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再开口的时候,声音便有些干涩,“你为什么要帮我?”
郦南溪总不好直说自己是不想惹上麻烦,只求这一位赶紧走了才好,浅笑道:“我听说你并非是有意偷窃,不过是有些饿了所以拿了些东西来吃。既是如此,你便走罢。只一点。莫要让我再碰你做这样的事情。”
前面那句是她根据刚才管事所言推测而出。最起码有七八成就是这样了。
少年迟疑了下,并未辩解,转而问道:“为何不能借了你们的车子走?”
郦南溪即便再顾忌他的身份,此刻也不由得被气着,怒极反笑道:“你偷了我的东西,还想我恭送你走不成?”
没想到她这一生气,少年反倒是有些释然了。
他慢慢探出手去,一点点的将银子握在手中。而后似是想起了什么,又探手到怀里摩挲了一阵。
“这是、我……”
少年喃喃了半晌,最后心一横,把手里攥着起了褶皱的一方锦帕递到了郦南溪的跟前,“多谢你。往后你若是有什么急事,就拿了、拿了它去恒通钱庄。我自会求了哥哥想法子帮你。”
郦南溪不用去摸,只看那方帕子鼓起的棱角,就知道里面必然包着个类似于玉佩或是玉牌的东西。
她活得逍遥自在,哪就需要旁人相帮了?更何况这人先前被人诬蔑是蟊贼都没把东西拿出来,可见里头之物必然珍贵。
如今即使他肯将东西给她,她也不能接。他来路不明,又敢随意许下了这么大一个承诺。
谁知道他那“哥哥”究竟会是个什么人?!
郦南溪实在不想和对方有所牵扯,就往后退了一步。
“你自己拿着吧。”郦南溪说道:“我用不着你的帮忙。”顿了顿,她又恐自己这话说得太绝情了往后相见不好转圜,便道:“不过是个小忙而已,不足挂齿。”
少年捏着手中之物,垂着眼眸半晌没有言语。最终轻舒口气,点了点头,“好。我记下了。往后必会答谢你的相救之恩。”
说罢,他躬身朝她揖了一礼。姿态文雅谦和。
郦南溪愈发肯定了他必然出身不凡,赶忙侧过身去避了半礼。
少年这便头也不回的出了屋。
张庄头看看他,又看看郦南溪。
郦南溪微微颔首示意让他走,又低声叮嘱管事:“带他后门离开。”
管事会意,小跑着跟了过去紧追在少年身边低语了几句。
少年回头望了郦南溪一眼,这便跟在管事身边走了。
郦南溪暗松了口气,与张庄头和郭妈妈道:“这事儿和谁都不要提起。即便是表少爷,也不成。”
他们都是跟着庄氏或郦南溪多年的老人了,也知道这件事的要紧,闻言自是认真应了下来。
郦南溪刚刚转回到前面,便见庄明誉正绕着一棵高大梧桐树焦躁的踱着步子。平日里吊儿郎当的他,此刻修眉紧拧,不时的前后望一望,显然是有些急了。
郦南溪看他左顾右盼竟是半点儿都没有瞧向她这边,忍不住笑了,扬声唤了他一声。
听到郦南溪的声音,庄明誉脚步顿了顿,猛地停了下来。循声望见她后,庄明誉眼睛一亮,快步行了过来,“你到哪里去了?让我好找。”
郦南溪还记得之前他没头没脑的到处乱看的情形,唇边依然带着笑意,“刚才坐了一路的马车,有些腿麻,下来走走。”
庄明誉见她心情愉悦,方才心里头憋起的那股子气就消失不见了,遥指了个方向说道:“刚刚我发现了点好东西,带你去看看。”说着就大跨着步子当先行去。
第六章
郦南溪本以为庄明誉会带了她去看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没想到是郊野里的几丛野果。
红色的果子不过小拇指指甲那么大,成串的挂在有些发暗发枯的枝丫上,甚是娇艳可爱。
“你别看它小小的,吃到嘴里甜甜的,十分可口。”庄明誉小心翼翼的摘了几串给郦南溪,“你尝尝看。”
郦南溪有些迟疑,“若真好吃,哪里能留得到现在?”早就被周围的人给摘光了。
说到这个,庄明誉有些得意,顺势抽出了扇子。在郦南溪凉凉的扫了一眼折扇后,他又讪讪然的将扇子收了起来,“我先前瞅着它不错,和人打听了说能吃,就跟他们说了你回来的大概时间,让他们提早留着。”
旁边的张娘子也附和道:“表少爷一早就跟我们说了的。这已经是结的第二茬果子了,待到下雪,这些果子怕是都要冻落。姑娘不如全摘下来拿着吧。”
她是张庄头之妻,在这里生活了许多年,庄子上的事情都是她们夫妻俩在负责打点。听她这样说,郦南溪点了头,金盏就跑上前去要摘果子。
庄明誉探手将金盏挡了,让郦南溪摊开手帕,他亲手将那一串串的红果轻轻拿下来搁在郦南溪的帕子上。
秋英给郦南溪洗果子的时候,之前送少年从后门出去的洪管事已经折了回来。郦南溪看庄明誉凑到井边盯着秋英去洗果子了,便把管事还有和他一前一后进了院子的张庄头都叫进了屋,问道:“已经知晓他是怎么进来的了?”
“那位公子说了,”见了郦南溪对少年的态度后,洪管事也不再一口一个蟊贼的叫着了,已经改了称呼,“他是看着四周无人的时候进来,走了半晌后看到有吃食,便拿了一些来用。”
因着郦南溪并未对他太过苛责,少年愧疚下,就将自己先前的做法一五一十的道来。如今郦南溪问起,洪管事便如实的详细讲给她听。就连当时是哪一处的门进来的、走了哪条路到了厨房,都详详细细清清楚楚。
郦南溪思量了下,问张庄头,“洪管事说的这处门,是谁负责守着的?”
庄子里占地广,很多路上都没有人,那少年避着人走倒是一时半会儿的不容易被人发现。
最关键的便是守门之人。
那少年温文尔雅,虽然饿极了寻食物,但他显然并无任何这类的经验。这样的都能混到庄子里面偷拿到东西,只能说守卫之人太过不用心了。
张庄头道:“李把式。原先是庄子里的护卫,后来伤了左胳膊,就调了他去守偏门。”
“当时是何事伤了左臂?”郦南溪问道。母亲将庄子里的人事与她梳理了一遍,并未提过类似的事情。
提起这事儿,张庄头的眉头拧得死紧,平日里十分洪亮的声音此刻却很是低沉,说话也是有点含糊不清:“醉酒后与人打架。”
郦南溪刚才与那少年周旋完就跟着庄明誉去摘果子,这时候才刚能歇息会儿,就捧了茶盏来喝。抿了一口后道:“具体说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