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两天时间,正觉寺被土匪纵火抢劫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整个浙江和相邻的江西,引发各地民众特别是各大寺院和富裕乡绅的巨大恐慌。
案发次日中午,接到急报的衢州专署和常山县府两级衙门匆匆赶到正觉寺和陈大善人的别院勘察,数百警察和保安官兵荷枪实弹封锁现场,各种流言尘嚣直上,位于漩涡中心的招贤镇更是鸡飞狗走,乱成一团。
这一切似乎与吴铭已经没什么关系,一击得手顺利返回之后,吴铭似乎全然忘记了这件事,当吕正德清点完所有赃物,喜滋滋告诉他折算大洋足足四十三万巨款时,吴铭不但没有喜悦之色,反而连说没想到竟然这么少,然后也不管吕正德有何反应,颇为失落地牵着他的癞子马到溪边洗刷去了。
此后数日,吴铭的生活非常有规律,每天起床带着两个徒弟练武,用完早餐便牵着他那匹身上涂满自制硫磺药膏的癞马,施施然四处巡查一番,回来顺便到已摆上课桌条凳的学校,和三个先生商量招生、学制和教材等事宜,之后返回自己的小楼书写《村民守则》、《毛良坞建设规划》、《矿山安全守则》等发展计划和规章制度。
转眼一周时间过去,众弟兄担心的任何事情都没有发生,村子内外到处都是热火朝天欣欣向荣的建设景象。
太阳偏西,吴铭像往日一样,牵着他那匹已能看出花斑颜色的丑马到小溪边,和两个同样分到漂亮马驹的徒弟边洗马边交谈。
令吴铭颇感遗憾的是,畲族头人都不愿意让族中子弟随他出去当兵,各寨子不少强壮精明的畲族小伙虽然很想跟吴铭出去闯荡一番,无奈家中父母和族中老人坚决反对,只好眼巴巴看着雷鹏一人风光,好在大头人终于松口,同意每个寨子出三到五人加入毛良坞民团,蠢蠢欲动的畲族小伙才没那么失落。
师徒三人正说得热闹,张东宁策马而来,没等马停下就飞身下马,跑到溪边大声禀报:“铭哥,不好了,官兵来了!”
吴铭大吃一惊,扔下刷子跳上岸:“来了多少?都有什么武器?”
“来了十二个,全部一人双马,空下的马背上像是托着不少东西,除了领头的军官,其他人全是腰挂双枪。大哥已经召集弟兄们扛家伙到村口去了,我担心昨天刚去常州采买的三哥和商队弟兄啊!”张东宁喘着气回答,被太阳晒黑的脸更黑了。
吴铭愣了一下:“官兵有没有长枪和机枪什么的?”
“没有,全是短枪,不过不知道这些官兵身后会不会有大队人马。”张东宁无比担忧,以为正觉寺的案子被发现了。
“走!”
吴铭来不及交代,便与张东宁同骑一马赶赴村口,到河边山岗后下马直接冲上山岗,很快扑在严阵以待的吕正德身边向南望去。
吕正德连忙通报:“官兵发现我们了,全都下马躲在河边那片乱石头后面,似乎在商量什么。”
吴铭凝神观望,可惜距离百余米看不清来犯官兵,但从偶尔露出的身影中看出官兵身上的土黄色军装:“这是什么部队?难道是常山保安团或者衢州保安团的?军装款式不对啊……”
话音未落,远处乱石头后面跑出匹马,马上军人用棍子挑起白手绢缓缓而来,走到五十米处大喊起来:“别开枪,我们是保安司令部的,奉方司令之命,来找吴铭老弟有急事!别开枪啊!”
“马科长?”
吴铭惊讶地叫出声来,收起驳壳枪连忙站起:“马科长,他怎么来了?”
远处的马致斋看到山岗上站起的吴铭,终于松了口气,缓缓打马上前大喊大叫:“吴老弟,终于找到你了,哈哈!告诉你的弟兄们,千万别走火啊!”
吕正德疑惑地站起来:“怎么回事?你认识他?”
吴铭彻底放下心来:“他叫马致斋,我方大哥以前的副官,浙西保安司令部的作战科长,估计是来催我上任的……没事了,叫弟兄们收枪吧,我带你去见见客人。”
吕正德当即大大松了口气,吩咐几句,连忙跟在吴铭身后下山,全身披挂英气逼人的马致斋已经下马等候在那里。
“实在抱歉啊马科长,不知道是你大驾光临,以为是官兵来强迫收税呢,对不住了,请多多包涵!”吴铭远远就抱拳行礼。
马致斋满脸堆笑,毫不在意,见礼完毕,望向吴铭身边的吕正德:“这位英雄是……”
“这是我吕大哥,大名吕正德,毛良坞的村长。”吴铭客气地介绍。
吕正德抱拳行礼:“对不起了马长官,不知长官大驾光临,兄弟鲁莽了!”
马致斋豪爽一笑:“没事!这年头天下大乱,稍微偏远一点的地方都结团自保,兄弟我早已习惯了,哈哈!”
