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急着否认,会不水是另一种承认?
所以他想方设法要验证,一定要证明她还是林静,从头到尾没有变过。
可证明之后,她却说,自己喜欢上了别人。
楚明渊一直不明白,既然她不是穿越的,为什么会喜欢上别人?他们十年的感情,难道都是假的吗?青梅竹马,难道说的不是他们吗?
她说那个人教会了她恋爱,但他仔细回想了当天她和阿渊的相处,却没有发现两人之间有情侣的亲昵。
他喜欢过人,他知道阿渊是真的喜欢她。但是,她的表现,太刻意了。就像是专门演给他的一样。
为什么?为什么?楚明渊不停地问,现在,他终于明白了。
没有别的原因,是他辜负了她太多。
她早已将话说得清楚,是他没有听明白。
十年前,她穿越过来的那一刻,就救了他。为了救他,她一个医修,失去了记忆,失去了修为,变成普通人。她懵懂得就像刚出生的孩子,一直没有过去,所以她温柔沉默,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世界,担心随时被抛弃。
他却没有想到,应该为她准备好整个世界,而是留下一份婚约,仓促地决定了她的命运,就将她留在林家。
婚约和亲人,都给她制造了太多虚假的温暖,叫她失去面对的勇气。
直到她想起一切,明白一切不过是虚伪,才会那么坚决地和旧日的温暖断绝来往。
她怕自己沉溺,怕自己会贪恋那一点点虚假的温暖,就与他们逢场作戏,自欺欺人。她的自尊,不允许自己乞讨任何感情和温暖。
她一定以为自己拥有的一切都属于“林家的女儿”,所以不愿带走。她不知道,至少他的感情,是完完全全属于她,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的。
当然,他也没有说清楚。也没有说,我喜欢你,只是因为你是你,不是因为你救我,也不是因为你十年温柔以待。
他只会追问,只会责怪。
她已经在世上孑然一身,他还怪她抛下一切。
这念头划过脑海,楚明渊骤然心口一阵刺痛,他忍不住揪住心口的衣服,几近弯下腰去。
“怎么了?”林静忙将车往路边停靠,“楚明渊?”
“我没事。”楚明渊立刻回答。
他怎么还有脸让她担心?他怎么好意思怪她抛下他?他就应该将自己的一切捧到她面前,任由她践/踏!
“我没事。”楚明渊又重复了一遍,“我不会有事的。”
从今以后,他不会再允许自己意气用事,给她添麻烦,让她烦恼。
林静上下将他打量了一遍,确定他刚才只是莫名其妙地抽了一下,才继续开车,还不忘叮嘱一句:“哪里不舒服就要说,医生面前,不要隐瞒病情。”
“我不会。”楚明渊低低地回答。
他不敢看旁边的人,转头看着窗外——看车窗玻璃上映出的人影,将之深深地镌刻在心里。
玄学局的公车不像楚家的豪车,这是台五六万的小破车,走在路上摇摇晃晃,声音还大。嘎吱嘎吱的响声,反而把两人之间的沉默遮掩过去了,让气氛不那么尴尬。
等楚明渊回过神来才发现,车子开进的地方,并不是他熟悉的楚宅。
而是,另一个熟悉的地方。
楚明渊的心中,不觉又酸楚了一分,悔恨和伤心,几乎将他淹没。“这是……”
“你家。”林静又说了这两个字,说得非常清晰。
没错,她故意的。
林静口中的“你家”,并不是楚家大宅,她百分百肯定,楚家大宅里面一定设置有法术或者阵法,可以压制楚明渊体内的妖力,让他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正常。上次被狐狸精设计的时候,楚明汐就急着将他带回楚宅。没多久,楚明渊就恢复了正常,又出现在玄学局。
但是他们怎么会知道,力量这个东西,是不能被压制的。压制得越狠,爆发的时候就越强烈,越控制不住!
她不能让楚明渊回到楚宅去,她必须找一个地方,让楚明渊完全挣脱外在的束缚,把力量放出来,让她看个清楚明白。
而世上如果还有一个能让楚明渊放下戒备的地方,那就是楚明渊的“家”。
楚明渊的婚房。
或者说,当初给他们俩准备的婚房。
一栋带花园的别墅,就在玄学局和一附院之间的某个小区里。独院独栋,从门到砖,每一寸都是林静自己点头确认过的设计,无处不符合她的心。
那是她的地盘,有没有阵法,她心里最清楚。
而且,只有这个地方,勾起回忆又令人放松。楚明渊的心情才最复杂,最容易被算计。
小破车嘎嘎吱吱地进了与它身份十分不相符的豪宅,在门口停下。林静先下了车,正要去扶,楚明渊已经先下车了。
他走到大门口,看着门禁上的种种设置,忽然扭头看了她一眼,低声说:“我没有改。”
这房子,只会有一个女主人,或者只有男主人。
“楚督察忙得很。”林静却故意曲解了他的话,快步上前按了密码,对了指纹和眼瞳,把门开了。
“有时间啰嗦,不如早点准备,让我回去休息。你给我去沙发上坐好,我开暖气。”
林静一叠吩咐,将暖气打开,又翻出水壶,将未开封的饮用水烧开了,才拎着水壶回到客厅。
客厅里,楚明渊正坐在沙发上,满脸怔忪,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静估摸着暖气已经够了,走到他身边直接说:“把衣服脱了。”
换做别人,要么调侃两句,吃她的豆腐——例如家里那只狐狸精。要么,会害羞,假如换了法医部的小跟班童芳尘。
但楚明渊只是抬起头来,眼睛里的神色沉沉的,像一份浓郁的黑咖啡,又苦又涩。他定定地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什么话都没有说,直接将上衣脱掉,背对着她坐着。
林静在他看不见的时候,轻轻地吸了一口凉气。
楚明渊结实的背部,上边一道红印。看着没什么问题,但能让楚明渊都忍不住闷哼,那就说明,鳄鱼精那一尾巴已经直接把他的肺腑拍伤了!
