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不成是认为他不会买给她?王夙夜脑中闪过这个可笑念头,有些讶然,随后一个花灯摊前买了一盏灯,递给靳如。
“给我的?”靳如睁大了眼睛,愣愣的看了王夙夜一会儿,才伸手接过,提到眼前仔细看了看,发现是只兔子灯笼。
这个动物形象让她想起了之前她回忆起来的事情,便笑问:“将军记不记得,您十四岁那年送了我一只灰兔子?”
王夙夜微愣,这么远久的记忆早就压箱底了,被她这么一说倒是想起来了。
十三四岁时正是爱玩的年纪,可是他却被父母关在家里整日读书,别说蹴鞠了,就连蛐蛐儿都玩不了,那日靳知府来找父亲去山中狩猎,他好说歹说又求着靳知府,这才被带去一同狩猎。
然后父亲开起他的玩笑,问他要打一只什么样的猎物送给自己的小未婚妻,少年顿时脸红耳赤,瞪了父亲一眼,嘴硬道:“谁要送她东西!这么多年没见过,我早就忘了她长什么样了!”
谁想因为他的这句话两个大人哈哈大笑,随后王父一本正经的问道:“你是在埋怨为父不让你见如丫头吗?你年龄大了,要避嫌,这样吧!等过年的时候再安排你去见见人家,你说好不?”
少年的脸更红,连脖子都跟着红了,羞恼的说不出话反驳父亲,心里腹诽他老不正经。然而到底是上了心,独自在树林里走的时候发现了草丛中的一只灰兔子。
他拿箭去射,射出去的一瞬间想到会伤了兔子,又怎么能送给靳如?于是箭失了准头,但谁料,那只兔子居然倒地装死!
……
少年稍感无语,而后在兔子跑前一下子扑倒在地抓住了那只兔子。
当然,他把兔子带回去时,没少被两个不正经的大人调.笑,可是心里还是希望靳如能喜欢这只兔子。
“记起来了。”王夙夜轻声说。
靳如道:“那只兔子吃的好多,还经常咬笼子,于是我就给它特地围了个栅栏,让它能跑来跑去的,它玩的可开心了。”
王夙夜听她说着并不接话,拉着她小心的避过人群往街头走去,她的手有些凉了。
想到这里他看了眼靳如提着灯笼的右手,这么露在外面肯定变凉了,于是他伸过手去拿灯笼,不经意似得碰过靳如的手指,果然指尖已经发凉。
只不过他拿灯笼的时候,靳如不给,还一副“他要抢”的样子说:“我的。”
王夙夜的手滞了一下,还是说不出关心的话,道:“这里人多,万一把灯笼挤坏了。”
靳如一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便把灯笼递给了他,他接过后转身给了景风。
景风僵硬的接过,从来没有见过将军这么体贴的样子,也从来没拿过这种可爱的东西。
两人走前面,后面跟着一个提着兔子灯笼的大男人,别说有多奇怪了,更何况三人的长相都那么出众,尤其是女子身边的那个男子,俊美的脸庞在阑珊的火光中不似真实,令人频频侧首注目。
渐渐的走到了松散的地方,一瞬间有种与热闹隔离的感觉,靳如被冷风吹久了,脑子还未清明过来,没把自己逾越的举动回想起来,倒是把宫宴上的小插曲记起来了。
“将军和陆小姐是怎么回事?”靳如问了出来,她不是嫉妒,只是纯粹的好奇。
好奇他们之间是怎么的关系,为什么陆湘会她有敌意,凭心而说,她自己肯定不会喜欢一个太监,更不会想着嫁给太监。
