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虎伏在一块被长草掩映其中的巨石上面,眼睛死死的盯着距离他几百步之外的那对缓缓前行的人马,手指紧紧的攥着,指甲甚至已经刺破了手心,有血溢了出来,但是他却毫无察觉。
因为那个庞大的队伍里,有他的家人,有他的妻子和闺女。
他的身旁扔着两只死兔子,都是喉部中间有一个血洞,那是他早上的猎物。
他是关家屯最有名的猎户,也是关家屯最健壮的男人,这让他赢得了关家屯老少爷们的一致尊重,也让他娶了关家屯最好看的女人。
这个最好看的女人又给他生了一个最可爱最漂亮的女儿,这让他成为整个关家屯最让人羡慕的男人。
今天是老娘的五十大寿,他天刚亮就进了山,准备打一些野物好好的给老娘过个寿,也让妻儿能吃一顿好的。
媳妇将他送到门口,叮嘱他小心,早点回家。
关虎还记得自己拍着强壮的胸脯说,这个世界上还没有能伤到你男人的野兽,他还记得妻子当时羞涩的笑容,还用手轻轻在他胸口上锤了两下,轻声说他吹牛。
他看着左右无人,快速的把媳妇搂在怀里在她那好看的脸上狠狠亲了一口,吓得媳妇脸色通红,东张西望害怕被人看到。
关虎看着媳妇手忙脚乱的样子,心怀大畅,哈哈大笑,在屋子里老娘的咳嗽声中大踏步的进山了。
今天进山不太顺利,走了半天才猎到两只野兔。
他准备再往大山伸出走一走,好歹也给老娘猎一只狍子,老娘最喜欢吃狍子肉了。
可是当他直起身来的时候却隐隐看见屯子的方向冒起了股股黑烟,而且隐约夹杂着女人的尖叫声和孩子的嚎哭声。
他心中一抖,急忙背着两只死兔子就往回跑。
只是他跑回屯子的时候却看见的是到处燃烧的屋子,以及横七竖八的尸体,那些都是他平日里的亲亲热热的乡亲们。
他最好的兄弟二柱子的首级被插在他家的木门上,双目圆睁,牙齿咬的死死的,似乎要把砍下他脑袋的人一口一口咬死。
他的身体却被挂在屯子里那座牌坊上面,像一条破布袋一样晃来晃去。
那上面还挂着很多同样的尸体,都是没有了脑袋。
关虎的心陡然收紧了,他一路狂奔,路过了许多插着人头的屋子,向自己的家狂奔而去。
他跑到门口的时候愣住了,再也跑不动了。
因为他看见早上还笑嘻嘻等着过寿的老娘正斜斜躺在堂屋的门槛上,脑袋垂着,胸口上一个大洞,已经没有血流出来了。
只有那双眼睛紧紧的盯着大门口,似乎在等着他回来。
关虎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嚎叫,踉踉跄跄的冲进院子,找遍了每一个屋子,却再也没有见到早上那个被自己亲了一口就羞红了脸的媳妇,还有那个扎着两个朝天辫天天喊着爹爹抱的闺女。
他将老娘的身子抱着放在了堂屋的炕上,跪着重重的磕了三个头然后就冲出了家门。
他找遍了整个屯子,也没有发现娘儿俩的尸体。
他循着那些畜生留下的痕迹一路追踪了过来,终于发现了他们的队伍。
他仔细用目光在步履缓慢的人群中搜寻,终于发现了紧紧抱着闺女小腊月的媳妇身影。
她被裹挟在人群中艰难的前行,不时的回头张望,肯定是在等她的天底下最强壮的男人去救她们娘俩。
看到妻儿的身影时,关虎真想直接冲上去跟这些畜生都不如的鞑子拼命。
可是他知道自己只有一个人,身上只有一张猎弓和二十支箭以及腰间的一把刮骨刀。
自己如果就这么冲上去硬拼的话只有一死,到时候妻儿没有救出来自己都搭进去了。
他不怕死,他怕的是自己如果死了妻儿就更没有指望了。
他只有紧紧的跟着队伍,想办法救出妻儿和屯里的乡亲们。
可是这一路走了十几里,这些鞑子却四面围着,根本没有一点救人的机会。
关虎知道如果再往北走二十里,就完全到了鞑子的地盘,那时候就更没有机会了。
他心中好像有一锅开水在翻滚,但是却只能看着队伍不断向北,脖子的青筋都因为忧心而暴起了。
他如一只机警的猎豹一样紧紧跟随在鞑子后面,但是内心却早已经有一只随时打算将这些畜生吞噬干净的猛虎。
忽然,队伍后面出现了一阵骚乱。
一个小孩子摔倒了,一个妇人要去抱孩子,却被一个鞑子一鞭子抽到在地。
孩子吓得哇哇大哭,妇人将孩子紧紧搂在怀里,自己却硬撑着马上那个鞑子的一鞭子又一鞭子。
背上单薄的粗布衣衫很快就被打破烂,露出了伤痕累累的后背。
女人终于忍受不住了,痛苦不堪的大呼起来。
