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死寂之中,那断掉了许久的呻吟又慢慢扬了起来,不知那是之前不可一世如今苟延残喘的一家之主伤心的悲鸣,还是得意的咒骂。
伴随这那声声诡异呻吟,渐渐的,有越来越想的抽泣声在冰冷的大厅里响起,那是安濛,她背对着安浔,瘫软在地上已经很久,此刻低着头,她终于抑制不住的哭了出来。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哭,放声大哭,嚎啕大哭,像是哭进了前半生后半生,所有的时间全部加起来的深深痛楚!
她跪着的地方,不远处的地面上,一张放大的全家福正静静躺在满地的碎玻璃下,上面还有着方才安淮愤愤踩上的脏脚印。
那照片年代久远,那时父母尚年轻恩爱,哥哥还未曾离家,她是家里最小的女儿,安家的小公主,她有一个继姐,虽然长得丑人还阴沉,但是至少她还愿意站在她身边,跟她在一张照片里笑,而这一切,就算全是假的,那至少,也是她的家!
下一刻安濛哭喊着转过身来,抓起手边能抓的一切,拼命往角落里虚弱的安浔身上砸过去!
“为什么…为什么…”
她念得最多的,就是一句,为什么?
家族的沦丧,至亲的离去,短短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她失去了父亲,失去了母亲,失去了哥哥,痛失她赖以生存的所有人!
她可以不要财富,可以不要身份,可以不要光鲜亮丽的家庭,她唯一的期望只求感情上她能留一点点念想给她,至少,留下哥哥给她…
她温柔善良的哥哥,她全心依赖的哥哥,儿时带着她放风筝抓蚯蚓从来把最甜的水果最香的花都留给她,连晚上睡觉都帮她先来赶掉蚊子的哥哥,她不要连这些最后一点点的美好,都被狠狠剥离掉!
“安浔,为什么当初你要回来?为什么,当初你不死在苍山上?!”
“为什么你要活着回来,你失踪之后死了该多好,四年前如果你再也没有回来,再也没有回来,那该多好,多好!”
那声声怨毒,脸色苍白的姑娘无力靠在沙发角落,看着前方满脸绝望的女孩哭着,声声控诉。
那声线低哑,那哭声震天,安濛丢过来的一些碎玻璃割到了她,她却全然没有躲。
神色淡漠之间,安浔忆起的,是四年前的苍山。
那夜风凉无比,她从腥臭的泥土中爬出一条生路,尔后愣愣的坐在那山间密林,抬头望见天边一轮孤月。
当年她在山里守了三个日夜,直至弄清发生的一切,确定小紫再也不会回来之后,也曾这样痛不欲生的,狠狠哭过一场。
只是眼泪无用,它们永远化不去悲伤。
那无尽的哀凉是有生命的东西,它会在你心里生根发芽,浸透血液,刻上骨髓,成为今后每一瞬的呼吸间,永远扎着心的疼。
“你把哥哥还给我…呜呜呜…你把哥哥还给我…”
身后安濛悲伤而脆弱的哭声还在继续,安浔撑着剧痛的身体站起来,缓缓的一步步朝着大门方向走去。
她没有辩驳一句。
她的确毁了安濛的家。
当然这一世她回到人间,或许已经毁掉了千万个这样的家庭,它们中又有多少个,同当初她所拥有的那个一样,温暖美满,却已成为忆都不能再忆起的痛苦往昔?
安浔没有回头,走到门边她拉开箱子一角,随手扯出一件衣服胡乱套在身上。
低头的时候她想起了脸颊上已经凉透的血。
伸手她好好的把它们抹下来,一滴不剩的塞进了嘴巴里。
——
那一晚,似被安濛刺激狠了,久违的,一贯冷心冷肠没心没肺的姑娘,一路慢慢想了许多的事。
比如说,四年前的那夜,她回来的意义,到底是是什么呢?
再比如说,四年后的如今,她继续活下去的意义,又是什么?
她想,若是当初那一夜,回来的不是她而是小紫,之后的发展,会是怎么样?
小紫性格好,人也善良,想来多半不会走上她这条路吧。
也许她就赶忙回家了,让爸爸妈妈认下自己,一家团聚然后远远的逃离。
他们会搬去一个安全的地方,搬去一个好地方,远远离开这一切纷扰所有的坏人,然后好好的,一家人,过上一辈子。
如果这样,会不会妈妈的病,慢慢就能好了呢?
至少两个女儿里回来了一个,爸爸不会再那么伤心,过早的就白了头发,对着别人家的女儿,都能像对着自己的丫头一样疼。
所以你看,那样,多好。
如果是受了更大的伤害明明就更加值得活下来的小紫回来了,那该,多好。
至少会比古怪的冰冷的,永远学不会宽容偏执得不懂得幸福的她,要好上许多,许多…
想着想着,安浔抬起头。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到了目的地。
…
那一日傍晚,当顾三接到安家方面来的消息,屋外已是夕阳西沉。
那一通电话差点把也算见过大风浪的顾三吓个半死!
挂下电话的时候他还在犹豫,处在他这个位子做着上下层之间的桥梁,他也不是所有事都非得一五一十禀报的,能护住下面兄弟的时候就努力护住亦是他的职责之一,只是今天这事…他似根本想不到回旋余地…
正犹豫的下一秒安静的大书房里忽然响起一阵蜂鸣,那是霍城丢在桌上的手机。
顾三惊得抬头的一瞬霍城正伸手去拿,他每次拿这手机时候的动作简直快得跟拔枪一样…
顾三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部手机只有一个人会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