“你这伤,皮肉上只需要擦点云南白药,但是内伤……”
林静伸出手,在伤痕附近触诊了几下。她的手指刚一碰上去,便感觉楚明渊的身体猛地一颤。
林静收回手,声音里充满了试探:“我需要为你诊治内伤。楚明渊,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我知道。”楚明渊回答。
他就是清楚怎么回事,所以一开始不愿给她看到。但现在,他已经来了,当然就什么都愿意。
因为那个人是她。
“你确定?”林静重复,“我诊治内伤,是需要将修为探入你的身体的,到时候,你体内的力量,不管再微小,我都能知道。”
他是人还是妖,或者人妖混血,或者被注入妖血、妖力的人,她都能知道。
“我知道。”楚明渊依旧是这三个字,然后将手伸了出来,亮出脉门。
修炼的人,亮出脉门就是亮出底牌,让自己在对方面前一览无遗。林静已经想好了千万个办法,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她看在那光洁有力的手腕,忍不住问了一句:“为什么?”
他一开始不是苦苦隐瞒?在鳄鱼精作乱的现场还想用骂人的方式,将她吓唬走,怎么现在倒给得大方?转变这么突然,一定有原因的。
“因为,我想……如果世上没有你的亲人,那至少有一个人,对你毫无保留,对你完全相信,愿意在你面前袒露任何秘密,甚至,愿意把命交到你手里。”
这是什么回答?林静想避开这个话题,仓促地笑了一声:“你想什么呢?不可能有这样的人。”
“没有什么不可能,你一定要相信,世上还会有人,将你看得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如果没有,那……”楚明渊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用这辈子最大的勇气和认真说:
“我就做这第一个。”
林静的心头猛地一跳,不敢去接那两道炽热又真诚的目光,下意识地低下头,没好气地说:“你要奉献一生、为止付出生命的,是你的理想,是正义和公平。”
“公平和正义,与你一样,都是我可以舍命的东西。”楚明渊重复。
他知道有些事,做永远比说重要,多说显得花里胡哨,所以干脆地止住了这个话题,催促道:“开始吧。”
林静也恨不得赶紧换个话题,继续下去太危险了!这算是哪门子诱惑啊!
她平息自己的心跳和呼吸,试了试自己手指的温度,正准备搭上去。
“你待会儿。”楚明渊低头看着她,眉目间是淡淡的温柔,和深深的决心。“不要害怕。”
“楚督察,我在原来的世界,见过的东西可比你见过的多多了。”林静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将手指按在他的脉门上,指尖一点修为,刺探了出来。
这一刺探出去,她的眉头就皱起来了。
“怎么?”楚明渊的心跳不禁加快。
她发现了什么?只要一接触,就会发现?
“楚督察,我劝你每天运行修为一个大周天,然后,吃点滋补的药,因为你的经脉里全都是细小的旧伤。当然,这不致命,但是这些细小的伤沉积在你经脉里,有一天就会变成大伤。你知道老人们容易得的动脉硬化吧?你要是不注意自己的经脉,有一天你的经脉也会逐渐硬化,最后再也不能拓展经脉不说,经脉还会逐渐缩小,到时候你的修为就会一日倒退千里……”
她说着说着,神色一震,不由得停下了话,抬头看着楚明渊。
楚明渊反而神色不动,问道:“你察觉到了?”
他做了太久的准备,不管是什么后果,都能接受了。
厌恶、驱逐、带领人围杀,亲手囚禁,或者,就在这里,将他杀了。只要是她做的,他都可以接受。
天知道他等待一个审判,已经等了十年那么久。能早点解脱,还是在她手上解脱,他甘之如饴。
他倒是平静得很,像一个早就知道判词的死囚,但林静没想到。
林静的指尖都颤抖了起来,她猛地吸一口气,左手按住右手,足足镇定了十几秒。
楚明渊根本不知道她震惊的原因!
对,她的修为在楚明渊身体里游走刺探的时候,确实察觉到了一股妖力。但这根本是意料之中,从楚明渊的修为受狐狸精的阵法影响开始,她就猜测,楚明渊身体里应该有妖族的力量,否则狐狸精做的阵法不会让他影响那么大。
但林静最大的揣测,也不过是楚明渊接受了妖族的力量,被注入妖力,或者十年前的惊雷,让他的身体产生了异变,让他体内具有了妖力。最不济,他被注射了妖血。
总之,一句话,楚明渊具有妖力,这是异变。
可是现在,楚明渊身体里的情况却完全不是这样。
他……身体里,有狐妖的血脉?!
林静怀疑自己弄错了,这怎么可能呢?
她再三试探,用自己的修为一再感知,却只得到一个答案。
楚明渊身上的狐妖之血,不是被注入的那种,而是天生的,完全融合在他血脉里的!
这段时间里,她之所以需要借助dna鉴定技术才能判定人妖混血,是因为遇到的混血者通常是三四代以上的,身体里的妖族或者人族血脉非常少。只用修为刺探,大多数情况下只能感觉到异常,无法准确分辨是哪一族的混血。
可楚明渊身体里的狐妖血脉,已经强烈到无法忽视的地步。她根本不需要借助任何仪器,只用修为感知,就能确定,楚明渊体内的血脉,不仅是狐妖族的,而且是九尾狐族的!
这是完完全全的半妖,才能具有的强烈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