣再也忍不下去,往前走了一步,拉住了御璃骁的手说:“那真是抱歉,他是我的,你若想要,下辈子请先好排队。”
“渔嫣,哈,你胆子还真不小!我听花魅说你的时候,真不相信安溪族还有这样的胆大女子。不过,我喜欢你这样胆大。若你不是安溪人,我们还能做个朋友。现在只能抱歉地告诉你,你没得选择。他一定是我的,你也一定得死。”
她说着,从领中拽出细细的红绳,绳上栓着一枚古朴的翠色竹哨,猫儿般的大眼睛里闪烁着得意的光。
“天下万物克万物,莫问离为了救你,把忘蝶毒血引到自己身上,他这一辈子都要替你忍受这种痛苦。这叫寻蝶哨,我新得的宝贝。若吹响这个,他就会有更好的享受,好好看着吧。”
“小丫头,你这是想诅咒本尊主?”莫问离眼角微扬,长指卷了一缕发,笑意里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杀意。
“我听说江湖至尊莫问离为了一个安溪女人连命都不要。世间竟然会有如此痴情的男人,我真想看看,你对她的这种喜欢到底值不值得。”
她把哨子放进唇中吹响,一双大眼得意地看着渔嫣。哨声如同春天里的黄鹂鸟,婉转欢快,也听不出有什么不妥。
渔嫣扭头看向莫问离,他还是唇角勾着一弯笑,沉静地看着乐天公主。从神情上看,不见半分变化。
“莫问离。”渔嫣担忧地轻唤。
“笛子而已,乐天公主想讨好男人,这伎俩不够。若想得到男人心,得请教我妹子渔嫣才行。”莫问离缓缓抬起明亮的双瞳,笑吟吟地看着乐天公主。
“不可能,这笛子吹响,你胸口就会很痛,你会吐血!”乐天脸色一变,又用力吹了几声。
“小丫头,是被人骗了吧?”莫问离低低地笑起来,慢慢地走向她。明亮的双瞳里融着烈烈的阳光,唇角的笑却温柔到令女人骨头都酥软了。
“你干什么?”乐天吓到了,连退好几步。
“你猜呢?”莫问离的长指轻轻落在她的脸颊上,往下轻滑。
乐天一声尖叫,赶紧躲到了即墨陵的身后,又拿起哨子用力吹起来,这回哨声尖锐难听,毫无美感。
“如乌鸦一般聒躁。”莫问离冷笑,手指一弹,一点亮光飞过去,正中乐天公主的眉心。
哨声戛然而止,乐天公主的眉心渗出一滴殷红的血珠。
“你敢伤我们的乐天公主,找死!”大首领叫嚣着,大声呼喝自己手下的士兵过来拿下莫问离。
御璃骁脸色一沉,大喝道:“够了!天漠也是泱泱大国,你既同意谈判,又设下层层陷阱,甚至不惜推自己人去死,以达到陷害我、挑起战火的目的,此举未免太过小人。即墨陵,你要打,可以!我一定奉陪!四年前那一仗,我是怎么让天漠铁骑一溃千里,我今日也撂下狠话,定会让那一幕重演,并会一直打到你天漠国王城之下。骁勇军从来只听我一人号令,我要往前,无人后退。”
“你太嚣张了!”大首领老脸扭曲,挥着手里的刀嚷道:“大王你听,此人绝不可留。”
“都够了。”即墨陵的心思全在白思身上,白思血流不止,气若游丝,他没有一点心思来管眼前的混乱的局面,他抱着白思起来,冷酷地说:“孤王要先救白思,你们把镇子围好,苍蝇也不许飞出去一只,若白思救不活——所有人都为他陪葬吧。御璃骁,也暂且委屈你们待在这里,等孤王找到害白思的人,自然与你再坐下来好好谈。”
他说完,抱着白思就进了屋子。他的几名心腹跟进去,门窗紧紧闭上,无人知道他们在屋子
里做什么。不一会儿,那几人又快步出来,各自上马,往院外疾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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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墨陵这人,也算是一个痴情种!你都没为我说过这种话。”渔嫣往四周看,弓箭手们占据着高处,只要有人轻举妄动,便会立刻被变成一只大刺猬。
