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韩艺独自一人坐在阳台上,面前一壶酒,愁眉难展,但是,如果你相信一个老千的脸,那你就真是太傻太天真了。
其实韩艺内心是开心的,是高兴的,是激动的。
哈哈...!不亏是武媚娘,这么快就找到商业发展的弊端,恭喜你,这一条路是完全正确的,只要沿着这个思路走下去,挤到私营,发展国营,就一定没有错。至少对于我而言,是这样的。
正当要高...潮时,忽觉右肩传来丝丝温暖。又听得一个温柔的声音,“你在想什么?”
韩艺回头一看,只见元牡丹站在其身后,他抬起手来,轻轻握住她的素手,心道,真滑!嘴上却叹道:“还能想什么。”
元牡丹坐了下来,道:“其实大伯今日也来信了。”
韩艺道:“说了什么?”
元牡丹道:“在大伯看来,长安的情况有些令人捉摸不透......你也知道,我们元家向来都是求稳,故此大伯希望尽量将更多的钱投到江南,甚至于投到岭南去,这样比放在长安要更加安全一些,再加上山东地区他们自己发展的很好,咱们元家也渗透不进去,只要顾着西北边就行了。”
韩艺稍稍皱了下眉头,道:“不瞒你说,其实朝廷那么做,我倒是能够理解,我以前也与你说过,征收商税,这是理所当然的,而且商人对于朝廷的贡献越大,那么朝廷自然反馈的也越多,这是一个相互的,只不过这个时机有待考虑,但是以大局来看,这还是没有错的,唯独让李义府来掌管商税局,这里令我有些担忧。”
元牡丹道:“这也是我们担忧的地方。”说着,她凝视着韩艺,“夫君,你究竟知不知道朝中发生了什么?”
韩艺摇摇头道:“我一直都跟你们待在一起,怎么知道,但是话说回来,不管是皇后将李义府召回长安,还是开始征收商税,这我觉得并不惊讶,因为李义府本就是皇后的人,并且为皇后立下了汗马功劳......。”
“你认为我会关心这些事?”元牡丹打断了韩艺的话。
韩艺道:“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太过担忧,或许这只是一个意外。”
元牡丹道:“就算这一切都是意外,但是我认为这会对商业发展造成极大的影响。”
你放心,这一定会的!韩艺问道:“此话怎讲?”
元牡丹道:“我一直都与你说过,乡绅、地主对于商人是越发不满和敌视,只不过当初有你在上面周旋,陛下与皇后也都支持你。而许州一事,我认为是那些乡绅、地主在后面操纵的,这可能只是他们的一次试探,然而,朝廷却选择征收商税,这无疑会助长他们的气焰,如果这种情况蔓延的话,对于我们商人可是非常不利的。”
其实在这一点上,除韩艺之外,她看得比谁都远,她是在商业发展的高峰期,就看到了这一点,新崛起的阶级,势必要跟旧势力对抗,这是亘古不变的定律。她对于这种事情是充满了担忧,这绝非是庸人自扰之。
韩艺叹了口气,道:“不瞒你说,这其实是我方才所在思考的事情,但是我看朝廷还是给予了那些刁民一些惩罚,可能也会给他们一些警告,让他们适可而止,正所谓先礼后兵。”
“但如果不是呢?”元牡丹问道。
肯定不会这样,这才只是刚刚开始而已,好戏还在后头。韩艺叹道:“如果不是的话,那就糟糕了。”
元牡丹道:“你难道没有办法阻止吗?”
韩艺摇摇头道:“首先,我现在只是一介平民,其次,如果朝廷不是这么打算的,那么也就是说朝廷可能要改变我的政策,那朝廷还会接纳我的建议吗?”
元牡丹忧虑道:“朝廷为什么要改变你的政策?”
韩艺道:“我也不知道,这是没有理由的,所以我才认为朝廷应该会阻止这种情况的蔓延。”
“但愿如此吧!”元牡丹又道:“但是我总是做最坏的打算。”
韩艺道:“你打算收缩元行的业务?”
元牡丹点点头。
韩艺道:“但是你刚刚提高了元行的存储利息,如果收缩放贷的话,那么元行的收支可能会失衡。”
元牡丹道:“我将资金挪去投资岭南,投资棉花,甚至于乐浪州的矿,这些我相信不会亏的。”
韩艺点点头,道:“你这么一说,我估计桑木也会这么做。”
“你不会吗?”
