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祁攸似乎很喜欢这个味道,不管在什么地方落脚,他的地盘上都有这种怡人的清香。
而贺兰尧对这梨花香的评价却是——
“什么味儿这么不好闻,像是一些劣质香粉焚烧的味道,闻着就让人不舒服。”
苏惊羽无言。
其实还是挺好闻的,只是阿尧看不顺眼这楼的主人,连带着觉得空气中的清香都难闻了。
喜欢一个人,他出洋相你都会觉得他可爱,好单纯好不做作。
而厌恶一个人,他出彩你都会觉得他在装逼,像个妖艳贱货。
阿尧的中心思想正是如此,看谁不顺眼,连带着与那人有关的东西也总要批评两句。
苏惊羽的脚才跨过了门槛,便听得一道低沉悠缓的男子声线在空气中响起——
“小羽,好久不见,今儿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呢?”
“东南风,好久不见,一见面就想跟你打听点事儿,还希望君楼主能愿意回答我。”
苏惊羽说着,抬起了眼,看到的便是一丈之外,君祁攸一袭黑衣站的笔挺,侧颜柔和又静谧。正站在一盆君子兰前浇着水。
“唉,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们每回来找我都是有事才来,从不会纯粹来找我唠嗑,说吧,这回又有什么要求?”君祁攸侧对着二人,轻挑眉头,“也不知小羽你什么时候能为了单纯聊天来找我,平日里应该都不会想起我这么个人吧?”
“没错,平时根本想不起你,太久不见,我都快忘了你长什么模样。”贺兰尧悠然道,“看在做过多次交易的份上,奉劝君楼主一句话,你若是真的那么寂寞,就赶紧去娶个媳妇,一把年纪了还是光棍,总惦记着别人的,是不是有些不道德?”
君祁攸闻言,低笑一声,“我何时惦记别人的东西?”
贺兰尧道:“有或者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
君祁攸道:“我只当小羽是我妹子,贺兰兄可不要想太多了呢。”
“我家夫人有兄长,她不缺哥哥,倒是缺一个儿子。”贺兰尧莞尔一笑,“不如你认她做干娘?”
君祁攸的神色僵了一瞬间,随即道:“贺兰兄的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言归正传,你们找我何事?”
“君祁攸,你可知道西域的火药管?”苏惊羽道,“这个火药的引燃方式很特别,不需要点火,只需要用引线连着一枚火石管,遇风即燃,瞬间就能引爆。”
君祁攸听闻此话,面上划过一丝兴味,“当然知道,我见多识广,怎会没听说过这个火药,小羽问这个,是想买么?很不巧,这东西的货源我暂时也没有,前些日子从一个熟悉的商人手里收购了一个,之后高价卖出去了,至今还没有存货,那个东西太不安全,若是使用不当,一不留神就会把自己炸了呢。”
苏惊羽听闻此话,当即追问道:“你卖给谁了?何时卖的?”
果真如阿尧所猜想,君祁攸有能耐买到这个东西。
“小羽为何如此紧张?”望着苏惊羽的神色,君祁攸有些疑惑。
“因为有人拿这个东西要害我。”苏惊羽面无表情,“君楼主你若是拿我当朋友,就请告知我你把火药卖给了谁,我十分感谢。”
“拿来害你?”君祁攸惊诧,“竟有这样的事?你是如何躲过的?”
“运气好呗,经过回头再说,今日若不是我跟阿尧命大,你连我们的尸体都见不到了,事后阿尧想了想,这火药在市面上几乎是买不到的,想买只能靠运气与人脉,帝都这么多商人,属你人脉最广眼线最多,我们便猜想这黑火药的货源很可能来自于你。”苏惊羽不咸不淡道,“果不其然,阿尧的猜测是对的。”
“这火药的确不好买,其贵重的地方就在于引爆的那根火石管,一捏即燃,直接节省了点火的时间,带着这东西去害人,可谓是干脆利落,让敌人没有反应的机会,而不足的在于,若是你自个儿不小心碰碎了火石管或是压到了它,火石管一燃,自个儿就死无葬身之地;额,因此这种东西我也不爱留在身边,我以买来三倍的价格卖给了一个男子。”
君祁攸说到这儿,顿了顿,“那人什么长相我不知道,来极乐楼做交易的,多得是不敢见人的,蒙着脸的甚至易容的都没少见过,有些人不想暴露了身份自然就会伪装或者掩饰,现在要我去找这个人,我也不知从何找起。”
“我可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不过想从你这儿获取一些线索而已。”苏惊羽无奈地笑了笑,“如今看来,是没什么线索了。”
苏惊羽的话音才落下,忽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而后是男子低沉的声音传了进来,“楼主,有位客人想要求见您,说是要与您谈一笔大生意,您看……”
苏惊羽闻言,朝君祁攸道:“既然你忙,那我们不打扰了。”
正准备离开,君祁攸却叫住了她,“小羽留步,听二弟说你有喜了,我原本给你准备了个礼物,我存放在卧房中,既然你来的,那我等会儿便取来给你,你先别急着走。”
苏惊羽闻言,笑道:“可你现在有客人,我们在这儿,不太方便吧?”