“我永远都不想说这种话,你永远都会好好地站在我身边。”御璃骁眉头一皱,语带不悦。
“御璃骁,我请你喝酒。”乐天公主笑着走过来,主动拉御璃骁的手指。
“公主自重。”御璃骁避开她,冷眉冷眼地看她。
乐天公主也不生气,笑着来拉渔嫣的手,“安溪姑娘,要看好他啊,我会抢的。”
御璃骁立刻挥掌,挡开乐天公主即将碰到渔嫣的手指。乐天公主顺势抓住他的手指,轻轻一握,笑眯眯地指着外面说:“我去聚仙坊参加夺宝大会,你想通了就来找我。你要明白,这两国之间打不打,我说的话一定管用。”
御璃骁甩开她,把渔嫣轻揽入怀。
乐天公主只嘻嘻地笑,又揉了揉眉心肿起来的地方,恨恨地看了一眼莫问离,这才大步往小院外走去。
“难道是她安排下手杀白思?”渔嫣看着她的背影,小声问。
“管他呢,折腾一上午,走吧,我们找地方睡会儿。”莫问离掸掸袖子,慢吞吞地往前走。
大首领本要带着人拦他,可莫问离只一记冷眼过去,大首领便缩回了脑袋。
莫问离也没去远,就进了小院后面的空房间。
渔嫣担心他,一拉御璃骁,紧跟过来。
御璃骁的脚步有点慢,莫问离先进了屋,拎起桌上的茶壶往嘴里倒了一口早已凉透的茶水,往榻上一坐,双脚互相蹭,把靴子踢出老远,这倒了下去躺好,笑着说:“渔嫣,你遇上对手了,那丫头是个难缠的主,只怕会霸王硬上弓。”
“不会吧,御璃骁那么大个男人,还能让她给扑倒了?”渔嫣见他看上去还好,放心了许多,可还是忍不住问:“那寻蝶哨,真的没让你难受吗?”
“破哨子,也不知谁骗了她的钱,蠢货。”莫问离冷冷道。
渔嫣点头,转头看时,只见御璃骁正缓缓抬头,却是满唇的血、满眼的愕然,紧接着,他又是一口血猛地吐了出来——
“怎么这样?”渔嫣的心猛地一沉,大步往御璃骁面前跑去。
难道是让他去查探马儿身上的毒药时,不小心沾上了?
“上当了!”莫问离猛地跳起来,大步冲了过去。
寻蝶哨响起来的时候,注意力全在莫问离的身上,连御璃骁的注意力也分散了,一定是这时那毒到了御璃骁的身上。
“是乐天公主!”渔嫣拔腿就往外跑,乐天公主拉过御璃骁的手指,只有她有这机会。
御璃骁又伸手拉她,却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高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渔嫣脑中一片空白,全是白思方才那血涌如泉的模样,她慌乱地跪下去,把他抱进怀中,双手在御璃骁的脸上乱抹。
他并不像白思一般七窍流血,只是脸色在一瞬间变得苍白,唇角的血就显得格外刺目。
“御璃骁,你听得到我说话吗?”渔嫣俯下去,慌乱地叫他。
他的呼吸很沉,手掌缓缓起。这速度真的很慢,看得出是用尽全力。
“喂,你别装啊。”莫问离也跪坐下来,把他扶坐起来,一脸愕然地看着他。
“莫问离,这是开玩笑的时候吗?”渔嫣满脸怒容,用力推了莫问离一把。
莫问离一屁|股坐在地上,眼中一闪而过痛苦的光,随即垂下长睫,低低地说:“我扶他去榻上,再想办法要解药。”
渔嫣点头,两滴滚烫的液体落在手背上,这时才发觉脸上泪。伸手一抹,指尖上还有血色,想必是刚刚沾到的他的血。
二人把御璃骁抬到榻上,渔嫣匆匆打来水,给他擦干净脸上的血。
莫问离托着他的手指仔细看了好一会儿,二人都不能确定他中的是不是与白思一样的毒,为何白思是七窍流血,而御璃骁只是呕血?
乐天公主要杀御璃骁,是即墨陵授意,还是临时起意?
