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百年前的老楼,中国传统古建筑格局,黄墙、红瓦、红木楼梯。深夜,老楼里只剩下一间办公室里的灯还亮着,里面坐着海归博士、规划师、建筑师薛慕容,正对着电脑绘图。他对面的墙上,并排挂着一张行政区划图和一张黑黢黢的卫星影像图。
“啪嗒”,墙上的时钟时针指向了0点。伴随着这声不大的声响,房间里的电棒突然“滋啦啦”闪个不停。薛慕容抬头察看,一颗心被电棒闪得发毛。
与此同时,办公室的门敲响了,“咚咚咚,咚咚咚——”。声音不疾不徐、缓慢而有力。
薛慕容心中一凛:已经0点了,这个时候不可能有人的,那敲门的是谁?或者说,是什么东西?
“谁?”
“咚咚咚,咚咚咚——”回应他的只是又一阵敲门声,以及窗外“呼呼”的风声。
薛慕容站起身来,顺手抄起办公桌下的棒球杆。他慢慢挪到门边,左手拉住门把手,右手将棒球杆举在空中。
“咚咚咚,咚咚咚——”敲门声又响,每一下都像敲在薛慕容的心里。
薛慕容猛地拉开了门,手里的棒球杆猛力挥出去。
棒球杆停在了空中,因为门外压根什么也没有,探头左右看看,也不见个人影。
薛慕容愣了许久,只好重新关上了门,坐回到电脑前继续绘图。
“咚咚咚,咚咚咚——”敲门声再次响起。
“谁啊?”薛慕容大声斥问。依然没有人问答,只有“咚咚咚,咚咚咚”持续的敲门声。
薛慕容非常气闷,冲过去一把拉开了门,外面还是一个人都没有。
薛慕容心中发毛,有种不详的预感。就在他关门、转身的一刹那,突然阴风乍起,背后似乎有人跟着进来了。
“一定是幻觉。”薛慕容在心里默念着重新坐回到电脑前。
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只见电脑屏幕一闪,一张图片取代了他正在绘制的图案。看到图片的薛慕容顿时汗毛直竖、脊背发凉,全身的血液一下子冲到了他脑子里——那张照片拍的正是自己拿着球杆拉开门的瞬间,棒球杆高高举在空中,门外却站着一个白衣女人,不!是白衣女鬼!它低着头,披散着头发,只露出一双血红的眼睛,翻着眼盯着那举在空中的棒球杆。而刚才自己开门的时候,什么都没看到。
突然,显示屏又一闪,这张图片消失了,出现了另一张更恐怖、更清晰的照片——还是在办公室,自己正坐在电脑前,那个白衣鬼就站在身后,披散着的头发直垂到腰际,十指发青正要掐向自己的脖子。
薛慕容两眼发直,他分明感到那厉鬼就站在身后,而且已经清楚感觉到它呼出的气息,呼哧呼哧吹在脖子里。
薛慕容触电了一般,他的脸开始发麻,呼吸变得急促、困难,身体变得僵硬,他想转身又不敢转身,也无法转身。
正在这时,背后的那双手猛地扣住了他的脖子,薛慕容直吓得肝胆俱裂,一声惨叫:“啊——”便一头栽倒在桌子上……
……
“先生,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薛慕容被人摇醒,这才发现又是那个噩梦!而他还坐在从洛杉矶飞往祖国的飞机上。
薛慕容心在狂跳,因为悸动甚至有些胸闷。摸摸额头,额头撞在了前排座椅上,生疼。
这不是薛慕容第一次做这样的梦了,准确地说,薛慕容已经被这个梦困了一年。
一年前,他35岁,同是规划师、建筑师的妻子和5岁的儿子在洛杉矶的地铁事故中双双去世,至于事故的原因,洛杉矶警方至今也没有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自那以后,他只要一闭眼,就会做这个噩梦。他不知道这个梦和妻子儿子的去世有什么联系。更奇怪的是,梦中的那座老楼、他的那间办公室都是完全陌生的地方。
薛慕容不是个无神论者,他是个规划师,时常研究风水玄学。他暗自猜测,这个梦冥冥之中一定昭示着什么。
于是他就在洛杉矶唐人街找了个有名的通灵师,求教如何才能逃脱噩梦。通灵师问过他的生辰八字,一算之下大为惊骇,说:“你被恶鬼缠上了,而且你妻子和儿子的死也与这个鬼有关。如果要逃离噩梦,你必须回到你的家乡,为家乡做成一件大事,做成之后,恶鬼就会离开你,噩梦就会消失,说不定你还能与妻子和儿子再见一面,听一听他们的遗言。”然后又特别嘱咐他:“你生辰八字极阳,可运数极阴,此一去必定坎坷不堪,处处遭恶鬼暗算,需格外留神。如果要做的大事与工程、破土有关,更会遭遇层层阻挠,更需格外小心谨慎。”