不过她的惨呼声迎来的却是更重更多的鞭子,终于女人被打的渐渐没有了声息,最终抱着怀里的孩子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那个鞑子哈哈大笑,扔掉了鞭子,跳下马来,拔出腰间的弯刀走近女人,想要砍下她的脑袋。
一个男人大吼一声,跳了出来,撞飞了那个鞑子,然后去抢鞑子的弯刀。
一支箭从背后射来,从男人的后脑勺射进从嘴里穿出,男人身子踉跄了几步轰然倒地,更是惊起了一些孩子的哭泣。
又有两个男人从人群中暴起,扑向身边最近的鞑子,却都很快被鞑子杀死了。
这边的骚乱引起了前面鞑子的注意,很快更多的鞑子向这边围了过来,全都抽出腰间的弯刀,用鞑子话大声的叫喊起来。
关虎大概懂一些鞑子的话,听明白了这些鞑子的意思是要多杀一些男人,将他们的脑袋砍下来穿在长矛顶上,这样其他的两脚羊才会听话。
关虎的胸腔剧烈的起伏着,他再也忍受不了了。
他是一个男人,一个关家屯最优秀的猎手,最强壮的男人,却躲在这里亲眼看着自己的好友发小乡亲们被鞑子如杀牛羊一样虐杀,他如果还能继续躲下去,那他就不是关虎了。
“狗鞑子,我日你们祖宗!”关虎从隐身之处冲了出去,爆喝一声,弯弓搭箭向着最近的鞑子狂奔而去。
关虎一边狂奔,一边射箭,一支他用山中硬木削成的羽箭激射而出,向着他早已经瞄准的一个目标电射而去。
那个鞑子听到关虎的暴喝声,刚刚扭转过头,硬木箭就洞穿了他的咽喉,他睁大着双眼噗通一声栽下马来。
一箭建功,关虎狂奔的速度却丝毫不见减缓,依然手上不停的弯弓搭箭,又是一箭快速射出,又有一个鞑子应声落马。
直到第三个鞑子被关虎射下马后,其他鞑子才反应过来。
鞑子呼喝连连,分出两对人马向着关虎包抄而来。
鞑子到底不是吃素的,他们一开始反击关虎就顿感吃力,再射死了一个鞑子之后他掉头狂奔,向着那片早已经看好的树林里狂奔。
鞑子的箭不断的向关虎射来,但是他每一次却都能用他多年打猎养成的动物一般对危险的直觉提前躲开。
而且以往在深山老林里面追逐猎物的时候奔腾跳跃都是常有的事情,所以他的奔跑的路线并不是直线的,而是呈现不规则的曲线,这使得鞑子射来的箭大部分都落空了,剩下的小部分则被他依靠对危险的直觉而在最后关头险之又险的躲开了。
鞑子们显然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袭击者的表现而感到愤怒,他们再次大声用鞑子话呼喝起来,关虎听得明白他们是要把自己活捉然后再剥皮抽筋最后示众以震慑其他人。
关虎毫不在乎,既然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他就不怕死了,只想多杀几个鞑子。
他想把鞑子引到那边的树林里去,只要一进树林,鞑子的马就不好使了,到时候更能发挥自己的本事。
虽然鞑子在身后紧追不舍,箭不断的从他四周飞过,但是他却感到胸中血液沸腾,脚下纵步如飞,饶是鞑子骑着马也一时半会追不上他,气得鞑子们在后面狂呼乱叫。
渐渐稳定了节奏之后,关虎还不时的回头放一箭。
只要弦声一响,就有一个鞑子应声落马,而且铁定活不了。
关虎的箭头上都抹着一种特制的毒药,这是他用来猎大型野兽的时候才会用的,没想到今天用在了这些鞑子身上。
说来话长,但是这些过程也就十几息之间而已,鞑子已经被关虎射死了七八人。
鞑子被彻底激怒了,一个个狂抽胯下战马,向着关虎狠命追来。
关虎也拼尽全身力气拼命的向着树林狂奔,只要进了树林,他就有把握将这些追进来的鞑子都送去见他们的祖先们。
眼看着树林边缘就在眼前,关虎心中一喜,向前一跃,却忽然感觉左腿上剧痛,身子猛然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他不用看都知道自己腿上中箭了。
可是他不想就这么放弃,眼看着就要进入树林了,他要做最后一搏。
他努力的想要站起来,但是受伤的左腿严重影响了他的行动能力。
他刚刚往前奔了一步,右腿却又是一痛,整个人顿时扑倒在,掀起一阵灰尘。
而身后的马蹄声已经在耳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