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宫内,艳红的身影端坐在白玉桌前,桌上放置着大大小小瓶瓶罐罐,各式各样,颜色各异。
“公主,在琢磨什么?”贺兰陌望着她专注的模样,心中好奇。
只见她面前正摆放着一只小碗,碗里盛放着雪白的药粉,她的手正将一个小瓷瓶打开,瓶口朝着碗中倾倒,竟倒出几滴鲜红的液体。
那是——血。
鲜红的血液,在接触到药粉的那一瞬间,药粉也被血液浸染成红色。
而接下来,奇异的事也发生了。
被染红的药粉竟逐渐变化,到最后染成了紫黑色——
紫黑,容易让人联想起中毒。
“这是……”贺兰陌望着碗中的现象,“怎么回事?”
“我方才倒进去的,是你父皇的血液。”尹清罗望着碗中的现象,唇角轻扬,“果然,与我猜测的一样。”
“父皇的血液?”贺兰陌微微惊诧,“那为何与药粉接触会变成紫黑色?这药有毒?”
“不,药无毒,是你父皇的血有毒。”尹清罗低笑一声,“我大致了解了一下你父皇的症状,百世医经上有记载类似的症状,只有两种可能性,一种是心房疾病,可通过上一代传给下一代,也会伴有头疼;还有一种可能性,便是慢性毒药,嗜心毒引发的症状。”
“你的意思是,父皇的恶疾,其实不是疑难杂症,而是中毒?”贺兰陌愕然。
关于皇帝的病,几乎所有人都将其当做是疑难杂症。
毕竟这世间奇怪的病症太多,许多疑难杂症会伴随人的一生无法得到康复。
而今日尹清罗得出的结论,却是中毒?
“不错,是中毒,我根据药王所记载的方法来验证,今日配的这个药,就是检测血液是否正常,如果血液一直保持鲜红,那么皇帝的病就是真的疑难杂症,可血液成了紫黑色,那就是毒。”尹清罗挑了挑眉,“你的父皇,必定是在年轻的时候,一不留神被人下了慢性之毒,嗜心毒从服用到死亡这期间需要大概一年的时间便足够,而你父皇如今还在位,说明这毒药在服用了一段时间之后断了,不再继续。虽然没被毒杀,但他也好不到哪去,落下了病根。”
“原来他这些年反复发作的病是服用了慢性毒药落下的病根……”贺兰陌眉头轻拧,“那么有没有根治的办法呢?”
“办法自然是有,不过……”尹清罗唇角的笑意加深了几分,“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贺兰陌闻言,追问道:“什么代价?”
尹清罗轻笑一声,伸手勾出了他的脖颈,将唇凑到他耳畔,柔声道:“取亲子之血为药引。”
贺兰陌怔住。
“取亲子之血?取多少?”
“这个是以命换命的方法。”尹清罗悠悠道,“你说得取多少?”
“难不成要将一整个人的血抽干?”
“你还是想的太简单了。”尹清罗挑眉,“一个哪够啊,起码也得两个,皇帝若是想要痊愈,就要牺牲掉两个与他有直系血缘的人,你不妨猜猜,会是哪两个?”
“皇祖母绝不可能,贺兰平是太子,也断然不可能,贺兰烨这小子要与你联姻,想必也能躲过一劫,难道……”贺兰陌目光一紧,“贺兰尧?”
“他想必会是其中一个。”尹清罗水眸轻眨,“还有一个会是谁,我就不知道了,你的众兄弟姐妹里,还有谁不讨你们陛下喜欢的?”
