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进蛮王寝宫,宫内很安静,侍从全都缄默地守在宫外,比起他们守卫蛮王安危的职责,他们此刻看起来更像是在监视着老蛮王。柘姬的目光越来越冷,她先云烟一步进入寝殿之中,朝卧躺于床的老蛮王走过去,同时口中唤了一声:
“父王,我回来了。”
卧榻上的老蛮王听闻柘姬之声,顿时老泪纵横,他苍老的五指紧紧攀住床沿,挣扎着想从床铺上坐起来,柘姬鼻头一酸,快步走上前去,扶住老蛮王的肩膀,让他得以在自己身上借力。
老蛮王靠着柘姬的胳膊起身,混浊的眼泪顺着眼角流淌下来,呜呜咽咽地说着:
“父王对不起你……”
他原本想更改旧制,让自己最出息又孝顺的女儿继承王位,但更改旧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王宫中反对之声很高,柘姬幼时之所以会去角斗场搏出一番天地,也是因为她自由喜好戎马征战,兵法韬略,却因为身子孱弱,极易得病,被两个兄长嘲笑该去草原上牧羊。
柘姬心有不甘,一怒之下放弃锦衣玉食的生活,苦练武功,进入角斗场中浴血而战,加之其身为王女的尊贵身份,彻底压住了博卡族内女不当武的声音。
更改旧制却非蛮王一人之事,柘姬再如何出众,在众臣眼中,她也只能为臣,不能为君。这也是为什么,修睦与修何二人强迫老蛮王手书传位之诏后,王宫内大臣们的立场就飞快倒向修睦的原因。
老蛮王没能撑到变法成功,就被修睦修何二人联手将他的行动破坏,同时他也因为突发重疾,拖垮了身体,让他再也没有第二次革新的机会了。
“王兄狼子野心,不择手段,与父王何干?”
柘姬爽直地安抚老蛮王的情绪,她轻轻拍了拍老蛮王的后背,替其顺了顺气,这才又道:
“我从北辰请了个医术高超的大夫来,且让她替父王诊治一番。”
言罢,她抬头看向云烟,示意她到床边来。
云烟款款上前,在老蛮王面前福身一拜:
“北辰医女云烟,见过蛮王。”
蛮王视线混浊,并不能看清云烟的样子,但他能听懂北辰国的话,本想说自己已经病入膏肓,即便请了大夫看诊,也不会有什么效用,但这是柘姬一番心意,他自不好拒绝,便言:
“劳烦医师。”
云烟替老蛮王搭脉,片刻之后,眉头微蹙,眼里有暗芒微微闪烁,柘姬很快注意到她的神情,顿时心头一紧,问道:
“如何?”
云烟撤手,没有立即回答,转而又掀开老蛮王的双眼,看了看眼睛里混混沌沌的纹路,这才回答:
“蛮王陛下身体亏损严重,待会儿我替陛下施针,安心定神。”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柘姬却已预感到不妙,她脸色微沉,但此时老蛮王当面,她也不好细问,便应了云烟之言。
柘姬与云烟合力扶着老蛮王躺下,云烟从柘姬的侍从手中接过自己被扣留的药箱,取出银针。
她将那一根细长的银针刺入老蛮王头上的穴位,看得柘姬眼皮一跳,心惊胆战。银针刺下之后不久,老蛮王的意识便恍惚起来,很快,两眼一闭,昏睡过去。
柘姬大惊失色,急怒地压低了声音质问云烟:
“你刚才做了什么?!”
云烟斜眸瞥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地回答:
“蛮王陛下近些日子以来虽然卧病于榻,但他劳心劳神,并未真正休息好过,所以精力耗尽,他每清醒一刻,都在消耗所剩无多的寿元,这种时候,让他好好睡上一觉,才是最好的温养之法。”
听了云烟的解释,柘姬心头稍安,但她紧锁的眉头并未松开,脸色依旧沉重,又问:
“父王的病怎么样了?还有没有办法救治?”
正替蛮王施针的云烟眉目微垂:
“若我每日替其施针,配合汤药温养,可续命三个月。”
老蛮王已油尽灯枯,常年劳心劳神忧心政务让他的身体每况愈下,这一次的重病只是一个引子,将埋藏在他身体内的旧疾全部牵扯出来,本该在病发之时就一命呜呼,好在柘姬发现及时,遣了医者救治,才能稳住老蛮王的病情,拖到云烟来看。
三个月。
这个数字,已经比柘姬预计的好上太多。她心情沉重,但如果没有云烟,看老蛮王先前的状态,也许不出十日,他就撑不住了。
柘姬抿紧了唇,看着云烟正忙碌中的身影,长叹一声:
“谢谢你。”
云烟手上动作一顿,而后抬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