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成瑾正捏着帕子给楚晴擦眼泪,嘴里絮絮说着,“我哪里会甩了你,你是含苞待放的芍药花,我就是上面趴着的臭大姐,你是清高自傲的兰花,我还是臭大姐,你是……”
想起自己绣的那些帕子衣衫,楚晴禁不住破涕为笑,低声嘟哝着,“不稀罕就别用别穿,我也不是非要逼你穿。”
周成瑾好脾气地看着她笑。
楚晴被他笑得赧然,顿觉自己是如此不可理喻,娇气任性,不由将脸深深埋在他怀里,双手紧紧地抱住了他。
经过这一番闹腾,等两人穿好衣衫走出东次间,差不多临近午时。早饭已经凉透了,去护国寺也来不及了,好在问秋仔细,早就吩咐厨房做了午饭。
周成瑾跟往日一样,殷勤地给楚晴盛汤夹菜,可眼梢眉间的情意却大不一样,只比从前更加浓郁亲密。
两人亲亲热热地吃过饭,周成瑾吩咐寻欢备车,打算带楚晴到外面逛逛,走到角门处正看到小厮从牛车上往下卸菜。
都是能放得住的菜蔬,看样子是打算大长公主生辰那天用。
楚晴悄声问周成瑾,“府里这么忙,咱们溜出去玩是不是不好?”
周成瑾无谓地笑笑,“他们忙他们的,跟咱们不相干,今儿去镶几样首饰,明天早些起来赶庙会,后天去积水潭看荷花,那边的荷花比府里的好,不但有红白和粉的,还有种紫红色近乎黑色的墨荷。”
接下来几日,周成瑾天天领着楚晴出去逛,赶庙会买了对绢花一大包松子糖,去积水潭带回来两支荷花和新鲜的菱角,楚晴特特地送给大长公主尝。
大长公主牙口很好,松子糖咬得“咯嘣咯嘣”响,“我小时候逛庙会买过一种板儿糖,差不多巴掌长,上面撒着黑芝麻白芝麻,咬一口又香又甜,就是粘牙,吃多了牙齿酸……菱角生吃最好,脆生生甜丝丝的,就是皮剥起来费劲。”
楚晴面上有些红,她吃的都是周成瑾剥好的。两人坐在积水潭边的柳荫下,他剥好一只就递给她一只。
旁边有个卖馄饨的摊子,摊主是对上了年纪的老夫妻,老叟看着他俩乐呵呵地说:“知道心疼媳妇的男人都是聪明人,女人心软,你对她好一分,她能还你十分。”
周成瑾笑道:“能说出这番话,一看就知道老丈是过来人。”
老叟瞧一眼正下馄饨的老妪,“非也非也,我那老妻更聪明,先对我好了一分,我只能加倍对她好才能赚到。”
老妪听到了,笑着接话,“人家小两口好着呢,用你多话?快,刚出锅的热馄饨给人端一碗过去。”
楚晴不曾吃过外边摊子上的食物,可见老妪热情,不好推辞,便试着尝了一口。不知道是因为馄饨确实鲜美还是因为是跟周成瑾分食,一大碗馄饨吃完,楚晴竟然还觉得有些意犹未尽。
从大长公主处出来,楚晴慢悠悠地往观月轩走,半路上瞧见周成瑾扛着钓鱼竿迎面过来,夕阳自他身侧照过来,他的肩头披着闪闪的金光,越发显得容貌俊美宛若画中人。
周成瑾在她面前站定,笑道:“天色还早,一同去钓鱼?”不容她回答,已牵住她的手,并肩往湖边走。
湖边有大石,被阳光晒了一整天,坐下去暖融融的。
寻欢在地上铺一层草苫子,又铺一层粗布,再铺一层棉布,把随身带的食盒打开,摆两碟点心两碟果子。作乐已捅开茶炉,生火开始烧水。
柳枝低垂,点起湖面无数涟漪,波纹层层荡荡,发射出细碎的光芒。
楚晴盘腿坐在棉布上悠闲地吃点心,时不时侧眼瞧瞧身旁垂钓的周成瑾,每一次侧头都能对上他含笑的目光,四目交投,有满足有欢喜。
楚晴起身抓他手里的鱼竿,“你不专心,还是我来钓。”周成瑾作势不放,等到她使力去抢,他却故意松手。楚晴险些摔倒,惊呼出声,周成瑾低低笑着揽住了她的细腰。
“你可恶!”楚晴羞恼不已,气得伸手掐在他手背。
欢快的嬉笑声在空中悠悠飘扬,高氏与周琳正被一群管事婆子簇拥着从戏台那边巡视过来,听到声音循声望来,就瞧见两人一个坐在大石上垂钓,另一人站在旁边指指点点。
夕阳勾勒出两人美好的身影,一个高大一个娇俏,俨然一对璧人。
高氏骤然觉得脑仁儿疼,她每天起得早歇得晚,应付不完的杂事儿,撕扯不清的账目,这两人可好,天天吃过早饭就出去逛,直逛到吃晚饭才回来。
明天就是大长公主的生辰,为了不出漏子,她把所有场所挨个巡查了一遍,走得脚后跟都疼,而他们呢,喝着茶水吃着点心悠哉游哉地钓鱼。
最可恨的是,她忙死累活还得往里头添私房银子,大长公主视而不见连句话都没有,可上好的金银珠宝流水似的往这两人那边送。
两厢一比较,能气死个人。
高氏觉得自己忍不下去了……
☆、第147章 进展
周琳在她身边将楚晴和周成瑾的情形也瞧了个清楚,心里颇多感触,没想到万花丛中过,连银平和银安都没放在眼里的周成瑾也会有这么温柔多情的时候。
不知那个吕怀中是怎样的品性,会不会也能陪着自己在花园里喝茶钓鱼?
