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走走停停,直过了十来日,两人才走到了在南方首屈一指的大城都——楚城。
楚城地处要塞,城高而阔,政策交通,文人学士,贸易往来,在国中皆数得上数的。建造了百年的绕城水系从外城直抵内城,城中大道最宽广处竟可容八辆马车并肩奔跑,苏哲拉着薛挽香到走过三层古朴的城门,喧喧嚷嚷的气息扑面而来,仰头看去,顿觉屋舍华丽,鳞次栉比,颇有绛楼十二不飞尘之感。
偏生这天下了场雨,从城郊到城里,曲衍成线连绵不绝。薛挽香的油纸伞都让风吹得歪了,走路走得久,人有些蔫蔫的。
苏哲当机立断开了个房,啊,不是,是当机立断找了间客栈,要了间上房,再让店小二送来两大桶热水。
店小二得了赏钱,笑得见眉不见眼。苏哲关好房门上了闩,自去一旁收拾衣裳。
客栈的上房通常都比较宽敞,薛挽香在屏风后沐浴更衣,沥沥的水声传来,苏哲听在耳里,低着头笑了一下。这便是结伴同行的好处,无论做什么,你都知道,你不是一个人。
“别在水里泡太久了,当心水凉。”苏哲将长剑挂好,随口嚷了一句。
屏风后边没有回音。
苏哲等了一会,唤道:“挽香?”
依然没有人回应。
苏哲只得走了过来,站在屏风前,抬高的声线中透露出担心:“挽香,你没事吧?”
“嗯……”薛挽香哼了一声,鼻音有些重。
苏哲顿了顿,问道:“要我进来么?”
隔了一会,薛挽香似乎醒了神,声音软糯:“不用,我这就出来。”
苏哲站开几步,过不多时,薛挽香袅袅依依的从屏风后走出来,神色淡淡的透着疲倦。苏哲看她脸色不太好,上前拨开她额前秀发,柔声问道:“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了?”
薛挽香摇摇头,将发上的簪子随手扯开,乌发散落双肩,她揉揉眼睛,倒床上去了。
迷迷糊糊醒来时听到有人声,床帏半垂着,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薛挽香觉着身子沉沉的难受,她闭着眼睛嘟嚷着:“阿哲……”
苏哲很快走了过来,将床幔撩到帘边,侧坐在床沿上,“挽香,你醒了……”
她的声音轻轻的。
“嗯。。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我睡了很久么?”薛挽香将手背覆在额头上,整个人都虚着。
“公子,方子已开好。你可要随老夫去取药?”
床榻外传进来一个陌生的声音,薛挽香小小吃了一惊。苏哲安慰道:“莫怕,你有些发烫,方才我让店小二请了大夫,给你诊了脉,不是什么大事,约莫是感了风寒。”
薛挽香迷蒙着眼睛看她,苏哲捏捏她手心,俯身挨近她,声音更柔了几分:“别担心。我跟大夫到药坊取药,你睡一会,我去去就回。”
苏哲站起身,右手还握在薛挽香的小小的手掌中,她等了一霎,将要松开手时,薛挽香将五指收紧了些,语气黏乎而关切:“撑把伞,别也淋着了。”
苏哲回眸浅笑:“好。”
房间的门“吱呀”一声打开,透过垂落的蔓帘,薛挽香听到大夫的声音带着笑意:“公子和夫人新婚不久吧?感情真要好。”
苏哲笑起来,清清爽爽的应着:“嗯。是很好。我夫人身子羸弱,还请老先生开个温和些的方子。”
脚步声渐渐远去,薛挽香闭着眼睛,脸上红霞烧到耳根,也不知是不是因着风寒染上的赫色。
永济堂是楚城里鼎鼎有名的大药坊,除了城北大街的总堂外,在城南和城东还各有一件分坊,各个坊中都有坐堂问诊的妙手老先生,另外还有一两位随时出诊的大夫。
苏哲跟着大夫来到的是城南这家,时过午后,诊堂里或坐或站还有好几个人,想是等着号脉的。
大夫将写好的方子递给药僮,指着上边各色配药的剂量叮嘱。药僮点点头,走到大方斗前,方斗里依次收着药,林林总总不下上百种,每一个小屉子前都贴了字,苏哲粗粗扫了一眼,认得的有甘草、桔梗、生地、熟地……不认识的就海了去了。
不过半盏茶功夫,药僮已将药材按量配好,用牛皮纸包了统扎在一块,苏哲接到手里,细心的听着大夫嘱咐她药材用几分水煎,每日几服,一共服几日。
苏哲一一记在心里,拎着药正要摸钱袋子,忽听大堂外人声喧哗。循声往去,却见一个年轻男子身穿文人长褂,一手拍在桌案上愤怒的叫嚷。
正堂上的人都围了过去,有责备的也有劝解的。苏哲一心记挂着客栈里的薛小娘子,不再理会闲事,付了诊金匆匆离开了永济堂。
离着药坊还没三步路,半空中纷纷扬扬又下起了雨,苏哲脚下一顿,想起来油纸伞忘在诊桌旁了,她立即回身往里走,不曾想一个身影迎面撞了上来,苏哲刚踩过雨水,脚下一滑,眼看着就要摔到地上。
幸而撞上来的人影一把抓住了她,堪堪搂着她的腰,她一手拎着药,另一只手,抵在了来人的胸口。
“小兄弟,你没事吧?”声音很近,就在耳边。
苏哲心下一惊,忙推开他,定了定神才看清此人就是方才在药堂里拍案争执的年轻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