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任皇帝是上一任老皇帝膝下嫡长子,虽生得愚钝一些,但北辰国储君素来立长不立幼,立嫡不立贤,加之老国君权势稳固,对其照看有加,所以他才能顺理成章地坐上太子之位。
但老国君除却嫡长子之外,还有北辰贺和北辰隆两个儿子,为了不让三兄弟手足相残,制衡彼此之间的势力,老皇帝将好战的北辰隆遣送北境边关,将聪明的北辰贺捧上高位,却不给实权,并在死前一再叮嘱即将继承皇位的儿子,万不可放北辰隆回京,也不能将兵权交给北辰贺。
然而,纵使老国君已经操碎了心,不成器的儿子始终还是不成器。北辰贺没有实权,依旧能将皇帝耍得团团转。
还不等林傲雪带着一身血海深仇上门讨债,仅仅是听到她的名字皇帝就被吓死了,他倒是死了一了百了,却给林傲雪留了一个天大的烂摊子!
皇帝在林傲雪所领的军队之中因为林傲雪暴露的身份而驾崩,大军顿时动荡不堪,初时还没有多少人真正质疑林傲雪的身份,只是心生动摇,有了怯战之心,但皇帝一死,林傲雪是乱臣之后的消息就疯狂在军中扩散,军心再一次受到巨大打击。
林傲雪这边军队中的情况,对于一直注意着两军交战的北辰贺而言,自是无所覆藏。
他暗道一声天助我也,旋即振臂高呼:
“皇帝死于宁沐雪之手!禁军听令,务必将此人拿下!”
真相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林傲雪就是宁沐雪,而皇帝恰好死在了她的军队里。
北辰贺看准时机,禁军士气大涨,北境军队阵型开始散乱,即便有林傲雪在前冲锋陷阵,也无法阻挡北境军队的败退之势。但裴青下属的两个偏将在北辰贺揭露林傲雪身份之后,依旧坚持守在她身边,否则,北境军队溃败的速度还会加快一倍。
林傲雪无奈之下,只好下令撤军,两名偏将领兵后退,禁军愈战愈勇,紧咬不放。
北辰贺见势,正待道一句“降者不杀”,却忽然听身后远处传来一股陌生的喊杀声,他脸色一变,猛然回头,便见薛贯领着一万旧部亲兵填入战场,从背后袭击了皇宫禁军。
禁军前锋正与北境军队交手,背后空门大露,被旧部兵马咬了一口,死伤惨重,他们应对不及,前后狼后有虎,队伍陷入短暂的慌乱之中,但好在前锋架住了北境兵马,还处在上风,后面在遭遇袭击之后,很快分出部分兵力抵挡。
眼看北境军队颓势越来越明显,林傲雪即将败走,即便有一万旧部亲兵也无法扭转局面之时,旧部亲兵队伍中突然出现一女,高声喝道:
“宁大将军不是乱臣!镇国公是被北辰贺陷害的!真正的乱臣,从始至终都是北辰贺!”
大军再一次喧哗开来,这一次显出动荡的却是禁军一方。
北辰贺脸色骤变,不可思议地看着出现在旧部亲兵队伍中的北辰泠,片刻惊愕之后怒从心起。他明明已经派人将北辰泠软禁起来,她如何还能出现在战场上?!