“对我而言,没什么不方便的。”君祁攸说着,瞥了一眼身后不远的一个屏风,道,“不如你们先去屏风后坐坐吧,那儿有个椅子,还有茶桌。”
苏惊羽闻言,道:“好吧。”
拉着贺兰尧去屏风后坐下了,而君祁攸也吩咐下人将客人带了上来。
没过多久,房门吱呀一声被推了开,从外头走进一道人影。
是一名黄衣女子,面遮轻纱,眉目清秀。
君祁攸与她隔着一道珠帘,悠悠开口:“这位姑娘,想跟我谈什么呢?”
对面那女子出了声,说话有些软绵绵的,“请问楼主,还有没有西域火药管?”
此话一出,不仅是君祁攸诧异,就连屏风后坐着的二人也微微惊讶。
又是个来买西域火药管的?
之前那个买火药的是男子,这回这个却是女子,这二人之间有没有关联?还是单纯的巧合?
君祁攸同贺兰尧此刻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然而苏惊羽的心思却与他们不同。
只因她听出了这个女子的声音……
是海棠的声音……
之前古月南柯正是因为模仿海棠的声音太像,她才没能认出来。
而这个女子的声音,又与海棠那么相似。
她一天之内遇见两个与海棠一样的声音,一个是伪装的,这个难道也是伪装?或者说,这个女子的声音只是巧合地与海棠神似?
她宁可相信这个人就是海棠。
不过她并没有立即冲出去鉴定,因为她还要听接下来的内容。
她想知道这个女子为何要买西域火药管。
“又是这种火药。”君祁攸低笑了一声,“最近这个火药倒是真抢手,短短两天的时间,有三个人跑来我这儿问了。姑娘,告诉你一个不太好的消息,这火药,目前是买不到了。”
“买不到了么?”那女子又问,“就连君楼主你都买不到?”
“在下的人脉是很好,但还不至于神通广大,你们要什么我就能给你们什么,若是我真的什么事都能搞定,将来某一天会不会有人来跟我买天上的星星?”君祁攸笑道,“看来这笔生意咱们是谈不成了。”
“既然如此,那就不麻烦君楼主了。”那女子不再询问,只留下了这么一句话,便转身离开了。
而她才走出两步,便听得身后响起一道女声——
“海棠。”
久违的声音。
黄衣女子脚下的步子一顿,随即又迅速迈出了步子。
苏惊羽望着她那反应,便知道自己没有认错人,冲那黄衣女子又喊了一声。
“海棠,你给我站住!”
但这次,那女子不听她的,十分迅速地打开房门准备离开。
☆、第429章 她毁了我
苏惊羽已经确认了那女子是海棠,自然不会放她就这么离开,正当她想冲上前去抓海棠时,忽觉得身侧掠过一道轻风,贺兰尧势若闪电一般到了海棠的身后,伸手便揪住了她的后衣领,朝屋子里一丢。
贺兰尧拎海棠的动作像是拎一只鸡那么简单,海棠无法挣脱,被这么一丢,险些摔倒。
好在苏惊羽快步上前扶稳了她,这才没让她脸着地。
“海棠,你躲什么?”苏惊羽望着眼前面遮轻纱的黄衣女子,“我已经认出了你,你躲避还有用么?你为何这么着急要避开我?”
苏惊羽说着,便伸手扯下海棠的面纱。
海棠望着她,面色浮现些许悲戚,“小姐,我没想到还能活着见到你。”
苏惊羽闻言,连忙追问,“何出此言?你有什么难处只管说,为何要买西域火药?又为何见了我要躲?”