贺兰陌思索片刻,道:“讨他喜欢的只有老四和夕婉,我是最得他器重的,如今我和夕婉已经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了,除了我们三人,其余的他倒是都不太关怀,贺兰尧在他心中的地位是最低的,挨下来是谁,我还真想不到。”
尹清罗闻言,沉吟片刻后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还有一个人选,想必他会选个女儿。你们出云国男尊女卑,儿子总比女儿有用,女儿终归会是别人家的,能牺牲女儿的话,他不会选择去牺牲儿子。”
“你说的倒也有理。”贺兰陌想了想,道,“那么这个人选极有可能是……五妹贺兰诗雅。”
“可悲。”尹清罗啧啧叹息一声,随即起了身,“好了,我现在就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们的陛下。”
言罢,她朗声一笑,走向殿外。
贺兰尧敢笑话她,她便也要给他找个大麻烦。
且看看他最后会不会来求助于她,呵呵。
……
养心殿。
“中毒?”皇帝斜靠在御案边,听着对面女子的话,顿时讶然,“你为何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陛下,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尹清罗淡淡一笑,“跟九五之尊说话,哪能胡言乱语呢?我之前要了陛下的血液回去,就是为了检测血液是否正常,而检测出的结果是不正常的,陛下的血液中含有嗜心毒,这一味慢性毒药无色无味,连续服用一年必死,陛下如今常常心痛头痛反复发作,正是因为中断了毒药,但又发现不及时没能清除余毒才落下的病根,不然陛下以为是什么呢?”
“朕起初也不知道原因。”皇帝目光一沉,“国师说,朕命中有此一劫,乃是因为年轻时杀戮过多,需要承受的代价。”
“一派胡言。”尹清罗嗤笑一声,“帝王铁血实属正常,坐在皇位上的帝王,哪个不是双手沾满鲜血?天下之大,大大小小的国土数不过来,哪个君主不杀戮?按照国师的意思,这天下所有的君主都该得这种病了。陛下,并非是我有意抹黑他,而是他说的话,恕我实在不敢苟同。”
皇帝静默。
比起国师的解释,尹清罗的说法显然更具备真实性。
倘若他真的曾经中过毒,是谁给他下的毒?
时隔多年,这个问题显然不好找答案。
“陛下,听我一言,国师的话不可再信,明明有办法可以解决,他却给你治了这么久还不治好,一拖再拖,甚至连真正的解毒法子都不告知你,真是欺君罔上。”尹清罗的声线再度响起,将皇帝的思绪扯回。
“真正的解毒法子?”皇帝听闻这几个字,忙问道,“莫非清罗公主知道?”
“正是因为知道,才敢来找陛下。”尹清罗沉吟片刻,道,“不过这个法子很骇人听闻,也不知陛下愿不愿意使用。”
“但说无妨。”
“药方我已经知道了,如今就缺一味药引。这药引便是亲子之血,上至父母,下至儿孙,都可以……”尹清罗说到这儿,似是有些犹豫。
“亲子之血?”皇帝沉声道,“具体该如何用?”
尹清罗道:“以陛下的身体状况来看,至少需要两个人,陛下想要脱离病痛的折磨,需要……牺牲两人。”
“胡闹!”皇帝听闻尹清罗的话,几乎是下意识反驳,“怎会有这样残忍的办法?”
尹清罗望着皇帝的神色,心中冷笑。
皇帝嘴上说着胡闹,眸光里的情绪却很复杂,有震惊,有振奋。
他震惊于方法的残忍,需要牺牲两人。
他也振奋于自己多年的病痛终于有了康复的希望。
“陛下,恕我直言,您的亲人再重要,也比不上您这一国之君来的重要。”尹清罗叹息一声,“您正值中年,人生所剩的光阴还很长,您需要坐镇江山,守护子民,您是天子,需要一个健康的身躯。陛下您想必不会忘记每次发病时的痛苦吧?”
