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来,大量的工人就必须住在帐篷里。混杂居住的情况下卫生必须特别注意,无论新老员工都得花些精力在内务上,农场里的布告板上就张贴着每三日各工作组必须检查卫生的布告。
组头们会组织自己组里的员工定期到河边洗浴,这貌似没什么问题;但在五月下旬的一天,这种强制性的集体沐浴却间接地引发了一件令人发指的案件。
引发事端的是隶属于农业公司里的一个小组。这个小组由六名原农奴和四名新雇工组成。虽然干着一样的活儿拿着一样的薪水,但来自城里的新雇工们,在渐渐熟悉了农场体制后,却渐渐地对原农奴的老员工表现出不满来——整天被出身农奴的家伙呼来喝去,沐个浴还要被嫌弃头发没洗干净、脚上的泥没搓干净,太让他们身为城里人的自尊心受伤了。再说了,隔个几天就沐浴是那些老爷们的讲究,在农田里和泥巴打交道的泥腿子懂得什么?不过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在他们新雇工面前摆威风罢了。
这四名员工很快抱团,互相发泄对农奴出身的组头的不满,并互相催化了彼此的仇视情绪。在五月二十六日这一天,收工后组头招呼组员去河边清洗时,有一名新雇工借口忘记拿换洗的衣服,独自转回了农场里。
这名新雇工没有去属于他们的扎营地,而是偷偷跑到了组头的家里——也就是原农场危房区,一间麦秆混合泥土搭起来的泥屋。
组头的妻子在豆制品公司工作,别人收工的时候正是她最忙的时候。此刻在家里的,只有组头十三岁的女儿。存心报复组头的这名新雇工并没有因为女孩儿的瘦小心存怜悯,残忍地对她施行了暴行。
女孩儿痛苦的惨叫很快惊动了附近的人家,几名员工按住了这名新雇工,送到了萨琳娜女士的面前。
面对萨琳娜女士的怒火,这名新雇工不但没有表现出懊悔,反而有些洋洋得意:“我会娶她的,我还没有结婚,她将是我的第一妻子。”
这世界没什么妇女保护法,或者说,这世界的法律更像是贵族阶级的特权说明书。被强暴的女性,如果犯人愿意娶她,娘家还能省下一笔嫁妆。
萨琳娜女士皱眉不语。这种习俗在人类世界很常见,但她总觉得不是味道。于是,萨琳娜女士选择了征询伯爵大人的意见。
正在自己房间里写文件的付友光,听到萨琳娜几句话说完了这件事儿后,第一个反应是不敢相信。
他嘴上说着无神论,但心里对于自己能够干出收获人民信仰之力的事儿还是很得意的;看,哥们儿干得其实还不错。
无知所以愚昧,愚昧所以野蛮。付友光对于所谓的穷人善良论调是不相信的,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吃不饱穿不暖的人能善良到哪去?能知礼到哪去?所以他从一开始就大把撒钱,进来的人不管怎么说衣服管暖,吃的管饱;再来就是繁重的工作和高出平均水准的薪水,潜移默化地在人们的潜意识里培养劳动致富的观点。
努力,努力,再努力,明天会更好。付友光相信肯劳动的人如果能从劳动中得利,能有一个组织成为劳动者的庇佑、保护他们通过劳动获得的财富;那么即使他没法儿在这个世界搞思想革新,仍旧能让时间慢慢诱导人们懂的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仍旧是能用劳动创造财富的大量劳动人民,不是那些高高在上不劳而获的所谓贵族。
“……是我天真了吗,西格……”员工之间用旧有习俗欺压对方,这种打击给了付友光当头一棒;他一时间有些失神,无措地用母语呢喃着,“连底层的城市居民都要对农奴抱持优越感、抱持阶级意识、抱持对立……让他们富裕了又有什么用呢?人民自己就要互相歧视,互相欺压,我再为他们创造自力更生的条件又有什么用?”
萨琳娜猛地悟住嘴,把一声尖叫咽回了喉咙里。伯爵大人虽然偶尔会像以前那样摆出冷淡姿态,但多数时候是微笑的、是热情的、是充满活力的……可是,眼前的伯爵大人,为什么忽然间如此的——绝望?!
付友光瞪着桌上废了他好几天的功夫写成的《六月份工作计划及既定目标》,忽然好一阵腻味;他不是三分钟热度的人,但这种突然而来的冲击还是让他有种想要放弃的冲动。
“……喂?你这家伙搞什么?”伯爵大人体内,西格隐约觉得不妙,这种心悸的感觉是怎么回事?这混蛋失落的情绪怎么连自己都受到了影响?
西格的声音惊醒了陷入自我迷惘的付友光,意识到自己的消沉,悚然警醒的他“啪”地一声给了自己一巴掌,狠狠地骂了自己几句:“吗的,最近做事太一帆风顺了吗?一点小波折就要死要活;这种程度就开始自满的话,我特么还做个球!”
“诶……”伯爵大人一直在用陌生的语言自言自语,失落了几秒钟后又回复满血,让萨琳娜女士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而伯爵大人体内,吃痛的西格已经在发火了:“你这混蛋!不要忘记了我也在啊!”
“抱歉,西格。”付友光用普通话说了一句,目光炯炯看向萨琳娜,“想要娶她免罪吗?我真想知道这么便宜的好事儿是哪个混蛋提倡的。受害的女孩儿怎么样?送去宾利那看了吗?”
“……呃,对不起……我没问。”萨琳娜低下头。
“你没有处理这种事儿的经验,不能怪你。我们先去看看受害者。无论如何,她的身体最重要。”付友光蹭地一下站起来,抓过工作服外套急匆匆地往外走。对自己的消沉过去后,现在的他满胸怒火;他倒是没有以救世主的心态要求别人都对他心存感激,但最起码的一点,规范化是从纪律和服从开始的,员工条例里写得清清楚楚,要关爱工友、要互相帮助、要服从管理层的分配;每隔三天的个人卫生检查日,组头还要领着组员背诵一遍这些条例。付友光搞了一堆条条框框,就是希望人们能渐渐地接受阶级战友的概念。要是在一个体制里还上下划分着阶级,那付友光何必辛辛苦苦的搞什么发展?想要用狗屁的旧习俗来跟自己定制的条例搞斗争,付友光绝不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第56章 旧习俗下的牺牲品
不同的阶级间没有丝毫的温情可言,而在这个世界,任何人都没有顶着压力撕开阶级间血淋淋斗争的本钱。
半神级别的强者或许可能抗住高压实施改革,但作为食利者的强者,有可能接受身份卑微的平民和自己平等吗?估计对方言行上稍有不敬,就要下狠。
付友光快步走在通往危房区的道路上,渐渐想到了处理办法。他不可能容忍让那个新雇工借助旧习俗的威力来逃避惩罚,更不可能让自己的子民被这种狗屁习俗束缚住思想。目前的他的确做不到公开宣扬阶级本质,但最起码一点,农场里的人都是他的子民,拥有领主这个壳子的他,保护自己子民的人身合法权益,理所当然。
远远地就看见组头家的泥胚房前集聚了不少人,和受害的小姑娘同在鸭房工作的几个少年童工也在。这些最大不超过十六岁的孩子们有的一脸气愤,有的低声抽泣。和大人们一样,孩子们的脸色非常晦暗。
快步走过去的付友光不知为何心脏猛地一紧,现场太安静了些,女人和小孩们连哭声都压得很低。
心头浮起疑惑的付友光忍不住小跑起来,没有回应工人们冲他的鞠躬,直接穿过人群走到了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