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狗子只是跳梁小丑,但白天他说要去京都也不是假的,几年前发觉自家女儿变得越来越小家子气的时候他就有过这个打算,原身的身世在凡人看来颇为尊贵,十六年前他附身的时候之所以顺势让原身家人认为他死了也是想着离开方便,如今再捡起身份来却是因为想替女儿挑一门好亲事了。
修真之人厌倦俗世,在没有找到合适的身体重新修炼之前,他无法让五灵根的女儿走上修真道路,能给她的也就只有一场俗世富贵了,虽然不太满意,但他想在他能做到的最好范围里,为她挑一个良人。
低低的叹了一口气,听着西屋少女怀春的动静,方寒闭上眼,想要变强的决心更加坚定。
玄瑶以为自己这次收拾的东西用不上了,没想到第二天早晨就有两个村民过来帮忙搬东西,她有些愣神,方寒摸了摸她的脑袋,“把你房里的东西收拾收拾,我们中午就离开这里。”
玄瑶奇怪极了,“爹,昨天不是说……”
方寒道:“还有一个月,是你祖父七十大寿的日子,我们回去一趟。”
玄瑶更奇怪了,她从记事起就和爹爹相依为命,别说祖父祖母了,就连娘亲也从来没有听父亲提过,而且就算真的有,这么多年都没联系过了,人家认不认他们都不好说。
奈何方寒态度坚决得多,她也只好放下一肚子的疑问,回房收拾东西去了。
看着她的背影,方寒轻轻的用帕子擦去了嘴角一丝血迹。
与此同时,一个青山派弟子上前,检查了一下四分五裂的少年尸身,犹豫了一下,看向林远。
“大师兄,和那对父女无关,这人灵根和神魂都被用残忍手法抽离,应该是魔修。”
第3章
王二狗子死了,死得很惨。
方寒最开始是信因果报应的,修真之人要比俗世之人更在意这个,有句话叫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只是当害他之人安稳飞升,昔日背叛他的人功成名就,他才恍然惊觉,天道是不管事的。
他从记事起就一直跟着师尊修行,一路到大乘都没遇上什么关卡,那个庶子联合他信任的师兄一起害他时就说过,没什么是非对错,成王败寇而已。方寒没什么犹豫的就对王二狗子下了狠手,他在杀掉王二狗子之后废去他的灵根,散掉他的神魂,伪装成魔修过路杀人的样子。
青山派只是一个小门派,至少绝对惹不起魔修,和正道不同,魔修的功法速成,前期实力极强,同等修为常常能够以一敌十,直到元婴之后,魔修功法的诸多弊端才会慢慢显露出来。
只是他如今毕竟是凡人的身子,动用修为造成的神魂震动,损伤确实不小,路上就发起了高烧,不得不在镇上停留几日。
玄瑶急坏了,这些年方寒大病小病不断,但还没有一次来的这样气势汹汹,一昏迷就是整整三天,她不敢耽搁,把身上的银钱都掏了出来,找了镇子上最好的大夫,一步也不敢离开。
方寒是感觉得到的,他身子再弱,大乘期的神魂却是无恙的,千年辗转,修为不退反进,若是他肯抛弃这具身子,转为鬼修,立刻便是一方大能。但是他乃正统道家出身,虽有深仇,也不急在一时,总还是念着再找一具无主尸身,重修为好。
玄瑶却不知情,她从小没见过什么世面,方寒平时虽然多病,也没到这样严重的地步,生怕自己一个错眼,自家爹爹人就没了,急得团团转,好在大夫说只是积劳日久,引动旧疾,只要喝上几服药,好生将养,很快就能好。
镇子上的药贵,光是请大夫就花去了不少银钱,玄瑶扣扣索索的,还是去坊市买了只鸡杀了炖汤,方寒昏迷着,她就掰开他的嘴,一点点的往里灌。
方寒心中越发柔软,他想抬起手摸摸女儿的头发,但是病弱的身体却无法支撑他醒来,只好在心底暗暗叹了一口气。
一碗鸡汤见底,玄瑶把碗筷收拾了,自己却没吃什么,方寒有些担心她,没一会儿见她站起来收拾碗筷去了客栈的后厨,本以为她是去吃饭了,神识刚要收回,却见她收拾好碗筷,捞了捞锅底,把一整只鸡都捞出了出来,盛在碗里,盖上食盒。
方寒愣了愣神,见她提着食盒来到一处医馆,那里的小童显然是认识她的,嘻嘻笑着转身叫道:“公子,方姑娘给您送饭来啦!”
玄瑶提着食盒放在桌上,听到那小童打趣,连忙低下头,这时从医馆里面走出一个青袍男人,看上去至多不过弱冠,人生得颇有几分俊秀,见到玄瑶,微微的笑了笑,“有劳方姑娘了,我这就和姑娘去看令尊。”
“我爹他已经好一点了,尚公子还没吃饭吧,不如吃了饭再去。”玄瑶有些过意不去,口中客气,可双眼已经忍不住去瞟药箱。
那被称为尚公子的大夫笑了笑,“看病要紧,当归,把药箱带上。”
小童欢欢喜喜的提起了药箱,口中叫道:“应该的,应该的!方姑娘,你看我们公子对你多好呀!”