薛慕容一听能见到妻子和儿子,早已兴奋不已。也巧了,正好家乡虹城市长邀请,想聘任他出任虹城市规划局总规划师,主持虹城地铁规划。薛慕容觉得这都是冥冥之中的安排,于是打点行装,从洛杉矶飞回虹城。
按照虹城市政府和薛慕容达成的聘用协议,薛慕容任总规划师,享受常务副局长待遇,聘任期三年。三年以后,薛慕容可以选择是否长期留在规划局工作。
没想到,在飞往祖国的飞机上,这个噩梦又来了。
……
“尊敬的各位乘客,我们即将降落于虹城国际机场,为了您的安全,请您再次确认您的座椅靠背是否恢复原位,确认安全带已经扣上系紧……”
广播里空姐甜美的声音预示着旅程的结束,薛慕容多么希望自己的噩梦也能结束。
他哪里知道,他真正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
飞机稳稳降落。
下了飞机,抬腕看表,正是2000年8月14日凌晨2点,农历七月十五,鬼节。
抬头望天,天上的月亮被黑云层层遮盖!
这样的天气很不招人喜欢,阳气极衰,阴气极盛,尤其又是凌晨2点,很容易被鬼魅缠身。
薛慕容出了机场,不见虹城规划局前来接站的人。按照约定,负责接站的司机老郭早就应该到了,拨打老郭的电话,竟然关机,薛慕容很不高兴。
他不准备再等了。
一辆出租车送完客人,在路对面朝薛慕容按喇叭。薛慕容招手,示意出租车过来。
出租车一调头,“呜”地开向薛慕容。就在掉头的一瞬间,薛慕容突然看到出租车后排座位上竟然坐着一个人,黑袍罩头。他的脸像骷髅一般,正隔着车窗恶狠狠地瞪着薛慕容。那目光冷峻、深邃、凶恶,像一把滴血的利剑,刺得薛慕容打了一个冷战。
薛慕容擦了擦眼仔细观察,却发现根本没有人。
怎么回事?薛慕容正在发愣,突然出租车像疯了一样,开足马力朝薛慕容直撞过来,轮胎和地面擦出刺耳的声音,还伴随着驾驶员惊惧的叫喊:“啊——救命……”
那一瞬间,薛慕容又看到了黑袍人和那道令人胆寒的目光,只是此刻他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他的嘴角荡开了一丝微笑,这让薛慕容的脑子里迅速闪过一个词——“死神的微笑!”他一下子想起通灵师的话,通灵师说,一旦回到家乡,就会厉鬼纠缠,处处坎坷。难道刚才看到的是……?它们来得也太快了吧?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太累了,看花了眼。
可是车撞过来可是真真切切!转眼已到眼前。电光火石之间,薛慕容下意识往后躲闪。身后是高高的台阶和一根路灯杆,薛慕容跳到了台阶上,刚跳上去,疯狂的出租车就撞上来了,“喀嚓”一声巨响,正撞在台阶上,由于力量太大,车尾竟向前折起,倒翻过来砸在路灯杆上,硬生生将路灯杆砸成两段。
事情发生得太快了,薛慕容连滚带爬,退到十米开外,心脏又一阵悸动,胸闷不已。
现场迅速聚拢了许多人,表情各异地看着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很快大家反应过来,七嘴八舌大喊:“车里有人,快打电话救人……”,“离远一点,车在漏油,着了,着了……”瞬间,流在地上的油着起来了。
透过火光,驾驶员头朝下窝在车底下,露出血肉模糊的半张脸和一条胳膊,嘴里汩汩喷血,手吃力地拍打着地面求救……
薛慕容都吓傻了,这到底怎么回事?四下望去,“呀!”,他一眼看到对面的人群中,黑袍“死神”又出现了。
奇怪的是,除了能杀人的目光外,“死神”整个身子都是飘忽的,脚不生根、若隐若现,“飘”在人群里。而且除了薛慕容,好像谁也看不到他。
薛慕容自己揉揉眼睛,没错,百分之百没有看花眼。“死神”在那飘着,凶光毕***视着自己,而且嘴角荡起了一丝惊悚的微笑。薛慕容只觉得气温骤降十度,阴冷刺骨。这时候,“死神”右手竖起食指,做出一个“1”的手势,透着一股挑衅。薛慕容不明白这手势的意思。
薛慕容惊恐异常:他是人还是鬼?他真是“死神”吗?他想要驾驶员的命,还是要自己的命?如果是驾驶员,为何自己能看到他?如果是自己,驾驶员为何遭受殃及?
