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目一边逃一边还回头看,他什么都看不见,脑海里只剩下那一双魔鬼般的眼睛,他慌不择路,连自己怎么逃出去的都不知道。
陈欣蕾冲过来:“萧然,萧然你怎么样?”
程萧然想起身却动弹不得,剧痛让他只能跪倒下去,捧着肚子大口大口地喘气,满头都是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陈欣蕾吓得快哭了,好在这时候徐谨行终于赶过来,一看程萧然的状态也有点慌了:“你的情况不对,我送你去地下室。”
手术室在地下室。
程萧然挣扎着说:“追……”
“他们去追了,你放心。”
“楼上、还有……”
“我知道我知道。”这么大的动静,住在地下室的儿科医生和老护工都被惊动跑了出来,徐谨行让两人把担架拿过来,把程萧然先抬下去,然后自己跑上楼,探了探门口那个鼻子被砸碎、一头血的人的脉搏,还活着,但另外一个却被扭断了脖子,死得不能再死了,那手法之凌厉让他也一阵心惊,他将活着的那个五花大绑起来,拖进储物间锁着,然后就急急忙忙下了地下室。
程萧然的情况不大好。
徐谨行飞快洗手换衣,准备好麻药:“萧然,你放松点,我要给你打麻药了,配合我好吗?”
程萧然抓住他的手,等到一阵痛过去才喘着粗气说:“能自己生吗?”
徐谨行有些为难:“胎位是正的,但你现在有些危险,你知道,我没有替男人接生的经验。”他先前去妇产科只接触过女性病人,无论是顺产还是剖腹产都亲手练习过,也问过程述年,男人生子过程也差不了多少,他估摸着自己可以做,但那是在一切正常安全的情况下,他有足够的时间观察和反应,但现在显然情况比较危急,万一出点状况,就因为差这么经验,很有可能造成不可挽救的后果。
他头一次对自己不自信。
他玩笑般安慰程萧然:“你放心,我就做个横切口,以后伤疤顺着皮纹生长,不仔细看不会影响美观的。”
程萧然闭闭眼,松开了手:“那就剖吧。”
被打了麻药之后,程萧然的下半身很快就失去知觉,他知道徐谨行划开了自己的肚子,扯拉着切口,他感觉不到一丝疼痛,反而昏昏欲睡起来,觉得时间过得尤其漫长,头顶上的无影灯分裂出更多的灯泡,满世界地乱晃。
他能感觉到肚子里孩子也有些不大好,用仅剩的精神力丝丝缕缕地传递过去,这让他越发头痛。
然后一声嘹亮刺耳的哭声把他的意识唤回来,那名年纪已经很大的护工将孩子抱到他头边给他看,小家伙红彤彤皱巴巴,四肢蜷缩着,闭着眼睛只知道哇哇大哭,脐带还留了好长一段,上面夹着个止血钳。
真丑,而且小。
不过人虽小,哭声倒是响亮,程萧然的鼓膜都要被震破了。
他想看得更清楚,护工已经把孩子抱走了,和那个儿科医生一起在温暖的台子上给孩子清理口腔鼻子……
他想问问孩子怎么样,可惜人太少,徐谨行忙着给他缝合伤口,一个人不好施展,把陈欣蕾叫过去帮忙。
“孩子……”没有人理会他,好在没一会儿那儿科医生回头高兴地说:“四点八斤,标准线都没过,不过这孩子小是小了点,初步看来却非常健康,听听这声音多洪亮啊,呼吸心率也都正常,更具体的得进一步检查……”
程萧然心想,那当然得健康,他用一整支修复液喂出来的呢。
他知道孩子的伙食是准备好的,每天早上都会从一个健康的新妈妈那里取来新鲜母乳,只需要热一热就能吃,心里一放松,他就彻底昏睡了过去。
第38章 棘手
程萧然是可以安心地睡了,但事情可没这么简单就结束。
徐谨行才给他缝好伤口,门就一阵急响,陈欣蕾过去看了看,回来紧张地说:“警察来了!发现死了人要彻底搜查。”
徐谨行眉头紧皱,他看了看昏睡中的程萧然,又看看一旁已经被包裹好的孩子:“李阿姨你们两个带着孩子躲到旁边房间去,欣蕾,我把这里收拾一下,你去开门让警察进来。”
陈欣蕾睁大眼睛:“让警察进来?”
