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不早了,我们用午膳吧,我肚子饿了。” 李氏忙道:“你不会从起来到现在,什么东西都没吃吧?新安王世子妃素日那般周到的,竟也没想到你去得那般急,势必顾不上用早膳?胡妈妈,胡妈妈,以后记得随时备着糕点,姑娘若急着出门,千
万别忘了让小寒带上……”
一面说着,一面已往外去了,声音也是越来越远。
看得许夷光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灿烂了,娘以前可从不这样大声说话,做什么事也从不这样风风火火的,如今的娘,终于越来越有她应有的生气与烟火气了,真好!
到了晚上,大太太打发了闵妈妈来送庄子上才送到的时令蔬菜,“顺便”还带来了有关许老太太与许明孝的最新消息。
许老太太“久病”不愈,三个儿子与儿媳们都十分的担心,恨不能以身相待,可他们终究没法儿代替老母亲承受痛苦。 想来想去,惟有带着她老人家去异地求医将养了,虽说京城的太医大夫们已是全国最高的水平了,他们许家也还有许夷光这位医术众所周知高明的女儿,他们都没了法子,其他大夫只怕也不会有法子
了。
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谁知道其他地方就没有能人异士呢?
总要试一试才知道。 所以许明孝便“主动”提出,大哥公务繁忙,轻易不能离京,三弟管着家里的庶务,一家子的生计都得指着他,惟独他最闲,自然带母亲去异地求医将养的任务,就该他承担起来才是,不然他何堪为人
子,于家族来说,不也成一个废物了吗?
病情如军情,刻不容缓,许明孝既已有了“决定”,许明忠与许明礼也都觉得事到如今,唯有如此了,于是在好生叮嘱了许明孝一番后,即刻打发了他和许老太太出京。 “……算着时间,这会儿应当已经到宛平了吧?”闵妈妈赔笑着说道,“大老爷与大太太还让奴婢转告二太太与县主不必担心老太太与二老爷,家里派了足够的人手一路服侍的,定不会让老太太与二老爷
受任何委屈,就是老太太的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痊愈了?大老爷说,怕是三五年的,都未必好得了了,又叫人怎能不担心呢,哎!”
也就是说,三五年内,许老太太与许明孝都别想回京来作妖了?那可真是太好了!
许夷光与李氏对视一眼,懒得配合闵妈妈演戏,只淡声说了一句:“从来都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可不是让人担心吗?”便端了茶。
闵妈妈见状,只得行礼告退了。
许夷光等她走远了,方勾起一边唇角,与李氏道:“看来必要的时候,许大老爷也是能拿得起放得下的嘛,倒真不愧为是许家的人,身上都流着相同的血了。” 所以当年许老太爷能做出出卖亲家知交的事,许明忠也是知情不说甚至助纣为虐,也就不足为奇了,端看好处够不够大,利益与回报够不够丰厚而已,如今傅御给开的条件足够丰厚,许明忠不就立时
能拿出雷霆手段,管住许老太太与许明孝,再不像之前那样,总能让他们找到可乘之机了吗?
如此也好,就当拿好处买清净吧,反正到了时候,她会连本带利都讨回来的!
次日许夷光去到九芝堂,就见汪思邈一副笑不可抑,心情极好的样子,不由也笑了起来,果然看着身边的人幸福,自己也会觉得幸福么?
过了几日,靖南侯府请媒人登门下小定来了。 为表尊重,主媒人就是请的甘氏的父亲南阳伯,陪同前来的还有甘氏与靖南侯府旁支的一位婶婶,许夷光前世是见过的,知道对方丈夫与儿子都出息,本身也能干贤惠,在傅氏族中十分的有威望,自
不觉得自己受了怠慢。 甘氏却仍十分的歉然,笑着与李氏道:“本来该我们家夫人亲自前来的,可惜前几日我们家夫人染了风寒,昨儿也不见好,既怕扫了喜气,也怕过了病气给亲家太太,这才会打发了我和四房的二婶婶一
同前来,还请亲家太太千万不要见怪才是。” 李氏听得满耳的烟火鞭炮声,看着满院子大红色的礼盒,最重要的是还有一对活蹦乱跳的大雁,心里已是十分的高兴与满意了,这会儿再听得甘氏的话,就越发觉得有面子了,忙笑道:“世子夫人太客
气了,都是一家人了,怎么还说这样的两家话呢?”
