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翦去传令的时候,江川派人将刘基请来,将事情说了一遍。
“军师,依你看来,这位大明督师派人来有何目的?”
秋风正好,天气不凉不热,将军府后花园石亭中的小圆桌上放着一盆野葡萄,一个白瓷大茶壶,两个配套的小茶杯,江川和刘基围着石桌对坐,江川拈起一颗野葡萄丢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问道。
刘基呷了一口茶,放下茶杯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所图无非是想要探探我们的底细。若是有可能的话,我想这位袁督师会开出条件来拉拢主公的。”
“拉拢我?那军师不妨猜猜,这位袁督师能开出什么条件给咱们?”江川吐出葡萄皮笑道。
“袁崇焕不过只是一个兵部尚书而已,最多也就能给主公一个总兵的职衔。况且总兵也算是大明武官最高职衔了。而且袁崇焕手底下也就那么几个总兵,如果直接给主公一个总兵的话,恐怕他手下的那些将领也会不服的。所以,我估计最多能给到主公一个游击,或者守备的职衔。”刘基也拿起一颗葡萄填进嘴里,笑着分析道。
对于大明的武职,江川以前是有点了解的。再加上跟刘基经常的请教,也差不多明白这些职位的含金量高低。
通俗一点讲,对照后世军队之中的职位,大明的总镇总兵就相当于集团军司令,下面的总兵就相当于一军军长。而所谓的副将参将就相当于一个军参谋长或者师长,而游击相当于团长,守备的话则相当于旅长之职。
虽然不能完全等同,但是基本上也就是那么个意思。
按照这个来说的话,袁崇焕自己就相当于一个战区司令员,李永年相当于这个战区的一个集团军司令,其他总兵都是各个军的军长。
按照刘基的分析,这位袁督师最多用一个旅长来打发自己。
想到这里,江川就觉得好笑,用力吐出一颗葡萄皮然后拍拍手笑道:“用一个守备就想打发我?这位袁督师也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自信和底气。那军师不妨再猜猜,还有没有其他实际的好处?”
刘基摇头笑道:“大明边军本就缺吃少穿的,大明这些年内忧外患,国库一向空虚。袁崇焕自己来大同估计能带一些军粮军饷,但是绝对不可能有多余的粮食来给咱们。所以,最多一个空头职衔而已。其他好处,那是半点都不可能有的。”
“这位袁督师算盘打得真是好啊,一个破守备的帽子就想收编本将军,还真是敢想啊。军师,咱们不妨打个赌,赌你猜的准不准如何?”江川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笑着对刘基道。
“主公有这雅兴,刘基自当奉陪。主公那匹闪电真心不错,不如就用它来作为赌注吧。”刘基点头笑道。
“好你个老刘,看来早就盯上了我的闪电,今天在这等着我呢。好,只要你赢了,闪电就给你。不过你若是输了,则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江川恍然大悟道。
“什么条件?”
“我还没想好,但是这件事你先应下来,我想好之后再告诉你。”江川神秘一笑。
刘基看着江川的笑容忽然感觉自己有点亏了。
………………
二龙谷外十里之处,江家军的一队骑兵正团团围住了一队明军骑兵,双方剑拔弩张,都保持着高度警惕,但是却都没有动手。
这队明军骑兵正是洪承畈一行,受袁崇焕之命前来探江川的底的,并且有机会的会还想收服江家军。
带队的洪承畴比起手下那些将士们镇定了许多,他是个心思细腻之人,暗中观察了将他们围起来的这支骑兵之后,心中暗暗吃惊。
这支骑兵从各方面来看都跟大明骑兵以及满清骑兵都大不一样,但是却人人都披挂着打造精良的战甲,甚至就连面门上都有面甲罩着,只露出了一双双锐利的眼睛。
而他们胯下的战马更是个个雄骏高大,比起他们胯下的战马明显更胜一筹。
再看他们的动作,显然训练有素,而且配合默契,行动之间透着一股百战精锐的味道,那肃杀之气浓烈的让他这个自诩见过不少战阵的总兵大人都有些心惊。
之前只是听李永年说,那些模糊的语焉不详的情报虽然让他们已经很吃惊了,但是心中未免都有一些不以为然,觉得李永年可能夸大其词了。