“嗯,萧然现在离不开人,我们都被带走李阿姨两人可照顾不过来他们俩父子,而且萧然一个大活人无故失踪也不好交代,就伪装成被歹徒刺伤好了。”
当地医院有他熟人,他自己又是医生,只要不让别人仔细检查萧然的伤口,也看不出来到底是剖腹产的切口还是刀伤。
但徐谨行很快就发现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
程萧然再醒来时,雨声还在滴滴答答地响,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洁白的新房间,像是医院,手背还输着药水,往身边一看,没有孩子。
他一惊就要坐起来,但腹部传来的剧痛又让他摔回去,震动带来的痛楚令他眉头紧皱,门外有很激烈的争执声,都是外语,其中还有徐谨行隐含怒气的声音,程萧然静静地听了一会儿,然后门被推开,徐谨行看到他醒了,连忙走过来:“萧然你醒了!你躺着别动,你的肚子被歹徒割了一刀,可不是闹着玩的,别把伤口弄裂开。”
程萧然接收到他使的眼色,看看他,没有说话,目光转向后面进来的几个男女,除了两个穿着制服的黄种人,其余都是白人黑人,无论男女都西装革履,一派精英派头,神情严肃面无表情,一看就很不好对付。
而且他们腰间腿间都有些鼓鼓的,一看就是藏了枪。
程萧然微微眯眼。
徐谨行见他们跟进来,忍着怒火道:“我的病人伤得很重,他才刚醒来需要休息,请你们先出去!”
又对那两个黄种人说:“你们是大使馆派来的,是来维护同胞的吧?”这两人面露为难之色,那堆精英男女里一个年轻白人男子发话了,用的是流利的普通话:“徐先生,这桩案件非同寻常,我们需要尽快收集到有用的情报。”
“不是已经有一个俘虏了?”
“但程先生的口供也非常重要。”这个年轻白人看着程萧然,有些意外造成一死一重伤的人居然这样年轻而且瘦弱:“程萧然先生,我们是国际调查拐卖人口团伙的,现在就你这件案子成立了临时小组,现在我们需要录取你的口供,你能复述一遍当时的经过吗?”
这态度实在算不上好,徐谨行忍着怒气对程萧然说:“萧然,你别担心,就实话实说好了,我们所有人都很好,没有人受伤,你的伤也是歹徒造成的,错不在我们,你慢慢来,不急。”
程萧然肚子还一阵阵的痛,他全身无力,脑子也有些不混沌,但听了徐谨行这句话,他安心下来,这句话不是为了强调大家都没受伤,而是告诉他,宝宝很好。
虽然眼前情况好像不大对,但宝宝很好。
然后他现在扮演的角色是被歹徒刺伤的受害者。
程萧然松了一口气,正视起眼前这个临时小组,打量了片刻才慢慢地道:“你们说,那些人是,拐卖人口的组织?”
他的声音很沙哑,徐谨行忙倒了杯水喂他喝了两口润润嗓子。
“这个你不用关心,只要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就行了。”这些人的态度显然有些倨傲,程萧然还从中感受到一种很隐晦的敌意,他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好自得,又有什么好敌视他的,但这种高高在上的审问犯人般的姿态他并不喜欢。
他简单而又敷衍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拐卖人口?拐卖人口会破门而入直接抢人?这已经不仅仅是拐卖了。结合之前好几天被监视的感觉,程萧然有种直觉,对方本就是冲着他来的。
但是为了什么,还有那个头目最后逃掉了吗?对方那眼神恐怕是发现了他怀孕的秘密,最后对视那眼他虽然用上了精神力,但时间太短,他状态太差,也不知道有没有催眠成功。
程萧然头有点痛,而眼前的临时小组精英们记录完了,那个白人依旧用一种审视而尖锐的目光看着他,用:“能重点说一说你杀害死者的过程吗?”
他用的是“杀害”,而不是自卫、反抗,这两个字里包含的情感色彩很耐人寻味,不但是徐谨行,两个大使馆来的警察也皱了皱眉头。
徐谨行沉着脸说:“这件事等我们的律师到了再说,我的朋友现在非常虚弱,需要休息,你们要口供,现在口供也有了,如果没有别的事就请先出去,不然我要投诉你们了。”
这群人还想说什么,但徐谨行叫了人,外面两个佣兵进来赶人。
这些人最终不甘不愿地离开,看那样子是不打算善罢甘休的。
门关上,安静了,徐谨行扶程萧然躺好,低声说:“孩子很好,这里是医院不好把他抱来,我会想办法让你见见他。”
程萧然吐了口气:“我睡了多久?”
“一天两夜了。”
“大家都还好吗?”