甘氏可是已经请封了的世子夫人,她前来与靖南侯夫人亲自前来,其实也没多大的差别了,所以李氏这话可不是什么客气话儿,而是发自内心这般想的。
倒是许夷光在内室里听得甘氏的话,勾唇哂笑起来。
靖南侯夫人根本不是病了,而是不想见到她,所以才称病打发了甘氏来的吧? 得亏她没来,许夷光一样不想见到她,更不想自己这辈子唯一一次的大事,因为有不想见的人出现,还要她代替靖南侯太夫人给自己插簪,而坏了自己大好的心情,如今让那位族婶给自己插簪,倒是正合她意。
第486章 皇后之病
因为靖南侯府登门小定的事,其他各家各府也都或是亲自来了人登门道喜,或是打发了人送礼来,县主府很是热闹忙碌了几日,才算是恢复了清净。
许夷光也终于可以继续按时去九芝堂给病人诊治做手术了。 这阵子时令变化,生病的人较之平时多出不少,又尤以小孩儿和老人最多,许夷光因此只差吃住都在九芝堂了,自然也分不出多少时间给傅御了,不过傅御一样的忙,除自己分内的公事以外,还要各
处活动应酬以履行答应许明忠的条件,尽是与许夷光差不多的忙,也是没时间来见她。
以致终于有了正式名分的二人,反倒比早前面还见得少,话也说得少了。
如此进了十月,许明忠终于升了从三品的通政使司副通政使,承恩侯太夫人这日晚间也忽然打发了周嬷嬷来告诉许夷光,明儿随她进宫一趟。 许夷光不知道是承恩侯太夫人自己拿的主意,想带她进宫去,还是方皇后授意的,但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她都只有一口应下的份儿,遂笑着与周嬷嬷道:“请嬷嬷回去告诉太夫人,我明儿定会一早就
在家门口等着太夫人的马车过来。” 又让吴妈妈好生送了周嬷嬷出去后,方微蹙了眉头,这不年不节的,推广剖腹产手术的事,目前也还算顺利,只要再往大点的范围推广,却得至少明年去了,这些事她也时常就会禀告承恩侯太夫人一
次的,方皇后完全没必要亲自见她才是,那明儿的这一场召见,又是为了什么呢?
不过为了不让李氏担心,许夷光很快便舒展来了眉头,一副欢欢喜喜的样子,又陪着李氏说了一会儿话,便回房梳洗歇下了。
翌日四更天,许夷光便起来了,按品大妆吃过一个包子一颗鸡蛋后,便去到门厅里等着承恩侯太夫人的马车了。
十月的天,京城已经转冷,尤其早间,更是得披披风了,好在只等了半炷香的时间不到,承恩侯太夫人的马车便来了。 许夷光忙辞别李氏上了车,一上车便敏感的察觉到,今儿承恩侯太夫人心情不怎么好的样子,精神也有些欠佳,与前几次她见到她时总是一副“有孙万事足”的样子,很是不同,不由心里直打鼓,这是
出了什么事儿吗?
面上却不表露出来,只笑着给承恩侯太夫人行了礼,又问候了承恩侯夫人与宝哥儿,才坐下了。 承恩侯太夫人却低低开了口:“夷丫头,知道我今儿为何要带你进宫去吗?皇后娘娘病了,病得很重,并且一直都没好过,用惯了的几个太医都束手无策,又轻易信不过旁的太医,所以,我就想到了你……只是待会儿进了宫后,皇后娘娘肯不肯让你给她看病,我却说不好,若皇后娘娘愿意,当然就最好,若她不愿意,我希望你同样替我们母女保密,连……傅四,甚至是你娘,都不告诉,你能答应我吗?
”
许夷光听得大吃一惊。
方皇后病得很重,还一直都没好过?可一点都看不出来啊! 不过她拢共就见过方皇后三次,时间都不长,也不敢直视她不说,最近的一次更是离她远得连她的脸都看不清,看不出来也是正常的……想着,她斟酌说道:“皇后娘娘看着不像是生病了的样子啊,不
过太夫人放心,不管皇后娘娘同不同意我给她看病,我又有没有那个能力给娘娘治好病,我都省得厉害关系,绝不会告诉任何一个人,包括我娘和傅将军的,请太夫人只管放心。”
方皇后的身体情况就跟皇上的一样,是机密,不能为外人所知道,不然谁知道会因此生出什么枝节来?
尤其自己如今还是靖南侯府未过门的媳妇儿了,身份敏感,也就不怪承恩侯太夫人要叮嘱自己,谁也不能告诉,尤其是不能告诉傅御了,许夷光能明白她的顾虑与矛盾。
却也侧面证明了一件事,方皇后的确病得很重,她们能想到的太医与大夫都束手无策了,不然承恩侯太夫人也不敢冒这个险了,分明已是被逼到了绝境,再想不到其他更好的法子了。
那自己万一学艺不精,治不了方皇后,可该如何是好?