“小姐,南柯公主扮作我的样子来害你,你应该猜到了我落在她的手里,如今虽然她死了,可我依旧不能解脱。”海棠试着平复了自己的情绪,道,“我原本拿着小姐给我的银子回到家乡,日子过得也算舒坦,甚至已经要嫁人了,可我没料到有一天会有一个陌生男子来将我绑走,那男子我从未见过,后来我才知道,那男子与太子妃,也就是南柯公主两人要联手置你于死地,他们抓我,就是为了让南柯公主照着我的模样易容,来接近你。”
“古月南柯果然是有帮手的。”苏惊羽目光一沉,“那男子长得什么模样?”
“长得还算不错,身形并不太高,很是陌生,我能确定自己从未见过他,但他一定是小姐你的敌人。”海棠说到这儿,垂下了眼,“小姐,都怪我无能,连点自保的本事都没有,你当初不留我在你身边是对的,我除了端茶送水,也派不上其他的用场了。”
苏惊羽道:“我并不是觉得你无能,只是我得罪的人太多,你跟着我对你而言也不是什么好事,离开我去找个好归宿才是正确的,可我没想到,即使你回到家乡,到头来还是因为我受罪,被人打乱了你平静的生活……你落在他们手里,是怎么逃出来的?”
“他们对我的看管并不算太严。”海棠说着,苦笑道,“他们压根没拿我当回事,留着我的性命,或许是觉得可能还有点用处,但我被他们逼着服了毒,即使我逃出来,也没几日可活了,正是因为我的性命已经被他们攥在手里,他们才不担心我跑,跑了也是死路一条。”
“你不会死的。”苏惊羽道,“我会救你,我身边有医术了得的大夫……”
“小姐,没用的。”海棠打断她的话,“那男人说这是他的秘制毒药,只有他的独门解药才可解,我知道你与殿下身边有能人,但这也并不能带给我多大的希望,我之所以来极乐楼找君楼主买火药,是因为我想带着火药回去与那人同归于尽,反正难逃一死,或许我应该再为小姐你做点什么事,小姐待我有恩,临死之前,我若是能为你除掉一个敌人,是不是就证明了我不是废物?”
“你……你遇上难题为何就不能先来找我解决,反而自作主张想去寻死?你还是那个活泼乐观的海棠么?你现在变得如此消极,只为了证明你不是废物?我何时说过你是废物?你是一个普通人,我从不严格要求你能像月落乌啼他们那样,你不该这么自暴自弃。”
“我本不想自暴自弃,可我就快要死了……”
“死什么死!大夫都还未看就说自己要死,有你这么诅咒自己的么?”苏惊羽沉着脸打断她的话,随即转过头望向君祁攸,“君楼主,我们谈笔生意,把你手底下最好的大夫都叫来,出诊费多高我都能接受。”
眼下就在极乐楼,就先试试极乐楼的大夫好了,中毒这种事儿,早一刻解决早一刻心里舒坦。
若是极乐楼里的大夫都没辙,再回去找公子钰。
“好说,好说。”君祁攸冲苏惊羽淡淡一笑,“想不到小羽对区区一个下人都如此体贴,一点儿都不像那些臭脾气的千金贵女,在大户人家,下人的命,是不值钱的。”
“我是崇尚自由平等的人,自然与那些妖艳贱货不一样。”苏惊羽轻描淡写道,“人的出生有富贵贫穷,但你能说穷人的命不是命?下人有病就由着他死?这样的概念我不接受,或许我的想法注定跟大多数人无法苟同。尤其某些因着出身高贵自命不凡整天找存在感的人,我看见一个就想虐一个,有的太不经虐,虐着虐着就挂了,到头来也就这么个悲惨下场而已。”
君祁攸:“……”
虽然小羽的语气不太好,但不得不说,有点儿道理。
“小羽,稍等片刻。”君祁攸说着,便起了身出门。
片刻之后,他便回来了,带了三名背着药箱的男子进来,冲苏惊羽道:“这几个,是我极乐楼顶尖的大夫,让他们瞧瞧。”
苏惊羽点头,“有劳了。”
接下来的时间,三位大夫轮流为海棠诊断,最终得出来的结果并不太如意。
“楼主,恕我们无能为力。”
“罢了,下去。”君祁攸摆了摆手,将三人遣退,朝苏惊羽道,“看来你这丫鬟也不是胡说,给她下毒的人有点儿能耐,我手下的大夫解不出来,你还是回去问问那个公子钰。”
苏惊羽道:“也只能这样了,走吧海棠,与我回去。”
“小姐,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