“都好,都没受伤,只可惜我们的人那天追出去,没追上人,那伙人外面有车等着接应,我们没追上,反而路上招惹来了警察,我只好顺势把你送到医院里来。”
“所以现在到底什么情况?”那些人好像反而把他当成了罪犯一样。
“当时来的当地警察态度还好,但后来说是牵涉到一个拐卖人口的大型团伙,这个据说是国际上的大组织派来的临时小组就中途插手了。”徐谨行冷笑,“不过说是什么精英队伍,但我看他们种族歧视重得很,很是介意你一个黄种人杀了个白人,处处针对,也不知道这精英专业的评价是哪里来的。也怪我疏忽了,应该提前串好口供。”
程萧然笑了下:“不怪你。”有人死了,当然要有人承担杀人的责任,不是程萧然,就得是别人来担着,而且他也想象得出当时情况紧急,哪里还有时间串口供。
“你也不用太担心,怎么说都是自卫,他们动不了你,我会处理的,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休息养好身子,别的都别管。”
程萧然也确实累得很,身体上虚弱,而且那天从搏斗开始一直到生产结束都在用精神力,他头阵阵隐隐的疼,非常不舒服。
徐谨行看着他:“哪里不舒服就跟我说,肚子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程萧然摇头,他哪里有食欲,他合上了眼睛,没片刻就睡过去了。
徐谨行叹口气,看他瘦得都凹陷下去的脸颊,这次他真的是吃了大苦头了,一会儿要再给他开个营养针,不然恐怕撑不住。
徐谨行走出去脸就沉了下来,事情并没有他说得那么简单,一来是那个犯罪团伙,他们先是监视了好几天,然后有计划地掳人,还特地在雷雨夜出动,甚至用上了调虎离山的诡计,还有车子接应,显然是做足了准备。
当时那种情况,他们的目标只可能是两个人,程萧然和陈欣蕾。
但陈欣蕾除了长得好看点,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她父母都是极为贫困的人,生下她发现她有病就直接遗弃了,而他并不觉得以陈欣蕾的容貌,值得那伙人大费周章地出动。
他们十有八九就是冲着程萧然来的,要不是萧然自己有本事,他早就不知道被弄到哪里去了。
这么一个敌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招惹上,也不知道对方有什么目的,太棘手了。
二来,这个临时小组也不是省油的灯,要不是萧然现在起不了床,他们恐怕要把他拉去审讯,这种态度对他们非常不利,偏偏这些人权限挺高,完全可以越过当地系统行事,就连大使馆想要保萧然也诸多困难,一个弄不好就会升级到政治层面。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们连回国的自由都被限制,徐谨行作为一个本职只是医生的人,光靠他已经是解决不了了,他急需要支援。
他倒是有路子,他有一个朋友,在国外专门干打击剿灭某些特大犯罪集团这种事,级别权限非常高,手里甚至直接掌握着一个非常强大的机动部队,只要他肯介入,这个所谓的临时小组伍必然要靠边站,只不过那个朋友首先是傅之卓的生死至交,他也是通过傅之卓才结识对方的。
所以如果请那人帮忙,很有可能会惊动傅之卓。
程萧然这个状态,还有刚出生的孩子……
徐谨行犹豫不下,让他最终作出决定的还是当天晚上这个临时小组的一番话。
“让萧然转院?”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皱紧眉头,“他受的伤很重,现在还在昏迷,转院是非常不明智的,而且为什么要转去码头附近的那个医院,那里条件比这里差多了。”
临时小组那个白人组长一脸严正冷酷:“我们会给他准备最专业的医疗团队,你也可以跟着,我们保证不会让他受到伤害。”
徐谨行脸色冷了下来:“我必须知道理由。”
白人组长不说话了,一个身材妖娆的金发美女说:“根据我们现在掌握的信息来看,那个犯罪组织会有一伙人在码头集结,然后彻底离开这个城市,我们必须把握这次机会引他们现身,目前看来,他们非常重视程先生,如果程先生出现,他们有很大可能会来。”
第39章 心疼
徐谨行愣了下,继而怒火大炙,所谓的掌握的信息,是从被程萧然砸烂了鼻子的那个俘虏口中得到的吧?可以说程萧然已经帮他们得到这个线索,他们就没有别的办法抓人了吗,反过来还要拿程萧然做诱饵。
“我不同意!你们这么做违法且不人道。”
“我们有便宜行事的权限。”白人组长严厉地道:“我们追踪这个组织已经好几年,这是一个非常狡猾而且凶残的组织,每年因他们而失踪的人口有上千之多,如果这次被他们逃掉,下一次再有这样的机会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他冷冷地说,“我想贵国也会同意配合我们的工作,这是一件造福于民的好事。”
“那你就先去申请正式文书吧。”徐谨行站起来,程萧然无官无职,不是体系里面的人,就算是国家施压,也不能勉强他,更何况是这群急功近利、只为立功不择手段的人。
“徐先生,你是一个医生,应该有一颗宽厚仁爱的心。”
宽厚你妹,徐谨行脾气再好也也要被这伙人惹暴了,嘲讽道,“我们只是普通人。”
“一个一出手就能杀人的普通人?”白人组长也站了起来,“我们了解过程先生的履历,他应该只是一个普通大学生,但他杀人的手法连训练多年的特种兵恐怕都比不上,或许你们该解释一下这一点。”
徐谨行停下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