被她这么问与另一个女子的关系,王夙夜有种微妙的感觉,没想到成为宦官后,还能被问这种事。
“我初进宫时被人欺负,当时她和她的母亲进宫来看望先太妃,救过我一次。”他淡淡地说。
那时候他逢家变,自己也成为奴籍进宫成了宦官,身边没有多少人帮助,能帮他的人也只是微末之力,他不恨但心冷是难免的,以及对家里蒙受冤屈的愤恨,所以他很不合群,经常被其他宦官欺负,然后某一次十一岁的陆湘路过,喝止了那些人。
没想到这种境地还有人帮他,虽然对于那个少女来说不过是随便一句话,甚至可能是心血来潮,王夙夜的心里仍旧很感动,暗暗将这点恩惠记在了心上,后来熙和帝登想纳陆湘为妃,而陆湘不愿意,他便阻止了这件事,所以宫里才有了他二人的传闻。
靳如“哦”了一声,也不知是何意思,总之没再说话。
王夙夜拉着她手腕的手并未松开,所以驾着马车等候的景阳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再看到后面的景风手提着那么一只可爱的兔子灯笼,他有些飘了。
王夙夜淡淡的哂了他一眼,他立刻敛神拿出了马凳。
坐上马车后,靳如任性过了、大胆过了,有点昏昏欲睡,连打了两个哈欠。
王夙夜看到她头一下下的往下点,看了稍许,犹犹豫豫的拉过她,让她躺在自己的腿上。
有了舒服的姿势,靳如又用脸蹭了蹭,这才沉沉的睡过去。
看到她一脸安和的样子,王夙夜心里那点犹豫没了,仔细的打量着那张侧颜。
说来这是成亲以来他第一次看她的脸,平眉恬静,睫毛又密又翘,鼻子小巧玲珑,红唇微启,乖巧听话的样子,和小时候似乎差不了多少,不过那时候的脸肉嘟嘟的,一双眼睛又大又水灵,每每让人看到就忍不住想狠狠地欺负,所以,他诱骗她拍了刺猬。
回忆到这里,王夙夜忍不住一笑,那时候她也真好骗,不过听说从那之后她就怕又细又尖东西,所以之前看到她绣的花,他不是不吃惊的,谁知接下来就告诉他不是她亲手绣的……
也真诚实。
初遇家变时,他几乎天天都在想小时候的事情,也不止一次的想过他的未婚妻,后来心性变化,他一心往上爬想着报仇,渐渐也淡忘了以前的种种,同样的也把靳如抛之脑后,但到了弱冠的时候难免想起了她。
王家和靳家订下的婚约,他弱冠之年、靳如及笄之年两人如约完婚,这个怎么会忘记?心里也不可能不伤怀。
一阵冷风从窗帘的缝中吹进来,把王夙夜从回忆中拉回来,他怔了一会儿,再次低头看向睡在他膝上的女子,伸手拂过她脸上的碎发,闭目小憩。
到了将军府门口,靳如依旧没醒,王夙夜也没叫醒她,抱着她就下了马车。
景风还好,已经淡定,景阳仍是难以接受,一脸受暴击的样子,更妄论其他下人,看到自家冰冷的将军居然抱着夫人回来,不少人都石化了。
饶是齐管家见到他横抱着靳如,都忍不住脸皮一抽,还好是忍住了。
“去叫小眉过来。”这话是对景阳说的。
齐管家跟在王夙夜身边小声的说已经煮了解酒汤云云,生怕吵醒了靳如。
王夙夜没有送靳如去如雅院,而是去了主屋,轻轻的把靳如放在床上。
小眉和黄槿一直在等靳如回来,结果却是景阳过来了。
“去正堂?”小眉微蹙了眉,“夫人呢?”