眼见皇帝面色犹豫,尹清罗心知他只是做的表面功夫,碍于面子才没有太快答应。
毕竟是两条人命,同意得太快显得他太过薄情。
“陛下子女众多,总有偏爱的和不喜爱的,依我之见,陛下可以选出二人,除了不太讨您喜欢之外,还得是母妃娘家势力不大的,以免节外生枝。作为药引,需要从这二人身上抽取大量的血,连续服用三日,取血之后,这两位基本很难存活下来,因此,陛下需要慎重考虑人选。”
“你说的,朕都明白。”皇帝抬眸正视着尹清罗,面无表情,“但如今最重要的一点,你的法子能成么?若是最后血取了,朕又不能痊愈,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两人的性命?那这代价未免太大。”
“如此大的代价,我自然得保证成功。”尹清罗悠悠道,“这个陛下且放心,只要您选定了人选,剩下的事便交给我,若是我的法子不能成功,您大可将我扣押,找我的母皇讨说法。”
“既然清罗公主放出了这样的话,那么朕相信你。”皇帝说着,垂下了眼,食指旋转着大拇指上的扳指,“倘若朕可以完全康复,必赠清罗公主一份大礼。”
尹清罗闻言,不紧不慢道:“那么人选,陛下想好了么?”
“容朕再考虑片刻的时间。”
……
尹清罗踏出养心殿时,唇角噙着一抹得逞的笑意。
这出云国的皇帝果真没叫她失望,将自己的安康看的比什么都重要。
他还真就愿意牺牲两人来做药引,答案毫无悬念——五公主贺兰诗雅,与十皇子贺兰尧。
贺兰尧不讨皇帝的喜爱是众所皆知的,至于五公主贺兰诗雅,生母娘家无势力,失宠多年,的确算是个不错的人选。
贺兰尧啊贺兰尧,这一次,你可得伤脑筋了吧?
……
与此同时,苏惊羽贺兰尧的马车也正到达永宁宫外。
二人下了马车,朝着殿内踏去,没有料到,才跨过大殿的门槛,公子钰便走上前来,面色讶异,“殿下,你们怎么回来了?”
此话一出,苏惊羽顿时疑惑,“这话问的奇怪了,我们不回来还能去哪儿?”
“月落竟没有找到你们?”公子钰眉头轻拧,“不久前绿萝过来,替国师传话,国师说,让你们二人暂且离开帝都,并未说明原因。月落匆匆出宫去了,为的就是要给你们报信,让你们干脆就在宫外,别回来。”
苏惊羽听闻此话,目光一沉。
月光托绿萝来传信,让他们不要回宫?
月光做事一向有他的理由,他让他们别回来,莫非是算到他们会有麻烦?
如此想着,苏惊羽一把跩起贺兰尧的手,“阿尧,月光的话不可不信,一定是有什么麻烦事要上门了,咱们现在就出宫去吧。”
“来不及了。”贺兰尧抬眸,视线望向了不远处,一名小太监正走来,那人是皇帝身边的一名近侍。
永宁宫偏僻,寻常不会有宫人来,皇帝身边的近侍过来,八成是来传话的。
莫非月光算到的麻烦事,跟皇帝有关系?
那他倒是想听听是什么事儿了。
那名太监到了他跟前,道:“宁王殿下,奴才奉陛下的口谕而来,传您去养心殿谈话。”
苏惊羽同贺兰尧对视一眼。
“小羽毛,在这儿等我。”贺兰尧朝她淡淡一笑,“也许又给他抓到了什么把柄,想传我去训斥一番,你莫要担心。”
言罢,他跟着传话的小太监离开了。
苏惊羽望着他的背影,面上浮现思索的神色。
阿尧被带去问话,这会不会是麻烦的开端?
绿萝来传信,那会儿他们正好不在,月落出宫去寻他们,也没有寻到,终究他们还是回到宫里才听到月光传来的消息,准备离开时,阿尧又被传去养心殿了。
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是注定的。
该来的躲不掉,那就正面迎接吧。
那么多麻烦事都过去了,也不差这一件了。
……
贺兰尧跟随小太监一路前往养心殿,到了养心殿,竟发现贺兰诗雅也在。
“见过父皇。”贺兰尧望着御案后的人,漫不经心地问候了一句。
“父皇,究竟是有什么事,要将我和十弟一起传来?”贺兰诗雅开了口,面色带着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