许夷光思忖着,低声问起承恩侯太夫人来:“敢问太夫人,皇后娘娘都有些什么病症,您能先简要的与我说说,让我心里多少有点数吗?” 承恩侯太夫人见问,低叹一声,方沉声道:“其实我也是新近才知道皇后娘娘病重的,只听说皇后娘娘失眠,焦虑,暴躁,没有外人时,总是对什么事情都惫懒,提不起任何兴趣,吃不下东西,甚至,
还会……自残,可她每日还要应付那么多人那么多事,当着旁人的面儿,还丝毫不能表露出来,等到没了旁人时,她便越发的情绪低落,连日来,更是把自己的大腿,划得满是伤痕……” 顿了顿,涩声继续道:“她的几个心腹实在心疼也害怕得紧,偷偷告诉了我,我这才知道了……早前只知道她忧思过重,每每劝了她,她都说让我不要担心,她自有分寸,我想着她自来聪明能干还省事
,也就没有放在心上,竟不知道,她的病情已严重到这个地步了,我心里实在、实在……”
许夷光见承恩侯太夫人眼圈都红了,忙道:“太夫人别担心,皇后娘娘乃天命皇后,命格贵不可言,一定能遇难成祥,逢凶化吉的。只不知道皇后娘娘是从什么时候忧思过重的,有什么诱因吗?”
这才真是黄连镀了金呢,都只看到了方皇后一人之下,凤仪天下的尊贵与风光,却不知道她尊贵与风光下的痛苦与煎熬。 承恩侯太夫人拿帕子掖了掖眼角,哑声道:“从当年大皇子早夭了,她大病了一场之后,太医便说她忧思过重了,等之后她用尽一切法子,都再不能怀上龙胎后,太医又说她病情加重了……可吃了一段时间的药,她看起来便好多了,慢慢的过了这么多年,我便以为她早已彻底放下了,如今看来,她怕是至死也放不下了!”
第487章 沉疴多年
许夷光明白了,方皇后明显已是沉疴多年了,只不过她把所有人,包括自己的母亲都给瞒过了而已。 她很想问承恩侯太夫人,当年大皇子的早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单纯的天灾,还是猝不及防的人祸?若是前者,只怕方皇后也不能这样的执念,只怕更大的可能性,还是后者,她总得把前因后果都
弄清楚了,才好对症下药。
可许夷光也知道,这话是万万问不得的,问不得承恩侯太夫人,更问不得方皇后,那便只能自己揣测,然后越发小心谨慎的请脉开方子,竭尽所能了。 又听得承恩侯太夫人道:“她怎么就那么傻,把什么都憋在心里,不告诉我呢?我是她的亲娘,别人不能明白她的心,我难道还不能明白吗?什么将来什么大业,都是次要的,她想要的,不过是一个自
己的孩子,哪怕只是一个公主也好而已,那样她才能有个慰藉,日子也才能有个盼头……” 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沉痛,“后宫那样一个见不得人的地方,哪怕就是贵为皇后又如何呢,说到底与寻常人家没有自己孩子,却有一屋子小妾庶子庶女的正房太太又有什么两样?寻常人家的正房太太不高兴了,还能拿小妾庶子们出出气,皇宫里小妾们也都是有品秩的,庶子们更是龙种,她一个不当,便会引来皇上不满,御史弹劾,旁人闲话,惟有不嗔不怒,不悲不喜,拿自己当一个假人儿,那样的
日子,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一过就是十几年的?” “偏宫里公主又少,她连想抱一个养到自己宫里都没的抱……这几日又恰是当年,大皇子他夭折前后的日子,可除了她和我们自家的人,还有谁记得这事儿呢?当年要是知道,皇上最终会成为皇上,我
是绝不会同意把她许给皇上的……可那是先帝赐婚,我就算不同意,又能怎么样呢,这些年,真是苦了她了……”承恩侯太夫人说到最后,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压得低低的,只够彼此能听见的哭声,却听得许夷光心里沉甸甸的,一时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
就算贵为皇后又如何,日子一样这般的苦,当真是人生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啊! 承恩侯太夫人到底大风大浪经历了那么多,骨子里更是一个刚强的人,哭了一场后,情绪就渐渐平静了下来,再让同车的周嬷嬷与许夷光一道服侍着简单净了面敷了一层淡淡的宫粉后,便不细看,绝
难看出方才才哭过了。
这才握了许夷光的手,笑道:“看我,都几十岁的人了,竟当着你一个小丫头的面儿哭起来,夷丫头,你不会笑话儿我老婆子吧?”