但是今日一接触,才发现这支人马远比李永年说的更加可怕,更加强横。
明末家丁风气盛行,所谓家丁,其实就是各级将领用自己的私房钱豢养的私人军队。这些家丁不效忠皇帝,只对将领本人效忠。他们因为有将领个人的补贴,所以无论是装备,还是待遇上都比普通士兵好了很多倍,因此战斗力也得到了保证,可以说都是精锐。
每次一有战事的时候,这些家丁既是将领的亲卫,也是这支军队的战斗核心。如果这些家丁溃败的话,那这支军队的命运基本上也就注定了失败。
洪承畴身为总兵,自然也有自己的家丁,他今天带来的这百骑人马都是跟随他多年征战四方的家丁,所以也算是明军之中的精锐。
但是洪承畈却有一种感觉:如果自己的家丁跟对面这支百人的骑兵真的打起来的话,最后失败的很有可能是自己这方。就算自己胜了,恐怕也是惨胜,根本活不了几个人。
带兵多年的经验告诉洪承畈,一支军队的真正战斗力,不在于装备如何精良,军饷如何充足,而是这支军队是不是有强烈的战意。
这一点,他的家丁也算是有,但是却比不上眼前这支骑兵人人眼中迸射出的犹如虎狼一般的那种眼神,那种眼神告诉自己,这支军队敢于撕碎一切挡在自己面前的敌人和障碍。
这种感觉让洪承畴开始为自己这趟招安之行感觉到了担心,如此彪悍的一支虎狼之师,那么带领他们的那个姓江的家伙又会是怎样的难以对付呢?
正在沉思的时候,远处几骑飞马奔驰过来,奔到跟前的时候,忽然齐齐勒马,所有战马全部人立而起,全部戛然而止,马上骑士也是人人稳如泰山,竟然没有丝毫错乱。
这等骑术让洪承畴和其手下将士齐齐变色。
为首一骑冷冷的扫视了一眼大明骑兵,高声道:“将军有令,明军使者入谷可以,但是必须交出兵器,蒙眼入谷,否则就请原路返回。
此话一出,明军骑兵各个愤慨不已。他们也是精锐,跟着洪承畴征战南北,何曾被人要求过缴械,而且还要蒙眼,这根本就是在践踏他们的骄傲,所以一个个都大声叫嚣起来。
“总兵大人,这些王八犊子太嚣张了,跟他们干一仗,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精锐。”
“没错,总兵大人,这些人欺人太甚,不知天高地厚,不让他们知道咱们的厉害,他们真以为自己牛逼哄哄了。”
“总兵大人,末将受不了这等屈辱,不如大杀一场,宰了这些王八蛋,然后回大同。”
……
大明骑兵一个个愤怒的大喊大叫,摆出一副要拼命的架势,但是对面的江家军骑兵却一言不发,眼神冷酷的望着他们,好像在看一群死人一般。
前来传令的那名江家军骑士就是军令官李翦,他冷眼看着叫嚣不止的一群明军,也不说话,等着洪承畴的决定。
洪承畴听到缴械蒙眼这句话时,心中也是顿时涌起强烈的愤怒。他是堂堂的大明总兵,来到一个土匪窝子招安,竟然要被对方缴械,这要是传出去自己真的就没脸混了。
不过很快他就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他知道,眼前的这支军队绝对不是什么普通的马贼,如果一时冲动的话,自己不仅完成不了督师大人的使命,而且还有可能连命都交代在这里。
毕竟对方可是能让骄横的鞑子军队大败而归的猛人,现在是敌是友还说不清。但是自己如果一个冲动,下令动手,那真的就变成了敌人了。
洪承畴到底不是一个容易冲动的人,他最大的优点就是善于思考,想问题一向周密,而且冷静。这是他最让袁崇焕欣赏的地方,因此才能短短半年时间就从一个守备升到总兵,并且被袁崇焕倚为心腹。
这也是这次袁崇焕能派他来的原因。若是换了性格急躁的曹变蛟,双方这时候肯定早都打起来了,说不定人都死的差不多了。
洪承畴很快做出了决定,他深吸一口气,回头下令道:“听我命令,全部交出兵器,撕下战袍蒙眼。”
身后明军将士急了,大呼道:“总兵大人,万万不可啊!”
洪承畴厉声喝道:“速速执行,违令者军法从事!”
众兵将无奈,只能执行,只听咣咣咣的武器扔在地上的声音连绵响起,然后便是布帛撕裂的声音。
李翦看见这一幕,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笑容,等他们准备好之后,一声令下,每一名江家军骑兵上前牵住一个明军战马,缓缓向前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