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急了吗?”
“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可着急的。”星河影说着,已经对右手拿着的那串糖葫芦下了口,“而且万一糖蹭到衣服上,你给我洗吗?”
“那是属下的荣……”
“闭嘴,不想听。”星河影嘎嘣嘣嚼着糖葫芦,左手上还另拿着一支。长夜犹豫了许久,还是吃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味道着实讨喜,就好像星河影给人的表象一般。这山楂也真是好果子,酸溜溜的却带些甜,还有一些脆劲儿。七年不见,倒是没想到星河影会给他糖葫芦吃。
长夜突然觉得隐仙镇是个不错的地方,天很晴,阳光也很好。虽然天气有些冷,却让人十分舒服。大路很宽很平,他可以慢悠悠跟在星河影身后。
一直走到衙门前,星河影的脚步突然轻快了几分。长夜还在不明所以,向前看去,越过星河影的肩头看到了站在县衙外树下的人。
当然是剑千山,即使是初冬,他穿的还是一身黑白二色的道服。里黑外白,简单至极。腰上一把同样朴素的长剑,头上也是简单一个束发。唯一的饰物大概只有他手上檀木柄的拂尘,右手执着拂尘搭在左臂弯。
剑千山整个人看起来很素,然而这时候他站在县衙外那棵掉光了叶子、却落了满枝积雪的梧桐树下,当阳光从树梢穿过的时候,风带下几点积雪从他周围掠过,那时候连一旁抱剑而立的风鹤鸣仿佛都成了他身后可有可无的背景,天地都是他的陪衬。
一个以天地为衬的道者,还需要什么饰物?
星河影像是没有看出来眼前是多么完满的场景一般,脚步轻捷到了剑千山面前,笑眯眯把糖葫芦递到了剑千山眼前:“师兄,糖葫芦,吃不吃?”
原来,是特意留给他的?长夜一怔,看着剑千山原是没有表情的一张脸上忽而出现了温和的笑意,伸手接过了糖葫芦,没说话先一口咬掉了上面的糖片:
“没给你二师兄也带一个?”
一边的风鹤鸣略是一扬眉,还未说出一句我不喜欢这类玩意儿,就见星河影是一歪头,十分无辜的模样:“因为没带够零钱,就够买三个。长夜他大老远来一趟,我这么穷,没钱请吃饭,就请他一串糖葫芦好了。”
风鹤鸣:“呵呵。”
剑千山的目光转到了长夜身上,似乎并不意外,只是微笑点头示意,打了个招呼:“长夜,既然不是第一次见面,繁文缛节不如就省了。你们那边可有什么线索?”
星河影略一颔首,终于是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严肃了下来:“杀人的是长昼,老王头被灭口了。”
他说的冷静,剑千山略是皱眉,于是星河影继续道:“现在长昼去了哪,我也不清楚。长昼和长夜是孪生兄弟,但是长昼眼睛睫毛的颜色是染的,区分他们俩就泼一盆水,哪个掉色了哪个是长昼。”
掉色……你的发小到底都是什么人……剑千山看星河影的眼神里带着一丝难以描述的味道,星河影则是凭借堪比城墙拐角的脸皮假装没看见。
风鹤鸣则是刻意看了一眼长夜,那双紫色的眼睛这时候紧紧盯着星河影的背影,眼里像是不甘像是恼怒,大概是埋怨星河影居然将这样的讯息毫无保留就坦然告诉剑千山。
大抵他珍视的、他觉得重要的东西,在星河影眼里并没有什么紧要吧。
星河影似乎浑然未觉长夜的颓丧,只是依然对剑千山带着明亮笑意:“师兄,你们这边有什么线索么?”