许夷光忙道:“怎么会,太夫人一片慈母心肠,我感动且来不及了,怎么可能笑话儿?您放心吧,我会竭尽全力的。”
承恩侯太夫人“嗯”了一声:“我若信不过你的医术与人品,今儿也不会带你走这一趟了。”
不再说话。
许夷光便也没再说了,只默默想起忧思过重的病患都该怎么治疗来,说到底,还得病患自己能看来,自己能摒弃心里的执念走出来,药石只能起辅助的作用啊……
胡思乱想间,马车很快抵达了皇宫。
许夷光先下了车,又扶着承恩侯太夫人下了车,便由方皇后宫里的宫人闻讯来接了。
一行人到得凤仪殿,单看外表,许夷光还真看不出方皇后像是有病的样子,只除了眼睑下有一圈淡淡的青影以外。
她随着承恩侯太夫人一道给方皇后行了礼,又回答了方皇后的几个问题后,承恩侯太夫人便笑道:“娘娘,我有几句话儿想单独与娘娘说,娘娘不若打发个人,带了康宁去偏殿歇会儿吧?”
许夷光便知道承恩侯太夫人这是要先征得方皇后的同意,让自己给她瞧病了,忙乖巧在站了起来。
心里却有些不乐观,方皇后显然是个要强的人,她所处的身份地位,也要求她必须要强,不然也不会忍了这么多年病痛的折磨,也不肯告诉自己的亲娘了,只怕她一多半儿不会同意自己给她瞧病。
好在方皇后到底还是叫了宫人带她去偏殿歇息,她方暗自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至少不用她直面方皇后的怒气了。 很快许夷光便随宫人到了偏殿里,对方知道她得方皇后与承恩侯太夫人的喜欢,本身又是县主,自然不敢怠慢,不但上了香气扑鼻的明前龙井来,还上了好几样点心与果子来,请她慢用后,才屈膝一
礼,退到了外面去侍立。
可许夷光这会儿哪有心情喝茶吃东西,在皇宫这样的地方,她也不敢造次,便只喝了两口茶,点心却是一点也没动,耳朵也一直竖着,留神在听正殿那边的动静。
却是听了半晌,都什么动静也没听到。 不由又自嘲的笑起来,凤仪宫是什么地方,方皇后与承恩侯太夫人又是什么样的人,怎么可能激动争执得她隔这么远都听见?只怕正殿那边,也很多人都听不见,或是纵听了一言半语去,也要当没听
见,烂在心里的。
这样又过了一会儿,有宫人来请许夷光了:“县主,皇后娘娘请您过去。”
许夷光忙起身应道:“这便过去。”
略整了整衣裳,随那宫人复回了正殿。 就见殿内除了方皇后与承恩侯太夫人,一个服侍的人都没有,母女两个的眼圈还都红红的,一看便知方才哭过,方皇后许是泪水冲淡了妆容,许是强撑着的那口精气神儿泄了,这会儿便一眼就能瞧出
几分病容来了。
承恩侯太夫人一见许夷光进来,便说道:“好孩子,你过来了,快给皇后娘娘诊个脉吧。”
说完又向方皇后道:“娘娘,您方才可是答应了我的,可不许再反悔,不然,就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方皇后见不得老母亲这般模样,她这辈子是真为他们姐弟和他们方家操碎了心……只得与许夷光道:“那你就上前来,给本宫诊个脉吧。” 心里并不抱多大的希望,康宁再厉害,难道还真什么病都能治不成?她的病,根本早就无药可医了!
第488章 没有把握
“是,娘娘。”许夷光忙应声上前,屈膝凝神给方皇后诊起脉来,诊完了左手又诊右手,却是单据脉象来看,除了忧思过重,气结于心之外,还真不能说方皇后就有什么大病。
可照承恩侯太夫人之前的描述来看,方皇后又的确病得不轻……怎么办,难道还真亲口问方皇后不成? 许夷光想了想,到底暂时把这个念头压下了,道:“回娘娘,据脉象来看,娘娘是郁结于心,忧思过度了,药石什么的都是次要的,关键要娘娘放开心胸,要不臣女先给娘娘开一张方子吃着试试,等臣
女回去翻看了医书之后,再给娘娘换方子?臣女记得,曾在一本医书上,看到过类似的症状。”
方皇后慢慢的收回手臂,道:“那你就开了方子来本宫瞧瞧,看与太医们开的是不是一致吧。”
说完看了一眼承恩侯太夫人,她就说康宁治不好她的病,母亲还不信,如今怎么样,与太医的话一般无二,开的方子自然也是一样的,不到头来仍是什么用都没有吗?
也怪她没管好身边的人,竟让她们对着母亲乱说,回头看她饶得了她们哪一个!
承恩侯太夫人明白方皇后这一眼的意思,满心都是失望,连夷丫头也没有办法了,还有谁会有办法呢?难道,真就让娘娘一直忍受病痛的折磨,不定什么时候便会彻底崩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