周围聚集的人混乱不堪,他们全然看不到死神。薛慕容想大喊:“是他!是他!是他杀了人……”可还没等他喊出来,突然“轰隆”一声巨响,出租车爆炸了,现场顿时烟焰冲天。巨大的气浪将薛慕容掀到数米开外,仰面朝天摔在地上。
没等薛慕容爬起来,一个燃烧的物体从天而降,向他砸来。他使出浑身的力气,一打滚躲开了,那东西“啪”一声砸在地上。竟然是出租车驾驶员被炸飞的残臂,已烧得像一截木炭,薛慕容只瞥了一眼就吓得惊叫一声。
薛慕容的身体几乎散了架,他躺在地上,试了好几次才勉强坐起来。他依旧忘不了搜寻“死神”的踪迹,可没了,人群里也没了。
……
“是总规划师薛慕容薛总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位奇怪的老人悄然站在了身后,伸手要搀他起身。
说是老人其实并不算老,约摸50岁上下,慈眉善目,白面、短发,头发花白。要说奇怪可是真的奇怪,这8月份的天气,纵然是晚上也接近30度,而他竟然穿着一身中山装,手里不拿扇子不叼烟,却拿着一把苍蝇拍子。
薛慕容狐疑地看了他半天。那人又问道:“你是薛总吧?我是来接你的,走吧。”
“你是老郭?”
“老郭临时有事,来不了,让我来接你,我姓朱,我叫朱伟,你跟我走吧。”
“可是这车祸……”
“跟你无关,你还要等着警察找麻烦吗?走吧,我的车停在那边……”
那人不由分说,拉起薛慕容就走。薛慕容只觉得他的力量奇大,胳膊给他拉得生疼,但觉得人家也是好心,就没多想,只得随他走。
薛慕容被拉到了停车场。看到朱伟的车,薛慕容一皱眉,这是一辆破吉普,真破!车身的漆皮斑驳不堪。
吉普车很少作为单位公车使用,尤其这么破的吉普车不但没有被淘汰,还开出来深夜到机场接人,实在又另类、又寒碜,像朱伟的穿戴一样让人难以接受。
朱伟拉开车门,薛慕容蹙着眉头登上了破烂的吉普车。
朱伟猛地关了门,车皮和车窗玻璃都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跟着朱伟也上了车,坐在驾驶座上,挥舞着苍蝇拍子,照着窗户、车门和副驾驶的位子连拍了三下,又弹了弹拍子,那架势像打死了三只苍蝇,然后把死苍蝇弹掉。可薛慕容连一只苍蝇没有看到,愈发觉得朱伟奇怪。
朱伟连打了三次火才将车子发动,然后将内视镜调整了一下,正好能通过内视镜看到薛慕容。他冲薛慕容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的笑容薛慕容竟然浑身一冷:他那一笑,多像“死神”闪过?
一定是错觉!
薛慕容不再看内视镜,将脸转向窗外。不远处,一辆消防车刚刚驶过,让这夜与他的心情一样难以平静。薛慕容暗自出神。正这时候,车后面猛然蹿出来一个人,将脸趴在车窗上望着车内。
是一个女人!隔着车窗,她的脸几乎与薛慕容的脸贴在一起,那张脸是如此狰狞。她“啪啪啪”猛烈拍打着车窗,大声嘶吼着:“下车,快下车!朱伟不是人,他是鬼!他要害你!他要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