正思量着,就觉得腕间吃痛,却原来是娘亲手下用力抓疼了自己。
周琳正要开口,却瞧见娘亲脸色变得铁青,眉头也竖了起来。她熟知娘亲脾气,这已是要发火的前兆。
可周成瑾跟楚晴并无过错,跟前又有一群仆妇,娘亲真要发作,周成瑾绝不是傻站着不回嘴的人,少不得说出些不中听的话。明天又是祖母生辰,闹出去周成瑾固然担着不孝的罪名,可娘亲的名声又会好听到哪里去?
况且吕怀中在京都的姨母也会过来,自己也得不了什么好。
再者,楚晴是没在跟前帮忙跑腿,但说起来何尝不是娘亲怕儿媳妇掌权死不放手?京都勋贵都是人精儿,岂会看不出这些道理来。
短短数息,周琳脑中已有无数个念头闪过,眼看着高氏便要动怒,她抢先一步捂住肚子“哎哟”一声,“疼死了。”
高氏闻声,只见周琳眉头紧皱,脸色发白,满脑门都是细汗,不迭声地问:“怎么回事,是肚子疼?”
“不知道,”周琳揉着肚子用力做出痛苦状,“许是走得急,岔气了。”
“快,让人请太医来,再传顶软轿。”高氏急急地吩咐仆妇,完全把周成瑾抛在了脑后。
周琳暗松口气,仍是虚弱地摇摇头,“不用麻烦,我稍站会儿就好了。”
站得片刻,果然脸色好了许多。
高氏不放心,坚持让她坐上软轿,一直抬回正房院。
等仆妇们都离开,高氏遣退身边丫鬟,沉了脸道:“你耍什么花样?”
“娘,”周琳自知被高氏识破,也不再装,恳切地说,“我知道娘心里有气,便是我看着也替娘不值,可现在不是时候,娘这会儿发作了,祖母那边立马就知道……明天闹出事来全家跟着丢人,娘好歹忍上两天,等过了明日,娘怎么教训大哥都成。”
“这叫我怎么忍?”高氏啪一声拍在炕桌上,泪水汩汩而下,“银子都送出去上千两,连个响声没听见……你祖母的心偏到胳肢窝底下了,都是亲生的孙子,你二哥还是嫡出,又有秀才的功名,怎么在她眼里就不如那个畜生?阿晴要是个好的,知道家里忙,怎么就不过来问个话帮把手,她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婆婆?”
周琳有心替楚晴分辩两句,可眼下并非好时机,只忍着不作声,况且高氏说得也在理,身为儿媳妇难道不该在婆婆跟前伺候?
好说歹说,总算劝得高氏消了气,正好太医也来了,分别给母女两人把过脉,两人都康健无事,周琳告辞回了怡园。
高氏闷坐片刻,叫了杜嬷嬷进来,“嬷嬷明天做些绿豆糕待客吧,天气热,吃绿豆败火消暑。”
杜嬷嬷心知肚明,“是各处都送,还是单往凌波阁送?我怕一时半会做不出太多来。”
“只送到凌波阁,再加上绿静居,给那些姑娘小媳妇儿送去就成……”高氏想一想加了句,“单吃绿豆糕没事吧?”