她咬紧牙关,在榻边呆站了半晌,转身就往外冲。
“你去哪里?”莫问离一把拉住她。
“找即墨陵,这小人,得给我个公道。”渔嫣抓起御璃骁的剑,用力握紧,咬牙切齿地瞪着门外。
“有用吗?”莫问离摁下她的手,低声问:“是御璃骁选择以身犯险,是你选择要陪他同来,你们轻信豺狼,此时去怪豺狼吃肉?他是一国之君,骁勇铁骑的灵魂,可他也太狂傲,觉得谁也动不了他。现在如何?数千弓箭手围在这里,他是觉得能带着你
全身而退,还是觉得你自己可以大摇大摆走出去?”
“怎么是轻信?他是一国之主,只要有一线机会,他都不想他手下的人去流血、去送死。你只用顾自己,是,你还顾我,可他不行!那些人是为他在拼命,难道他要站在一边看着?他有雄心壮志有错吗?他想以一人之安危,解后青之困,有错吗?莫问离,能不要这样刻薄?我是欠你的血,欠你的情,是不是我要欠你一辈子,一辈子要与他一起在你面前低三下四?”渔嫣怒火攻心,开始口不择言。她受不了,御璃骁都倒下了,莫问离还在指责他的不是。
莫问离的手指缓缓松开,又慢慢抓紧,盯着她看了半晌,小声说:“渔嫣,那我们就从此事起,各走各路。”
“随便。”渔嫣扭过头,用力挣开他的手,大步往外走。
“回来!”莫问离脸色铁青,用力抓住她手臂,另一手往她肩上重重一拍。
“你打我?”渔嫣手里的剑咣当一声落地,捂住剧痛的肩,愕然看向他。
“你是我从山里抢回来的小猫小狗,你的命是我给的,我打你又如何?渔嫣,我惯着你,不是让你与我唱反调的。”
莫问离的俊脸有些扭曲,让此刻的他看上去格外可怕。
“你选这个男人,又拉着我一同来送死,好,我陪你,我就这样惯着你!但你记着,你的命是我的。这世上,只有我能骂你、我能打你,别人不能。你若和我对着来,你信不信,我此刻就能杀了他!”
渔嫣感觉自己看到了一个陌生人,她完全不认识莫问离了。他很凶,没有一丝温柔,更没有一丝温度。他凶恶地瞪着她,就像瞪着他方才说的小猫小狗,一棵卑贱的小草。
“现在乖乖给我坐着,看清楚,他现在谁也对付不了,你除了乖乖的听话,别无选择。否则别怪我对你、对他不客气。”莫问离手一挥,长剑被他抛到墙角,咣当一声锐响……
渔嫣颓然坐下去,慢慢转头看御璃骁。
此行充满险恶,她不是不知。正是因为知道,她才选择与他同行。她不能想像,若是在大营里等到的他不能回去的消息,她要如何接受那噩耗!
可现在呢,他就躺在她的眼前,一动不动,宛若死去,而她,却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看着他这样躺着。
“御璃骁,我是不是应该极力劝住你,不让你来这一趟?我可以装肚子疼,可以装浑身不舒服,我应该拦着你的。昨晚我就应该拉着你走,天涯海角,自有你我容身之处。繁华再好,雄心再大,又怎及你我安乐逍遥?”她喃喃自语,泪流满面。
砰地一声,门被碰上,莫问离出去了。
渔嫣的话伤到了他!
渔嫣站起来,又慢慢坐了下去,此时的她乱了方寸,不知如何是好。一个女子强悍,是因为身后有让她敢去强悍的人。她敢在外人面前放肆,因为她知道,有莫问离,有御璃骁给她撑腰。她不再是以前那个唯唯喏喏装弱的渔嫣,她是御璃骁的妻子、莫问离的妹妹。那两个如同山一般稳妥的男人,在这风雨飘摇的世间,给她撑起了一把大伞,为她遮风挡雨。
而现在,御璃骁被人暗算了。莫问离,被她伤到了!
“莫问离生气了,怎么办?”她拧干净帕子,在御璃骁的脸上轻轻擦拭,轻轻地说:“乐天公主那句话原来是对我说的……想清楚了就去见她。乐天公主和她看上去的刁蛮完全不同啊,真有心机,真厉害。想必你身边缺的就是这样的女人。要陪你问鼎天下,我不够格啊。不够心狠,不会演戏,不会武功,不会毒药,御璃骁,我如何才能陪你实理你的梦想?”
