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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将暗,转瞬,又是一天结束了。
“阿尧,我得回去了。”永宁宫内,苏惊羽瞥了一眼殿外的天色,怀抱起地上的小雪球。
贺兰尧坐在桌边,以手托着下颌,百无聊赖道:“去吧。”
她如今还是云英未嫁的姑娘,他白日里总是一有机会就揪着她陪自己,到了夜里,还是得放她回自己家去。
虽然他也不舍,虽然他真的很想抱着像暖炉一样的她睡觉,但是……目前似乎还不到时候。
无妨,等明年他们成婚了,就不用再这般分分合合,算起来,这一年也快过了。
“那我走了,明早给你带你爱吃的柿子饼。”苏惊羽朝他笑了笑,抱着小雪球往殿外去了。
离开了永宁宫,一路给怀里的小狗顺着毛,耳畔只有轻轻的风声,直到拐过一座假山时,一个不经意的抬眸,苏惊羽看见前方一道人影。
一道……粉色的身影?
关键是看身形与发式,那分明就是个男子才对。
而那衣裳的颜色,却是十分粉嫩粉嫩的。
苏惊羽眼角几不可见的一抽。
这是宫里哪个皇子么,品味如此……特别。
而那道人影似乎也听见了有人靠近,便转过了身。
苏惊羽在这一瞬间看清了他的样貌——
柳眉杏目。
不错,身为一个男子,他的五官,却比女子还要细致。
他的一头乌发如墨垂泄,束起的部分用一枚青玉簪子轻轻绾着,他的眸,好似隐藏一汪碧湖,露在衣衫外的肤色似雪一般,鼻梁高挺,若枫叶一般薄的唇原本是抿着的,看见她的那一瞬,却轻轻勾起。
浅浅的笑,三分温柔七分玩味,牵动了眼角微微上斜的弧度,顾盼流转之间,带着若有若无的诱人秋波。
苏惊羽怔了怔,很快便回过神,收回视线。
这男子可真……骚包。
或者说这厮根本就不像个男人。
此男子好看是好看,但是她对这种风骚又有些阴柔的男子,第一眼大多都不会留下什么好印象。
苏惊羽面无表情地走向那人。
那人双手环着胸,噙着笑意望着她。
苏惊羽缓缓走近……三步、两步、一步……
擦肩而过。
“这位姑娘。”身后响起那人的声音,清朗中不失温和,“在下在这皇宫中迷了路,能否请姑娘给指个路?”
苏惊羽脚步一顿,淡淡道:“要去哪儿?”
问路都能如此骚包,此人一看便很是不正经。
那人听着她的回话,轻笑一声,“太子东宫。”
苏惊羽背对着他,眯了眯眼。
“姑娘?”那人没有听见他的回答,又叫了一声。
“真抱歉,东宫的路我也不认识。”苏惊羽不冷不热道,“阁下还是去问别人吧。”
话落,她抬步就要走。
“姑娘且慢。在下虽然见识不多,但是玄轶司的衣裳还是认得的,腰带上象征着玄衣卫身份的浅蓝玉也见过几次,在下要是没有猜错,姑娘你是玄轶司唯一的女密探,苏大小姐苏惊羽吧。”身后的人呵呵笑道,“在宫中当差也有好几个月了,苏大小姐,连东宫的路都会不认得么?”
苏惊羽这回干脆理也不理,直接迈开步子便走人。
粉衣男子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见苏惊羽丝毫不愿理睬自己,霎时唇角的笑意一敛,转身,抬手直击苏惊羽后背!
他还从未碰见过有女子如此无视他公子辛的。
同一时,苏惊羽听见身后的风声一紧,冷笑一声,一手怀抱小雪球,另一只手腾出,抽出腰间玄轶司密探特有的匕首,迎了上去!
一见面就开打,真是够爽快的。
公子辛见她发起攻势,来势凶猛,眼角微微一挑,却也很及时地躲避了开,而后再次抬手对上。
他手上没有任何兵器,便将手握成拳,直击苏惊羽的肩膀。
眼见他一拳袭来,苏惊羽唇角一勾,一个微微侧身,与他擦身而过的时候,小臂一收,手肘直顶他肩头,将他逼得后退了一小步。
趁着他后退,她将小雪球暂时搁在了地上。
带着它可不利于打架。
公子辛面上起了惊讶之色,这女人力气这么大?
果然如传言那般,生猛又利落。
他心底不甘,再度伸手,逼近了苏惊羽,一个手刀扬起欲砍她脖颈,苏惊羽冷哼一声,一个拳头扬起直接挡了回去,提膝,直顶他腰间盘骨——
他慌忙一个侧身,避了开,却不知苏惊羽那一下只是个假动作,趁着他躲开,她同一时间快速蹲下了身子,右腿利落地朝他脚下一扫,他跃起,险险地避了开,她趁着这个时候,单手撑地抬脚直飞他膝盖——
公子辛不可抑制地再度被逼退了一步,神色微僵,再度抬眸,眸中却有些雀跃。
好泼辣的小姑娘,身手敏捷又灵活。
苏惊羽手上虽然有匕首,却并没有用来攻击,她几乎用的都是拳头,拿匕首,显然只是为了拿来防身,所以她的右手只守不攻。
她没有狠下杀手,是因为她还不确定他的身份,这皇宫大院里,他的衣着又华贵,要是误伤了他,她怕惹麻烦。
公子辛唇角轻扬。
“近身打斗,我似乎不是你的对手。”他悠然道,“早知道你拳脚功夫这么了得,我就带兵器来了。”
“我这还有一把匕首,玄轶司的密探,随身都会带着两把匕首的。”苏惊羽望着他,淡淡道,“你需要我借你一把,咱们用匕首来斗么?娘炮?”