玄瑶愣了一下,低头不说话了,倒是那位尚大夫不轻不重的在小童头上敲了一记,脸色却未曾变化,方寒看得出来,这个青年至少是有些喜欢玄瑶的。
他的心情顿时变得有些微妙起来,理智上知道情爱之事不可捉摸,但他这个当爹的还躺在这里,就被人觊觎上了女儿,是个爹心里都不太舒服,尤其他看得出,这大夫五官生得好,眉毛却过于坎坷,是个半生飘零半生富贵的命格,命中还有诸多桃花,并不是良配。
好在玄瑶担心他的病情,这会儿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方寒也算松了口气,决定等他病一好就带女儿离开。
方寒并非看不出玄瑶的命格,玄瑶小的时候,他也曾替她看过,她雪夜生在贫贱之家,胸前带恶痣,命中桃花成煞,正是凡人口中的青楼命,虽然这些年于他牵挂愈深,渐渐的看不出她面相,可他知道,她的命格太差,注定遇不上良人,所以即使她不愿,他也要盲婚哑嫁一回。
玄瑶送走了尚大夫,方寒的高烧已经渐渐退了,尚大夫说大概今天晚上人就能醒,她才松了口气,去后厨匆匆吃了饭,捞去了鸡,锅里只剩下一点汤底,她舍不得喝,去了残渣,盛起来又一点一点的喂给了方寒。
方寒有些心疼,他实在是不懂怎么养好一个女儿的,以为只要三餐温饱就足够,当玄瑶越长越大,性格几乎定型的时候,他才惊觉自己的女儿和曾经见过的那些姑娘相比起来,差距太大了,那种透进骨子里的穷酸简直让他的心都跟着酸透了。
夜里方寒睁开眼睛,身体很疲惫,神魂却清醒得很,玄瑶坐在床边,头一点一点的,他索性捏了个法诀让她睡沉,给她盖上被褥。
玄瑶生得的是很好的,眉眼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灵动韵致,巴掌大的小脸,苍白的尖尖下巴,只是这些日子的忙碌让她眼下带上了青黑,方寒摸了摸她的头,心里软软的,带着点酸涩。
原本准备换个房间去睡,走到一半才想起来,为了省下银钱给他看病,玄瑶只定了一间客房,她这几日都没怎么睡,实在困了就在桌子上睡一会儿。
方寒有些哭笑不得,不过算算日子他给京都去的信应该已经得到了回复,这种苦巴巴的日子也终究到头了。
京都的人来的比想象中的要快一点,次日一早,玄瑶还没起,外头便有人敲门,方寒打开门,门口站着几个人,打头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一身猎装,神采飞扬,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方寒,露出不信的神色:“你是我二叔?”
实在不怪方陵不信,他二叔当年重病离京,却又不知所踪,过了十几年才有一封信传来,他爹虽然不信二叔还活着,但随信送来的玉佩确实是他二叔随身之物,这才让正好在南岭一带游历的他先行一步探听虚实。
他二叔和父亲的年岁相差是有些大,可也得有四十来岁了,再加上常年病痛折磨,怎么会这么……好看?
方寒的脸色很苍白,一看就是久病之人,却有一头青丝,修眉上挑,凤眼带着神光,看上去至多二十六七,面对方陵的质疑,他也不生气,只是淡淡道:“阿瑶还在睡,我们出去说。”
方陵反射性的朝门里看了看,只隐隐约约见到一角被褥,方寒就已经带了上门,脸色微冷。
“我离家一十六载,不知府中可好?”方寒带着方陵来到客栈底下的大堂,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方陵打眼一看,觉得油腻腻的,身边的下人连忙擦了擦桌椅,这才勉强坐下。
方陵十分怀疑眼前的人,但是想想自家父亲和祖父祖母都在,等见到人自然就有分晓,实在不是他操心的事,于是便也斟酌着道:“祖母这些年身子还硬朗着,只是经常提起二叔,父亲如今做了天子师,祖父卸任后便没再做官,平时爱和一些知交闲游,前几年还收了个弟子……”
方寒一条条的听着,方陵说的大多数都是实情,京都方家是个颇为不凡的权贵,难得人丁稀少,没什么藏污纳垢的地方,十六年前他取用了方寒的尸身,此番又借用方家之势为女儿找一个后半生的依靠,欠了他们不少,这笔账自然记下不题。
事情交代的差不多,方陵见方寒神色镇静,没什么不对的地方,心中不由有些相信,起身时便道:“祖父大寿将至,小侄也正欲回京,二叔如若无事,这便同小侄一道归程罢。”
方寒点点头,“等阿瑶醒了,用过早膳,即刻启程。”
方陵刚才就有些猜测,此刻不由就问出了声:“二叔,这位……是叔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