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芝虎跟着郑芝龙上了马车,其他人也上了马车,不多时就进了总兵府。郑芝虎很敏锐地发现,整个总兵府中似乎都充满了一种喜庆的味道,虽然如今是年底了,是该有喜庆的味道了,但是这个味道似乎比往年都来的浓烈。进了二门,府中的女眷们也都迎接了出来,然后就摆下了宴席,大家吃完了饭,郑森等人又陪着郑芝虎说了些话,便陆陆续续的退下了。
郑芝龙却对郑芝虎和郑芝虎的妻子道:“老二,你远道回来,想来累了。倒是该和弟妹一起回去好好歇息歇息了。哦,你的院子换了个地方,你原来的那个院子夏天虽然凉快,但到了冬天就有点冷了。所以我就让弟妹他们搬到我旁边的那个院子,嗯,就是原本留给阿森的那个院子里了。反正阿森马上就要娶媳妇了,也该换个地方住了。”
郑芝虎听了,赶忙问道:“是什么日子?定下来了吗?大哥也不早说,早点说我在吕宋怎么着也要带点礼物回来呀。”
郑芝龙笑道:“已经说定了,今年正月二十三是好日子。我已经和那边商量好了,就在那天去接新妇。至于说礼物,老二,不是大哥说,弟妹不在身边,你也买不好的。而且弟妹也已经准备好了。”
“大哥,恭喜了!”郑芝虎满脸是笑的拱手道,“再过两年,大哥就能抱上孙子了。”
“呵呵,”郑芝龙也笑了起来,“老二呀,现在后悔找媳妇找晚了吧?你儿子要娶媳妇还很要等些年呀。而且老二,你看看你,到现在你儿子还都不会说话,你和弟妹要抱孙子就够等了。”
郑芝虎前些年一直南征北战的没顾上娶媳妇,这几年安顿下来之后,却又有点高不成低不就的,直到三年前才算是娶了一门媳妇,去年给他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
“这怎么能和大哥比呢?”郑芝虎笑了起来。
“这一次兄弟们都聚拢来了,一来是准备阿森这小子的婚事。”郑芝龙又道,“二来也是借着过年,一起来讨论一下我们家今后的一些事情。不过你今日刚回来,还是先好好休息一下。等过完了年,拜过了祖宗,我们再一起商量一下。”
郑芝龙知道自家如今的盘子是越来越大了,确实是有不少事情要细细的商量一下了,便点点头道:“那行,我都听大哥的。原本这次回来,有不少事情想找阿森问问的,只是如今他要娶媳妇了,只怕也忙,倒是不好去问他了。”
郑芝龙听了却笑了起来:“要说忙,平时他倒是比现在忙。如今轮到他娶媳妇了,他倒好,就像没事人一样,看着大家忙,自己倒成了闲人了。你要有什么事,只管去找他,他如今哪有什么事情,那些事情还不都是我们在替他操办。”
郑芝龙对郑森的这个描述不算太公正,因为这时候,郑森并不是真的在家里无所事事。事实上郑森依旧很忙,这些天,他都在李香君的帮助下整理各种情报,为过完年后的那次家族大会作准备。
“看来朝廷真的没钱了呀。”李香君一边将一叠京城中的情报汇总收了起来,一边感慨说。这些情报大多来自郑家在京师的商号,内容大多也不是什么机密,不过是市场上的物价,各种商品的买卖数量以及税收之类的一些东西。这些东西虽然不起眼,但是汇总起来,却能说明不少的问题。
“朝廷如今陷入了一个恶性循环。”郑森也感叹说,“无论是对付建胬还是镇压流寇,他都需要大量的钱。但是要有更多的钱,就需要收更多的税。而收更多的税,又会迫使更多的人成为流民或是流寇,这就一方面增加了敌人的力量,一方面有削减了自己的税收来源。”
“那夫君你若是首辅,可有救时的办法?”李香君问道。
“我要是首辅?”郑森笑了,“那我除了赶紧当个大贪官,贪污上一笔钱,然后偷偷准备一条能装下全家人出海的船,一有不对就立刻跑路,就真的没别的办法了。”
“夫君怎么能这样说自己。这不是把自己说成一个大奸臣了吗?”李香君转过头来笑道。
“香君,你以为那些奸臣都是自己想当奸臣的?嗯,你知道什么叫囚徒困境吗?”郑森笑道。
“什么‘囚徒困境’?”李香君这时候已经把那些文件放好了,慢慢的走了过来。
“有两个贼做贼的时候被差人抓到了,县官知道他们还干了些别的事情,却没有证据。又不想严刑逼供,若是两个人都不招供,便只有按现行的罪行,判他们一个徒一年杖六十了。于是县官将他们各自关在一间屋子里,分别告诉他们,若是他们两个,有一个招供了另一个没招供,那就把那个招供了的杖六十,把没招的充军三千里;如果两个人都招了,就都徒三年杖一百。嗯,你说这两个贼人会怎么做?”