公子辛唇角的笑意僵住,“你说什么?!”
“我说……”苏惊羽再次重复,“你需不需要我借你一把匕首?”
“不是这句。”公子辛磨牙,“下一句!”
“下一句?”苏惊羽面上似有疑惑,“我还说了什么?”
“你说我……娘?”公子辛眼角隐隐抽动。
“一时口误,抱歉。”苏惊羽不咸不淡道,“我这人有时候说话不太经大脑,容易得罪人,希望你别太往心里去,那一句话,我收回。”
公子辛闻言,面上的神色有所缓和。
但苏惊羽下一句又接着道——
“我觉得用人妖称呼你比较好。”
“衣着不男不女,眼神没个正经,语气轻浮,举止不雅,毫无风度。”苏惊羽淡淡地评价着,“我一没得罪你,二没骂过你全家,三没勾搭你媳妇,你毫无理由就动手打人,你这种人哪里配叫男人?说你人妖,难道说错了?”
这个时候,就忍不住想起贺兰平曾说过话。
打女人的男人,那都不叫爷们。
贺兰平是真爷们,从不打女人。
“你……”公子辛被苏惊羽的话堵的一时找不到话来接,词穷了片刻,才道,“我只不过是对你有些好奇,这才来见识见识一下而已,有你说的那般差劲么?苏大小姐,我听其他的密探说,你跟男人打架的时候曾经放话,要对方千万别把你当女人,下手别留情,如今我只不过按着你的意思,与你切磋切磋罢了。”
“你切磋之前说了你要切磋么?你问过我同意不同意么?你不由分说就动手,我怎能不还手?是你逼我动手。”苏惊羽斜睨着他,“东宫的人?怎么?太子殿下被我气得如何了?他的两个大美人都折在了我的手上,他是否对我恨之入骨?你这人妖虽然娘了一些,但姿色尚可,怎么,是他男宠?太子殿下手底下的尤物倒是不少啊……”
“你!”公子辛听闻她的话,唇角剧烈一抽。
这女人说话怎么一点儿都毫无顾忌,没有半分贵族千金的修养与礼仪。
好歹是相府出身的贵女,但这一言一行,都刁蛮生猛的像个汉子。
她竟还说他是……男宠。
“苏大小姐,怪我,没有早些介绍自己,让你误会了。”公子辛很快平复了心情,轻描淡写道,“在下上官辛,人送外号,公子辛。”
苏惊羽听闻此话,若有所思。
公子辛。
南陵三公子之一的公子辛。
南陵,是如今出云国帝都的名称,而在帝都里,人们茶余饭后总是喜欢议论着各类风云人物打发时间,其中就有以才艺闻名帝都的三个俊俏公子,便是南陵三公子,据说,许多名门望族都曾邀请过三人到府中当夫子,教他们的儿女琴棋书画。
公子辛,三公子中最擅长书法绘画者,除此之外,也喜舞刀弄剑,尤其剑法,如行云流水一般连贯自然。
公子谦,三公子中最擅长博弈者,人如其名,谦谦公子,性格谦雅温和,据说聪明睿智。
公子钰,三公子中最通晓音律者,传言,清冷淡漠,惜字如金。
南陵三公子,帝都万千少女疯魔的对象,无数妙龄女子的梦中情郎。
听传言似乎是很了不起的三个人,但是今日一见公子辛——真是幻灭。
这样轻浮不羁,又略有些娘炮的男子,只不过是长得好看了些,就被奉为风云人物……帝都少女的品味,让她有点儿不敢苟同。
而且这家伙还是太子的党羽,这让她更加没有好感。
“太子殿下与你的过节,我倒是听说了。”公子辛的声音传入耳畔,“我与太子也算是老相识,如今是他的门客,自由出入宫中,不过苏大小姐,你大可不必太防备我,我并不是找你麻烦来的,我只不过是好奇,是什么样的女子,能将太子气的摔杯子砸桌子。”
“那么你如今也算是见到我了,交过手了,你我之间,没什么好谈的。”苏惊羽的声线不紧不慢,“希望我这下离开,你不要再叫我了,我与你的交谈到此结束,你若是还想和我废话,我会怀疑你是太子派来引诱我的,就像沐挽香引诱十殿下那样,毕竟太子殿下只会这些不入流的手段,手底下的人净干一些勾引人的龌龊事,公子辛,就此别过。”
话音落下,苏惊羽转过身,抱起地上的小雪球,转身离开。
公子辛动了动唇,原本想和她多聊两句,但回想起她那一番话,顿时又觉得不应该再说了。
太子此次招他进宫,的确是为了苏惊羽一事,听闻东宫的人说,此女狡诈如狐,阴险卑鄙,如今看来,似乎也不是那么糟糕的。
他倒是觉得……这女子真性情,什么话都敢说,并不如同东宫里的人说的那般虚伪狡诈。
公子辛唇角勾起一丝笑意。
这个苏惊羽……还挺有意思的。
“怎么?莫不是对此女起了兴趣?”身后蓦然想起一道冷淡的声音,“我竟不知你的眼光何时这么低了,能看上这等姿色的女子,或者说,你不知这苏姑娘去了面具后是什么样的?”
“你这就肤浅了吧,只是觉得此女甚有意思,又不是看上她想娶回家,如此凶悍,只怕也消受不起,逗弄逗弄倒还是可以的。”公子辛望着前头那抹纤细的身影,唇角轻扬,“近段时间日子过得太乏味了。一开始太子殿下来传话,说是宫里有好玩的人,我还有些不信,现在看来,倒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