韩艺苦笑的摇摇头道:“不要问我的意思,咱们做买卖的理念可不一样,但是谁的想法都没有错,就看事情会怎么进展。”
元牡丹莞尔一笑,道:“你那是艺高人胆大,这我可不行。”
虽然元家一直都采纳韩艺的建议,但是元牡丹始终都是坚持着自己的理念。
然而,她并没有错,不但没有错,而且还在无意间,看破了武媚娘的意图。
这一切的事,当然都是武媚娘在后面推动的,绝不是什么意外,或者说积怨已久。
而武媚娘的目的,不是要征收那一点点商税,千分之五真不是很多,没有效果,跟不征也差不了多少,也不是说打压商人,她是不会出面去打压商人的,这是她从韩艺那里学来的。她只是要借此事释放出一个信号,就是告诉地主、乡绅阶级,如果你们一定要反对商人,那朝廷还是会站在你们这边的,还是会遵从民意的。
其实这才是抑商的最佳手段,利用民意去抵制商人,真正厉害的政治家,绝不会让自己站在百姓的对面,商人可也是百姓,他们只会利用百姓与百姓的斗争,来获取自己想要利益,古往今来,皆是如此,这跟善良与否,毫无关系,这是政治家的特性。
武媚娘是如此,其实韩艺同样也是如此。
可以说,这天下乌鸦一般黑。
但这是非常可怕的。
进程也正如武媚娘预计的一般,许州一事,很快就传开了。
各个地方的乡绅、地主一看这情况,不禁都汗颜呀,他们之前只敢利用乡法禁止百姓去城里务工,以此来维护自己的权威,没有想到许州的村民将商船烧了,朝廷竟然服软了。
可见朝廷的商业政策,只不过是一只纸老虎而已,只会虚张声势,其实不堪一击。
于是各地乡绅、地主开始团结起来,造势、宣传,抵制商人。
这都不用去想怎么宣传,因为古代有太多抑商的例子,几乎每个朝代都有,而且那些圣贤也都是反对商人的,要引经据典的话,就没有一句说商人的好话,这真是太简单了。
于是乎,各个地方的乡绅、地主开始大肆宣传商人危害论,将商人比作蝗虫、老鼠、害虫,等等。
那些乡民一下子就被煽动起来,其实他们也不蠢,这些人都是一些农夫,他们辛辛苦苦的耕地、种田,就还不如工匠发明一个小工具,因为如今商人非常重视技术,要是手下工人发明出一个什么来,且可以用于生产,那么商人非常愿意赏给他们大笔的奖金,但这对于农夫而言,这就太不公平了,说好得士农工商,如今工商阶级过得都比咱们农夫好,咱们农夫还是交税的主力,这谁想得通。
这不公平,故此我们要抵制商人,要富大家就一块富,要穷大家就一块穷,这其实就是人性啊。
宣传过后那就是行动,各地的农夫就开始堵住码头,挡住道路,不准商人的货物进入他们的地盘,这道路一旦已经出问题,商人的半条命就没了。
但是烧商船的事就再也没有发生过,那武媚娘也不蠢,如果继续采用暴力的话,她也害怕局势失控,所以李义府、许敬宗等人事先就给予那些士族暗示,你们可别乱来,别再犯法,否则的话,朝廷就会派军队镇压的,这是朝廷不允许的,那些士绅当然也比较害怕,他们只是要维护自己的权威,维持乡村势力,不准发展城市经济,而不是要搞乱国家,搞乱的话,那对谁都不好。
很快,延运河这一条商业线,就开始出现了大规模的反商主义。
而因为韩艺的商业发展,也才刚刚起步不久,农夫、地主都还是国家的主体,商人再失去朝廷的支持,怎么会是他们的对手,这些人又没有去长安闹,而是在自己的地盘。
这对于刚刚崛起的资本主义,这简直就是毁灭性的打击。
不管是任何方面,毁灭永远比建设要快得多。
当然,也有一些地方是例外,扬州、陆州就是例外。
扬州的话,因为韩艺就是扬州人,韩艺当初就帮助扬州抵挡住陈硕真的叛军,保护了扬州百姓,而且还从一个小农夫当上了宰相,是扬州的全民偶像。另外,韩艺上任之后,是将扬州当做一个中转站,也使得扬州变得非常繁荣,那么扬州的百姓当然认为韩艺这么做,只是因为韩艺是扬州人,所以他要照顾扬州百姓,那么反过来说,韩艺的政策是一定对扬州有利的,他们当然也非常拥护韩艺的政策。