郑森并没有等李香君回答,便继续说道:“这两个贼都要担心,自己要是没招,对方却招了,那就惨了,所以虽然明知道两个人都不招比两个人都招了要好,但是对于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来说,都是招了比不招好。所以,最后两个贼都会招供。嗯,你听说过李闯攻陷洛阳的事情了没有?就是最好的范例。”
“怎么个最好的范例?”李香君问道。
“洛阳城中的福王据说很有钱,后来李闯打过来了,就有人劝福王拿钱出来捐助军饷,军队有了钱,才打得过流寇。福王一开始并不肯给,因为他觉得,就算他出了钱,这钱先在当官的手里面克扣掉一笔,再到各路大帅手里再克扣一次,然后再到他们手下的部将那里再克扣一次,便是给的钱再多,也没有钱能落到当兵的手里。当兵的没拿到钱,自然也不会出力打,然后,该打不赢,还是打不赢。而且那些经手的官员军将,也断断没有不克扣的道理,因为你不克扣,别人也会克扣,反正最后,那些当兵的还是一文钱都拿不到手的。所以,还不如不给呢。”郑森冷笑着回答说。
“这样说也太过分了吧?给了总比不给强吧?”李香君道。
“然而还真的不如不给。”郑森苦笑着摇摇头,“后来流寇兵临城下,福王还是怕了,便给了犒军的银子,然后”
“然后怎样?”
“然后还能怎样?自然是因为分银子分得不匀,反而起了争执接着就有觉得银子分少了的守军闹了起来,然后干脆打开了城门,把流寇放进来了。然后,洛阳就陷落了,福王殿下,也丢了命。”郑森揭开了谜底。
“啊!怎么能这样?”李香君大吃一惊。
“如今的朝廷,基本上可以说是烂透了。这已经不是一个首辅能解决的了。打个比方说,你也知道,我家很有钱。如今我手中能动用的银子,怕是比当今圣上能动用的都多。但是香君,你觉得若是我们捐一笔钱给圣上,能有多大用?”郑森又问道。
李香君想了想道:“怕是也没什么用,这就像是往一个破了洞的水缸里面倒水。”
“何止是破了洞的水缸,如今的朝廷几乎就是个没有底的水缸,给他多少钱,都没用了。说起来,要是朝廷还只是个破了个洞的水缸,那我还真愿意往里面倒点水呢。”郑森说道。
郑森说的倒不是假话。如今控制住吕宋岛之后,郑家对于人口的需求又上了一个台阶。同时郑家的很多收入,也不仅仅是来自于外贸了,国内的市场也越来越重要了。如果真的像原来的历史中那样,让满清杀进关来,然后乱打一通,打个十室九空,那对于郑家的事业,无论是殖民还是生意都未必是好事情。在以前,郑森觉得先让满清打进来,先把那些麻烦的既得利益阶层杀一遍,然后自己再来收拾,可以免得脏了自己的手,这样似乎也不错。然而郑森现在却觉得,手弄脏了就脏了,毕竟,实实在在的利益恐怕更为重要。当然他也知道,自己的家族,以及自己的军队还都没有做好席卷天下的准备。因此,郑森觉得,如今郑家的扩军速度也许需要进一步加快,并且扩张的方向也许也要加以调整。当然这都需要时间。所以至少在目前,郑森现在倒是真的需要让崇祯的大明再多撑住一段时间。其实这也是次家族会议中要讨论的最重要的问题之一了。
只是这个问题该如何解决,郑森一时间还没有拿定主意。要加强朝廷,实在是困难,不过,也许想办法削弱一下朝廷的其他对手会是一个不错的方向。只是郑家的力量投放能力却是一个问题,除非建胬或者是李闯他们自己跑到距离港口不远的地方,否则郑家还真拿他们没什么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