吴铭忽然惊讶地问道:“吕大哥,你领子上的中校军衔是……”
“刚刚下发的,五天前方司令就职,第一道命令就是肃整军容、严明军纪,正巧全省保安部队全面整顿的命令下达,上峰对我们方司令非常器重,换发的头一批两万套新装和军衔标牌优先拨给我们浙西司令部,只是我部正在整训,新装大多没有换发,愚兄跟在方司令身边,近水楼台先得月了!吴老弟,这里面也有你的一份,愚兄此次不但带来了你的委任状,还有二十套军装和战马枪械,以便装备你的手下。”马致斋非常和气地详细介绍。
吴铭心中释然,客气地请马致斋叫上弟兄们进村歇息,吕正德欢欢喜喜告了个歉,带领弟兄们回去安排酒宴。
马致斋将缰绳扔给快速到来的侍卫,拉着吴铭并肩而行,走出几十步拐过山岗,突然停下脚步,看看右边三十余米宽的清澈小河,再转向左边二十余米高的山岗,笑了笑,客气地询问:“这地方的地形非常不错,吴老弟是否能带我到上面去看看?”
吴铭心如电转,不敢确定马致斋的心思,只好先答应下来再说:“马兄请!”
两人登上山岗顶部,马致斋举目四望,频频点头:“是个好地方啊!群山环抱、河水缭绕,道路曲折、视野开阔,更加难得的是,前方两百米处河流折而向东,两岸青山不算高,却胜在险峻,唯一的沿河道路穿越其间,只需在我们脚下建几个坚固的堡垒,架起两挺机枪,完全能将来犯之敌挡在外面。”
“再者,前方数百米的道路两旁,山势陡峭,地形狭窄,若有人真要率部攻打此地,超过一个营的兵力就难以摆开,而且根据我来时看到的那段地形,除了迫击炮,恐怕什么炮火都用不上啊!哈哈,吴老弟,你说是吧?”
吴铭终于知道马致斋的考校之意,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藏拙:“马兄不愧为保定军校的高材生,仅匆匆一瞥,就能一言中的,令人佩服啊!军事上的事情我不太懂,不过对于土木工程,我还是知道一些的,所以早有打算在脚下这地方,以及前后区域,建一系列坚固的防御工事群。”
“哦?能否请吴老弟详加介绍?”
马致斋大感意外,作为方佑淳的心腹,他刚升上司令部参谋长一职,根据他最近一段时间的了解,吴铭没接受过任何的军事教育,对方佑淳打算任命吴铭为司令部中尉副官兼军械所长不以为然,所以借此机会探探吴铭的深浅。
吴铭也不客气:“施工图纸我已画好,只是还在犹豫是否必要,如果马兄有兴趣,等会儿回去我拿出来请马兄指点。我的计划是,以这座浑然一体的石灰岩山岗为中心,在左右山腰突出部深挖三米,再用钢筋混泥土浇注两个半径十米的双层棱形堡垒,堡垒墙体和顶部厚度不低于一米五,三个高低搭配的射击口在浇筑时内衬钢板,再用爆破挖掘的方式,依据前方山脚延绵起伏的自然地形,建造两道高差五米、前后间距五十米的阻击战壕,战壕宽两米、深两米,上面每隔五米覆盖原木和沙包,壕内每隔二十米修建一个能容纳十人的防炮洞,再于东西两端斜挖两条交通壕,将两道战壕与山腰上的暗堡、山后直通村子码头的交通壕连成一体,如此一来,也许能够保得村中父老乡亲一时的平安。”
马致斋已经目瞪口呆,不知何时来到身后的两名尉官也满脸震惊,眼中全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愣了好一会儿,马致斋才郑重地向吴铭抱拳:“吴老弟大才啊!望老弟原谅愚兄的一时张狂,愚兄给你赔礼了!”
吴铭连忙回礼:“千万别这么说,小弟纯属纸上谈兵,肚子里恐怕半桶水都不到,很多东西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也没干过,往后还请马兄和两位老兄多多关照,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指点!”
“哪里哪里?老弟你这是打老哥的脸啊!说句心里话,你我都是司令无比信任的同袍弟兄,本就该相互帮助,相互提携啊,对吧?”马致斋看到吴铭不但没有见怪,反而如此的诚恳坦率,心中羞愧之余,也终于放下心来。
吴铭笑了笑,点点头客气地请大家下山,远远就看到吕正贤、吕正德领着一群弟兄肃立等候,立刻加快速度上前相互见礼。
走在村中平坦宽阔的道路上,马致斋和他的弟兄被村子的富裕程度和满眼的金色稻浪所震惊,三合土夯实的结石路面,两旁整齐栽种间隔一致的四行桃树梨树,村子的西面和北面全是热火朝天的建设工地,所有的一切都那么的不可思议。
吴铭在马致斋的不停询问下,边走边介绍村子的情况,重点谈到吕正德正在组建的毛良坞民团。
马致斋听说周边百里的畲族各部都与村子展开公平贸易,还有五十余名畲族青壮想加入民团,感慨之余,当即做出承诺:
“愚兄匆匆而来,没带什么礼物,深感汗颜啊!这样吧,回去之后,愚兄以剿匪名义给司令打个报告,申请下拨一批武器弹药给毛良坞民团,多了不敢说,五十支长短枪和一万发子弹还是能办到的。”
吕正德等人闻言大喜,回到村长院子里门口,吕正德张开大嘴大呼“拿出最好的虎鞭酒来”,吓得一群帮厨的婆娘手足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