在扬州周边的乡村,其实也出现不少反商主义,他们也想堵住码头和道路,但是城里的百姓就自发组织起来,包括码头周边的乡村,码头周边的乡村都跟着码头的繁荣而发财,扬州的工商阶级是非常强大的,而且,又有韩艺这个光环在,导致大家都非常齐心。
但是这种情况想不暴力都难。
杨展飞当然不会管,因为两边都是百姓,帮哪边都是错,民安局的皇家警察也只能劝阻,他们人手也不够,但是哪里劝得住。
两边一打起来,那些农夫就顿时就作鸟兽散,一下子就跑了,农夫虽然彪悍,但是并不齐心,扬州城的百姓是生活在一个城里面,而农夫只是一个乡一个乡的,人数虽多,但是力量也是分散的,各自有各自的领导,而且他们只是被煽动起来的,商人又没有杀他们全家,而城里的人那都是为了自己饭碗,双方心态也不一样,城里的百姓可不管了,你们要砸我饭碗,我就是来个你们拼命的。
陆州就更加搞笑了,陆州的百姓都是直接跑去隔壁州县去打,这陆州本地是没有人闹事的,即便有反商主义,也都不敢吭声。
这都是因为当初陆州让陈硕真那么一搞,基本上整个州都瘫痪了,要啥没啥,一片焦土,连个领导人都没有,因为当地士绅基本也没有存活几个。就当时那情况而言,陆州当地的乡绅、地主,要么就被陈硕真给杀了,要么就跟着陈硕真混,这陆州可是陈硕真的大本营呀,陈硕真怎么可能允许大本营还有心存异志的人在。然而,后来陈硕真失败了,那么跟着她混得乡绅、地主,也只有死路一条,他们这些人肯定是头目,而朝廷是不可能宽恕一个造反头目的。
而战后,朝廷也没法给太多的补助,最多就是免除他们的税收,小农经济就是如此,没有什么抵御天灾人祸的能力。刚好就撞上韩艺的经济政策,他们也不是说聪明,而且没有其它的选择,要搞农业的话,恢复是非常慢的,在战后的两年,他们的生活非常痛苦,也因此陆州人工非常便宜,而且又多,大家都没有事干,商人就开始往这里砸钱,陆州的百姓就一股脑就冲了进来。
然而,结果令陆州人都感到惊讶,他们是迅速的发展起来,当然,这得亏他们的地理位置好,如今的陆州,基本上都已经进入了雏形的资本社会,不管是农业,还是制造业,运输业,几乎都是商人在打理,但这只是一个例外,有着太多的巧合和外在因素,韩艺也没有料到,陆州也不在他的计划之中。
隔壁州拦住了陆州的商队,陆州百姓二话不说,就直接冲到对方的地盘上去了,因为他们都是作坊,这人都是很齐心的,一呼百应,就连当地官员都投资买卖,不分彼此,在陆州你不做买卖,你发不了财的,官府当然不会管,而且也管不了,很快他们就救回了自己的商队,陆州的百姓就直接放话出去,谁要敢拦我们的商队,我们就不活了,但是你们也别想活,因为商业关乎到他们整个州一切的一切,他们也是依靠自己发展起来,不是说依靠朝廷,他们不认为朝廷有资格夺走他们的一切,而且他们也觉得委屈,他们是自力更生,发展起来的,做得也都是正当事,你们凭什么拦我们商队。
因为陆州百姓是刚刚鬼门关回来,这种情绪,可想而知。
陆州百姓是一战成名,周边州县的士绅一看,我去,这群家伙都不要命了,要么不上,要上就是整个州百姓一块上,要打也打不过,横的也怕不要命的。实在是陆州百姓担心自己又冠上造反的头衔,否则的话,他们自己都可以生产武器,他们是有这个能力的。
在整个江南地区,唯有扬州、陆州的商队是没有人敢拦的,其他州县的商人一看,这里没有人敢闹事,就迅速往陆州、扬州集中起来。陆州、扬州当然也欢迎,商人是带钱来的,给当地带来了很多的财富和技术。当然,他们也不敢再去北方,他们在江南可以嚣张,但是去到北方,那就不够看了,韩艺的南北贸易计划,还是出现了非常大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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