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血、血!
一根钢针扎穿了他的脑髓,他一拳砸在床边,从牙缝里挤出字来:“走、走开!”
祁重之瞥见他的手臂,同样青筋绷起,冷汗涔涔,手指尖不住发着抖,是在竭力压抑什么的状态。
他仿佛突然意识到了哪里不对,生怕惊动了赫戎似的,缓慢又缓慢地抬手,在自己脸上轻轻摸了一把。
沾了一指腹殷红的血迹。
该死——!
就因这片刻的耽搁,赫戎的呼吸忽地粗重起来,闪电般出手,扼住祁重之本就大敞着的衣领,“嗤啦”一声裂帛响,将他的半个身子几乎拽得悬空。
“你冷静点,你听我说!”二人混乱的呼吸交杂在一处,祁重之的求生本能都被逼出来了,拼尽全力想让自己沉住气,可效果接近于零,“那些才是有助于缓解毒性的解药,熊胆根本对你没用——”
比找不到解毒.药更令赫戎愤怒的,是猎物的不识时务,他根本听不进去任何话,祁重之越是喋喋不休地试图安抚他,他越焦躁得几近崩溃。
他在拼尽全力不让自己亮出非人的尖牙利爪,但终究难以遏制久浸骨血的残忍本性,头不堪忍耐地埋低下去,毫无征兆地从胸腔深处迸发出一声堪称悲怆的凄厉惨叫。
“啊——!!”
这声音绝不尖锐,但像一记重锤砰然砸在心脏上,足够穿透任何听者的三魂七魄。祁重之心神剧震,被电打了一样倏然伸出手去,死死按住了赫戎的手背。
“我给你拿……”他先是怔怔道出这句,接着恍然返神,嘴唇翻飞,“我给你拿熊胆,好不好?就在橱柜里!”
白花花的肩膀不停在眼前晃动,赫戎到底还是彻底失去了理智,狠戾咬在了祁重之的肩侧。
肩头肉少,根本是骨头与牙齿的碰撞,祁重之猝不及防闷哼出声,一瞬间疼得抽搐。
过于激烈的动静传出去,店小二闻声屁滚尿流地赶来,在门外战战兢兢问:“客官,没、没事儿吧?”
赫戎的牙齿深陷进祁重之的肩头肉里,垫着锁骨狠狠磋磨,血液一点点涌出来,祁重之又听到了那令人牙酸的咕咚吞咽声。
他急喘数声,在小二忍不住询问第二遍时,急忙颤声喊:“不,不碍事,不用管!”
门外的小二莫名其妙挠了挠后脑,原地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走了。
赫戎呼出的气是一团团的热浪,烫得祁重之禁不住想要瑟缩。
他半个身子都被压麻了,两条腿基本上是没知觉的,所有的感官一股脑儿堆挤在肩头,鬓角在挣动中不时与赫戎汗湿的发丝蹭过,呼吸紊乱到没法儿听。
这次不同于上回的啃脖子,如果牵强附会地形容上次是细雨微风,那这次就是狂风骤雨,刮得他濒临崖境、举足无措。
倘若赫戎这一口还是咬到他脖颈上,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祁重之蓦地打了个哆嗦,记起赫戎刚刚喝令他“走开”。
那是他潜意识里在与蛊毒顽抗,哪怕被逼至绝路,也不想轻易折了身为人的傲骨。
可铮铮傲骨在穷凶极恶的毒性面前,只是一节脆弱的竹竿。
祁重之眼睁睁看着这根骨头在面前崩裂,砸下来的断骨敲得他头破血流。
不说感同身受,但足够心旌震荡。
再难忍的疼痛,都忽然变得次要了。
………
不知过了多久,赫戎终于松口了。
身上的压制陡然一轻,祁重之没心情再去调侃一声“喝够了?”,他维持着这个姿势,赫戎没动,他也不敢轻易去动。
大约半柱香后,赫戎才迟钝地直起腰,慢吞吞松开钳制着他的两只手。
斑驳的血液点在他的嘴角,他像刚蚕食过活物的恶鬼,毫无生气地木在床边。
祁重之手脚发冷,心有余悸地向后退去,一面拿余光警惕盯着他的动向,一面侧过脸去查看肩膀的伤势。
皮破肉烂了整整半个巴掌大的地方,伤口被吮吸得发白,轻轻一动,就有血丝从中殷殷冒出来。
……太狠了。
他小心翼翼尝试着活动右臂,“咔咔”两声轻响,是骨骼在同一个姿势下被压迫久了后,不堪重负的本能反应。
赫戎没再出别的动静,祁重之等了许久,久到姿势发僵,才在压抑到窒息的气氛里,半梦不醒地抬袖,一点点抹去脸侧的血印。
万幸是在客栈里,没被外人看到赫戎这副疯样,也幸亏伤的是他,不是无辜的百姓。
“喂……”
“你……”
两个人同时开口,祁重之还是第一次听到赫戎用这种犹疑的语气说话,不禁微怔,及时噤了声抬头看他。
赫戎显然已经好转,一身装束,除了有些微的皱乱外,并无任何不妥,跟衣衫凌乱的祁重之形成明显的差异。
但他的神情前所未有的空茫——至少眼神是这样,仿佛整个人被从内而外抽干了,只剩下一副枯朽的皮囊。
“为什么把熊胆收起来,你不要命吗?”他声平如死寂。
祁重之看着他的样子,感觉自己像吞了一团浸水的棉花,堵得喉咙口吸不进气,也发不出声。
他应该破口大骂的,或者冲上去胖揍赫戎一顿,他完全有足够的理由,但他没有,不是不敢,而是发现自己下不去手。
受害者,并不是只有他一个。
他嗫嚅着张了张口,终于无可奈何低声说:“我怕你不通药理,把自己吃坏。”
“……更何况,比起中毒更痛苦的,其实是你根本不想伤害别人。”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感冒耽搁了好几天的更新,这周末就不休啦,谢谢大家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