剑千山的注意力也并未放在长夜身上,这时候略是敛眉:“长昼是左撇子么?仵作说杀人者是用左手,反手执利器,割喉致死。”
星河影略是扬眉,张嘴把糖葫芦横着咬在嘴里,两手抓起剑千山的左手。剑千山倒是理解他的意思,无奈伸手拿住了星河影嘴里的糖葫芦:“有话直说,跟小狗儿似的……”说着,手里一转反手捏着糖葫芦的竹签:
“如果是这样的话——”
剑千山手上对着星河影的咽喉一划,长夜正要上前,却见星河影向后一躲,而后又一口咬住了糖葫芦,顺势撸下来一颗山楂,一边嚼一边回答剑千山的话:
“这两个人应该是站在很近的地方,结合案发是半夜,可能是长昼和死者有约,到了地方,杀人灭口。”
“客栈有客簿,死者身份很清楚,是京城来的商人。”剑千山说道,“如果是这样,长昼为什么要杀个商旅?他的财物已经被官府封存起来了,金银细软都在。”
“所以不是求财,”星河影说着,略略一顿,长昼的事情已经涉及了逆天命,这时候要怎么告诉剑千山……
“阿影。”星河影还在犹豫,剑千山却突然叫了他一声。在他迷茫一个抬头里,剑千山忽然笑了起来,伸手把糖葫芦送到他面前:
“你不用什么事情都告诉我,只要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够了。”
第57章 钩直饵咸,离水三尺
客栈里,剑千山慢悠悠倒了一杯茶,抬手饮茶时看到了对面风鹤鸣铁青着脸,于是放下了茶杯,给风鹤鸣也斟了一杯茶。
“师兄,”风鹤鸣没忍住先开了口,“兹事体大,星河影他……”
“二师弟,”剑千山忽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脸上带着略略的笑意,可是那双眼里却是毫无轻松神色,只带着严肃的冷意,“本门门规,最忌同门猜疑内斗。阿影他十三岁入剑门,如今十二年过去,我信他。”
你信他?可你到底知不知道……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几句话被风鹤鸣咽了回去,从喉咙口坠到心肝肺全都是疼的。剑千山却是将茶杯推给他面前:
“二师弟,你和阿影都是十几岁的时候入门。咱们剑门不强求斩断红尘,你们两人身后是各自的烦恼万丈……可是在我眼里,你们都是我的师弟。”
风鹤鸣抬头看他,眼神忽然有些锐利。剑千山还不解其意,只听风鹤鸣开口,问题却是尖锐十分——
“长昼要夺的是整个逆天命。”
客栈外,小巷里,对着那一滩血迹,长夜终于开了口。星河影倚着墙壁抱着剑,这时候刚好被阳光照得一身明亮。而长夜一向不喜光,站在他对面墙角的阴凉处:
“大约三个月之前,教主发觉茶点里被人放了通络丸。”
三个月前……星河影心下一算,差不多就是他和剑千山动身去眠狼穴的时候,略是敛眉:“你说的是我理解那个通络丸吗?就是益血明目通经络的那个?”
“是。”长夜颔首,“教主大概在一年之前改口喝甜米酒,有时候会吃一些下酒的小点心。大概三个月前,教主发觉点心味道不对。属下在里面试出了川穹、巴戟之类,是有人把通络丸碾碎了加到点心里的。”
星河影扶额叹了口气:“我就说……他之前说什么年纪大了要少喝烈酒了,我还以为他要戒酒,从烈酒改成米酒是吧……回去你让他用枸杞泡酒喝,更补身子!接着说,然后呢?”
长夜略是颔首,继续道:“属下也不知道为什么,教主当时似乎没有把此事放在心上,但是过了一段时间,大娘突然在厨房里抓到了个新来的杂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已经被灭口了。”
所谓大娘,是指逆天命里七位护法之中位居首座的飞针娘子慕娉婷。
“而后教主亲自去了一趟塞外,少主,你知道的。从眠狼穴回来之后,教主忽然问属下要不要见少主。”
教科书一般的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星河影往墙上一靠,内心全是骂娘。白眼一翻,再看长夜:“你就高高兴兴收拾行李来了?”长夜没有回答,然而常年苍白没有血色的脸上,这时候却微微泛红。星河影长叹一声再次扶额,同样是大老爷们儿你到底在羞涩个什么?学学我,脸皮厚一点好吗?
长夜或许是为了掩饰尴尬,伸手顺了顺肩头乌鸦的羽毛。这只乌鸦通体漆黑,全无一丝杂色:
“教主又命属下给少主带来剑法,长昼之前都在书库,教主说第八重心法会由他的朋友带给少主,属下不擅接应,所以长昼同来,至此接洽那位朋友,将心法秘籍带给少主,也防范少主身份暴露。”
“钩直饵咸。”星河影冷哼了一声,十分不屑,“他一天天神出鬼没的,想送什么东西给我亲自出手不就是了?让你们俩来不过是看谁有问题。就这么明显的陷阱,长昼还往里跳,还动手杀人?到底是谁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