杜嬷嬷应道:“没事儿,就是加了点滑石米分,滑石米分通利窍不碍什么,就是对有了身子的人不太好,而且除非与麝香同用。”
高氏不是不明白,通常有身子的人都不会随意出门走动,即便出门,她们在吃食上也极为小心,不会随便动用饭食,再者肯定沾不得半点香料。
看名单,好像来贺寿之人只有魏二奶奶挺个大肚子,万一真有事,就让她找楚晴,楚晴可是负责招待年青妇人。
如此想着便也放了心。
此时暮色更浓,楚晴与周成瑾折腾半天只钓上来两条巴掌大的小鲫鱼,清蒸或者红烧都不够吃,只能勉强炖个汤,不过这完全没有影响两人的兴致,钓够鱼,又划船折了两支莲花才尽兴。
周成瑾早就吩咐寻欢把鱼送到乐安居,这会儿便跟楚晴一道往大长公主那边蹭饭。
进门时,浅碧正摆了满炕宫纱堆的绢花,姹紫嫣红的倒是好看。
大长公主笑道:“还是先前那些,白放着就旧了,等明儿给那些姑娘小媳妇每人一朵戴着玩儿。”
楚晴便道:“祖母上次赏我的还有几朵没戴过,我平常也戴不着,祖母一道赏了人吧?”说罢吩咐暮夏回去取盛绢花的匣子。
大长公主抬眼瞧她发间只两支南珠攒的珠花,打扮得很素净,脸也素着,却因适才玩闹过呈现出健康的米分色,与南珠的光泽辉映着,显得生机勃勃容光焕发,不由点头:“你原也不需要这些花哨东西,回头让阿瑾寻摸些好珠子镶几支钗。”
楚晴连忙推拒,“我那里有,先前娘家伯母给了我一匣子,还剩下一大半。”
大长公主道:“好珠子不容易找,多备点儿留着用,或者磨成米分敷脸也好,你模样长得好……”侧头看一眼周成瑾,“阿瑾也不差,生个孩子出来必定漂亮。”
呃,她就知道,每次到乐安居,大长公主必定会把话题引到孩子身上。
楚晴偷眼瞧向周成瑾,见他鼻梁高挺,唇角微翘,眉梢眼底尽是欢喜,不由也有三分意动,生个像他这般俊美的孩子,娇娇软软的,倒也不错。
周成瑾察觉到她的目光,回视过来,目中顿时漾了柔情。
这空当,暮夏已将匣子取来,里面除了四支大长公主之前赏的绢花外,还有两支米分紫色的是明氏给她的,从江南流传过来的样子。
楚晴取出来交给浅碧,“不如宫里的大气,却胜在别致婉约,你留着戴吧。”
浅碧道谢接过,又将其余绢花整整齐齐地摆放好,笑道:“共十八朵,差不多够了。”
大长公主道:“不够也将就吧,这东西就图个新鲜,有些人兴许已经得了反而不稀罕了。”
浅碧笑着应是,因见小丫鬟端了托盘过来,忙张罗着摆了饭。
回观月轩的路上,周成瑾提议,“要不明日给祖母磕过头,咱们就出去挑珠子?你平常在哪家镶首饰,是福盛银楼?”
楚晴嗔道:“祖母不过顺口一说,你倒是当了真,哪里就这么急了,明天我还得待客。”
周成瑾却是没事干,往常府里来客自有沐恩伯跟周成瑜招待,他从不跟着掺和,除非客人指名来找他。不过这样的情况是少之又少,所以府里忙碌的时候,他反而最是清闲。
只是想起楚晴明日还有差事,便嘱咐道:“一应茶水点心都让府里的人伺候,你身边的丫鬟别沾手,免得出了事情牵连到你身上。再有,别带着人往僻静地方去……不过都是成了家的,应该有分寸,不像有些小姑娘,不知道天高地厚最会惹是生非。”
楚晴知他关心自己,莞尔一笑,忽地想起一事,问道:“明天两位公主也会来吧,听说她们跟你都颇有渊源。”
皓月当空,如水的月色给楚晴笼上一层朦胧的薄纱,面容有些模糊,可那双黑眸因着映了月色却愈加生动。
细密的睫毛忽闪着,几多戏谑与好奇。
周成瑾展臂揽过她的细腰作势欲吻,思及后面跟着的暮夏与寻欢,只轻点一下她的鼻尖,低声道:“你想哪里去了,她们都喊我表哥,自是有渊源。”
“再没有别的?”楚晴歪着头问。
“从哪里听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周成瑾手中用力,紧紧地箍住她往湖边滴翠亭带,“一边赏月一边说。”
暮夏正低头走着,忽见前头两人掉转方向进了滴翠亭,正欲跟过去,被寻欢一把拉住,“没眼色,在这边等着就行。”
暮夏狠狠地瞪他一眼,想甩开他的手,没想到寻欢看着清瘦,力气却不小,怎么也甩不脱。刚想开口骂,便觉得手被松开,掌心里却多了一个小纸包。
寻欢淡淡地说:“在庙会买的松子糖,我不爱吃甜食。”
“不爱吃还买,你缺心眼儿?”暮夏毫不犹豫地扔给他,“奶奶也买了,不稀罕你的。”
“不要拉倒,”寻欢气得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有心把纸包扔进湖里,又怕惊动亭子里的两人,只瞅个树丛底下,将纸包塞了进去。
暮夏见了,往远处挪了挪,悄声嘀咕道:“还真是病得不轻。”
这边两人大眼瞪小眼互相不理睬,亭子里,斜展开来的廊檐遮住了月光,里面却是比往常更暗些。
周成瑾怕石凳上凉,抱了楚晴在腿上,细细地啃咬她的颈。
楚晴躲闪不过,只能软软地依在他身前半点声响不敢发出,就听他低柔地道:“银平的乳娘是太子的人,从小她就被教导着为太子造势,结交的人全都是对太子有用的人,之前她从来没把我看在眼里,有一阵子往府里跑得勤,也是想借祖母的势把太子放出来。”
“那银安公主呢?”
周成瑾沉默片刻,“银安怕是要跟南越那边和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