御璃骁并没有动。
渔嫣知道他辛苦,一个人的梦有多大,走得就有多辛苦。渔嫣真想请来神仙,只需在他额上轻轻一抹,就能抹去他所有的烦恼,替他完成他所有想完成的事。
外面有匆匆的脚步声,有人伸长脖子往里看了一眼。
渔嫣擦干了眼泪,就着盆里的水洗了把脸,对镜整了整衣衫,发髻,然后慢步走出了房间。
院中的士兵们依然严阵以待。
莫问离在即墨陵的房间里,他们说的是天漠话,速度又快,渔嫣听不太懂。她把房门关紧,搬了把椅子坐在房门口,双手捧着长剑,安静地看着那些人。
莫问离若与即墨陵谈崩了,大首领就会带着人冲进来,他此刻就站在那里,冲她阴险地笑。
渔嫣当成看不到,安静地等待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
暮色渐沉,小院里被这血色残阳填满。那房门终于打开了,莫问离大步走出来,看她一眼,脸色更加难看。
即墨陵跟在他的身后,也朝渔嫣看了过来。
渔嫣缓缓站起来,期待地看着二人。
“你们两个走吧。”莫问离挥挥手,收回了视线。
渔嫣在他脸上头一回看到了厌恶的神色!她又看即墨陵,他黑着脸,侧过头对身
边人说了句什么,那人立刻牵来了一匹马。
“渔嫣,你可以和御璃骁离开,我没有解药,你们生死有命。”即墨陵看她一眼,又回到房中。
“莫问离呢?”渔嫣紧张地问莫问离。
“我已说过,自此事之后,你我各走各路。你选他,就没有我。”莫问离转过身,背影绝决。
渔嫣的心被重石狠砸了一下,她呆呆地看着莫问离,喉咙发紧,半个字也说不出来。怔了片刻,她大步过去,拉住了他的袖子,小声道歉。
“我错了,我乱说话,你骂我好了。我们回家去。”
“家?我与你哪来的家?还不滚?你以后不再欠我的情,也不必低三下四,和你的情郎滚出我的视线。”莫问离冷笑,用力一抖,甩开了她的手。
“我错了,莫问离,你打我的嘴。”渔嫣又抓他的手指,想往自己的嘴上拍。她不知道莫问离与即墨陵谈了什么,让即墨陵肯放她和御璃骁离开,但她知道,这一定是不小的代价。是从此为即墨陵为奴?还是拿命来换?
“滚吧。”莫问离喉头微颤,再度甩开了她的手。
渔嫣的双手无力地垂下,怔怔地看着他,小声说:“不要这样,你明明知道我是急了……”
“我不急,我是厌烦了。你再不走,那就一个都走不掉了。”莫问离拧眉,冷冷说完,头也不回地进了房间。
“莫问离,可他这样怎么走?你出来。”渔嫣扑过去拍门,大声叫他的名字。
“你可以背着他,抬着他,拖着他,快点走吧。”莫问离不耐烦地说。
“渔嫣,你可以求我啊,我给你解药。”乐天公主笑眯眯地走了进来,手里的马鞭上下抛动着,还是那副骄傲刁蛮的模样。
“给我解药。”渔嫣大步过去,向她伸出了手。
“解药很贵的,你知道我买这药,花了多少银子吗?哦,还有这个!”乐天公主打了个响指,那门外,缓缓走进了一个高大的黑衣铁面人。
渔嫣和他黑亮狂热的视线对上,云秦的名字差一点就脱口而出。
乐天公主用马鞭轻轻一挑渔嫣的下颌,笑道:“我敢保证,只要他出手,你就能被撕成碎片。当然,也可以不是碎片,我其实挺想看着被两个男人宠在掌心的女人……被好多男人撕碎的样子……我这辈子,最讨厌听到别人说,这世间有女人会比我强。偏偏最近有这么多人在我耳边聒躁你的名字,所以,我讨厌你到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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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还是万字更,如何脱困呢,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