他知道宁义云旧部的人马这么多年以来一直在暗中搞鬼,但他却始终没有彻底抓到他们的把柄,去年好不容易得到线索,继续顺藤摸瓜,在过程中却接触到北辰泠的人马,那时候他就明白,整件事北辰泠也牵扯其中。
但他没将此事捅破,而是在自己的控制范围之内继续追查,同时也时刻注意北辰泠的动向,甚至隋椋此人,也是他故意让北辰泠救走的。
他虽然派了人留意隋椋藏身的小院,但旧部的人十分小心谨慎,北辰泠每次过去,中途都会用不同的方式换好几次衣服和马车,所以他们除了调查到北辰泠与旧部联系甚密,对其他的情报却知之不详。
就连上回北辰泠带林傲雪过去探望隋椋,他们也没看清林傲雪的模样,却知有这么个人,暗中和北辰泠有来往。
从那时候起北辰贺就留了心,他明白继续往后拖延,彼此僵持只会让对方的势力渐渐稳固,眼看着近来京中诸事繁多,皇帝的身体也每况愈下,他便以此为依精心策划了一个局。
将林傲雪遣去北境调兵期间,他暗中派人将隋椋重新擒了回来,用尽各种手段逼他开口,耗费了大半个月的时间,才问出那日北辰泠带着和他相见之人是竟是宁沐雪。
北辰贺因此大惊,没想到当初那么严格的搜查之下,清点了镇国公府被烧死的人数,还是有漏网之鱼。但北辰贺无法锁定究竟谁才是宁沐雪,他细细斟酌,回想起近来北辰泠与林傲雪来往密切,心中生了疑虑,便在林傲雪赶来京中之前,先挑起了事端。
如果林傲雪不是宁沐雪,那么京中事变,宁沐雪必定趁势挑起争端,以北辰贺手下的势力,撑到林傲雪领兵抵达不是难事,但若林傲雪就是宁沐雪,打了个时间差,林傲雪要反他,失去了主动的优势,大局也在他的掌控之中。
北辰贺精于算计,将所有的可能都纳入推算,林傲雪拥兵与他对峙,后者的身份就已昭然若揭,他之所以一开始不点明,只道给林傲雪最后一个机会,意图只在稳住林傲雪,为防林傲雪要与他鱼死网破,但稳不住,他有杀招在手,也浑然不惧。
千算万算,没算到北辰泠居然完全倒戈,不顾父女情面,要大义灭亲!更没想到北辰泠会离开王府,和旧部的人马搅在一起!
北辰贺震怒至极,经由北辰泠这一喝,禁军中开始出现异响,北境大军的退势有了缓和的余地,不管是京城禁军还是北境军队,下层士兵都完全慌了阵脚,一头雾水,他们分不清究竟谁才是乱臣,谁对谁错。
现在这种纷乱的情况下,皇帝已故,双方兵马此刻正在交锋,胜者,才能得天下。
林傲雪手中银枪洞穿一个禁军士兵的胸口,她眼中寒芒闪烁,忽而厉喝一声:
“皇帝驾崩,拥六皇子即位!诸君随我斩除逆臣北辰贺!”
乱军如同无头苍蝇,根本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作何,林傲雪当机立断,一声令下,动摇的军心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似的,反正只有赢了才能活命,他们现在倒戈北辰贺也不会放过他们。
皇帝虽然死了,但六皇子还在他们手上,有了这个念头,北境大军后退的阵势缓了一下,随后,濒临败亡的士气中注入了一股破釜沉舟的力量,北境军队突如其来的反扑打了禁军一个措手不及,双方势力越渐胶着。
旧部亲兵的队伍不打冲锋,看到禁军哪里薄弱就往哪里冲,给禁军造成很大困扰,林傲雪趁势领着北境军队反击,一时间,场面鸡飞狗跳,乱成一团。
眼看着林傲雪所领的军队又有了起势,北辰贺眼里压抑着磅礴的愤怒,他本不想将这件事做得那么绝,以眼下情形来看,双方都没有确凿的证据给对方定罪,但是林傲雪和北辰泠联合起来,一旦禁军队伍被破,林傲雪手里又有六皇子和传国玉玺,对他将极为不利。
一旦他这一步迈出去,他就坐实了反贼之名,这对素来沽名钓誉的北辰贺而言,是极难下定决心的,若不是当真被逼到这一步,他也不愿意这么做。
就在北境大军士气回转,林傲雪领着队伍反扑的时候,她身后忽然传来一叠声惊乱的尖叫。
林傲雪一惊之下回头,便见大军内部,阙容和云烟所在之地起了骚乱,她因为分心,险些被迎面而来的银枪戳中,但很快她就收回心神,反手一枪扫回去,将那偷袭之人喉咙洞穿,在急退两步,对身侧亲兵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