“将军让你过去。”景阳面无表情,虽然他的语气没多大波动,但是就是透露出一股不悦的气息。
小眉奇怪的看他一眼,对他的反应莫名其妙的。
景阳晲着眼,看着她拿了一套衣服出来,啥也不说扭头就走。
他走的太快,小眉不得不小跑着才能跟上,阴阳无常的,这家伙好像很排斥她。
因为走得太快,夜里又黑,她被绊了一下,“啊”的轻呼一声扑到了前面的人身上。
景阳下意识的反手抓她,待碰到她时又改为了扶,总算想起来小眉不是刺客。
小眉赶紧站好,庆幸的拍拍胸膛,正想对他道谢,他却已经回过身又走了起来。
小眉心里暗骂了他一句,没几步便发现他明显放慢了脚步,虽然仍比她自己走的时候要快,但不用小跑着了。
还是有点人情味的嘛~干嘛臭着一张脸。
小眉进到屋里时王夙夜正往外面走,见到她说:“今晚你就留在这里照顾她。”
“是,将军。”小眉等他出去后才走到床边,路过桌子时看到上面放着一只兔子灯笼,怎么去赴了宫宴后,感觉怪怪的。
再看靳如盖着被子躺在床上睡得正实,唔~不会已经脱了衣服吧!她看向屏风,靳如的衣服可不就搭在上面吗?谁脱得?不知为何,她直觉不会是下人给脱的,眼睛不禁又瞟了眼桌上的兔子灯笼。
只能说,她的直觉很准。
王夙夜原是要等到小眉过来,但看到靳如很不舒服的样子,便动手帮她把外衣脱了,只剩中单,然后给她盖好了被子。
第二天,靳如醒来时头一阵疼痛,还有点沉。
小眉听到动静赶紧过来,道:“夫人醒了?”
靳如让她扶着坐了起来,待看到屋里的装饰后,疑惑了:“这里是?”
“这里是主屋啊夫人,”小眉说,“喝水吗?”
靳如点点头,嗓子里干的很,一杯热茶下去,舒服多了。
“将军呢?”昨天她居然没回如雅院,王夙夜也不叫醒她。
“将军出去了,还吩咐我不要叫醒您,”顿了一下补充道,“昨晚将军回了青阁。”
“哦。”靳如没多大反应,又不是没在一张床上睡过。
外间忽然传来了敲门声,一个丫鬟道:“夫人,饭菜已经拿过来了,是否现在要用饭?”
小眉扬声说让她等一下,然后出去端了进来。
靳如已经下了床,正看着那只兔子灯笼发呆。
“夫人?”
“啊?”靳如回神,却满脸通红,神情纠结,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做了那么多丢脸出格的事。
小眉识样的不多问,摆好了碗筷。
她昨晚是……是——天哪!
☆、第三十一章
靳如沉浸在昨晚自己做的荒唐事中不能释怀,不过是喝了两杯酒而已,怎么就那么不像话!
“小眉,现再是什么了?”她忽然问。
“已经巳时末了。”
快中午了,她居然睡了这么久。
“快快,回如雅院。”靳如急急忙忙的说。
小眉猜她是担心王夙夜回来,便利索的收拾了她的衣服,还带上了那只兔子灯笼。
这可好,逃了正屋,却还有一只兔子在眼前,她的心更不能安静了。
屋外头,黄槿悄悄的问小眉:“夫人这是怎么了?对着那只灯笼出了两天神了。”
小眉瞅她一眼,望天:“大约是因为送灯笼的人吧!”
黄槿当然知道与将军有关,但是发生了什么让夫人这么茶饭不思的,不过应该是好事吧!没想到将军居然会送礼物给夫人。
小眉满心复杂,要是没有看那种书明白那些事,她估计会和黄槿一样开心,但现在……既欣慰又怅然。
第三天的时候,靳如让小眉把灯笼收了起来,也努力的不让自己再去想那晚的事。
所幸她和王夙夜一个月就只见一次面,不必那么尴尬,不然真不知道要怎么清醒的面对他。
这个年就这样在靳如的心慌意乱中过去,唯一不开心的就是家里头没有送来一星半点的消息,只有先前去送年货回来的下人说,家里一切都好,靳知府和项氏什么话都没让人带。
二月春暖花开,院子里的桃花长了满树的花苞,然后将军府建立一年多来,终于有了来客。
因为王夙夜的性格,即便是他的党羽也不曾来过府里,有什么事都是在外面商议,这有人登门拜访,大家可稀奇的不得了,也恰巧王夙夜还就在府中。
听了齐管家的话,王夙夜放下了书,六年了,他还是第一次听到亲戚二字呢!只是不知他们是凭着什么来找他的。
眸中闪过一道寒光,王夙夜嘴角一丝冷笑,正要让齐管家打发他们走,却又想到了什么似得,说:“去请夫人过来,就说有亲戚到访,让她照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