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于群臣的不得安宁,明云裳倒平静得多,她找宫女要来了茶叶,白日里带着红依在不太大的院子里喝着茶,下着棋,聊着天,天色一黑便拥着红依睡大觉。
整整三天,天顺帝都没有召见任何人,不管哪个大臣求见天顺帝,都会被告天顺帝拒绝,只说让他们安心修养。而在这样的气氛下,实没有几人能安心休养的起来。
这些王公大臣都是朝中的栋梁,个个都有极好的心理素质,只是再好的心理素质也挡不住那片漆黑的夜,好呜咽的哭声,有几个心理弱一点的大臣,到第三日的时候,就开始出现颠狂的状态,在深夜里或哭或笑,挠得其余的大臣们更加不得安宁,稍微胆小一点的便也受到了刺激,也跟着哭闹了起来,要求见天顺帝,而天顺帝不管谁要见他,都一律不见。
如此又过了三天,红依被天天圈在那间小屋子里已开始有些焦躁了,她看着明云裳道:“相公,皇上把我们关在这里到底想做什么?”
“想看看我们心里是不是有鬼吧!”明云裳淡淡地道,她前世拍戏,没成名之前有各种各样的等待,成名之后为了拍一些特别的戏,也经常出现等待的事情,她的性子宜静宜动,动的时候可以处理各种事情,静的时候也能承受各种寂寞。
红依忍不住道:“我倒觉得皇上是想把我们全部关起来,这日子比坐牢还让人崩溃。”
明云裳淡淡地道:“你也别着急,这种日子不会太久的,朝庭不可一日无君,也不可能永远没有这些朝中大臣。皇上再厉害,再狠毒,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这些人全部给杀了,这些人可以死掉一半,但是绝对不能全死,而我们若是不想做那死掉的一半的话,只有安静的等着。”
红依长长叹了一口气道:“这几日真真是无聊到极致,我从来都不知道岁月原来可以如此地漫长,可以过得如此地无趣。”
明云裳笑了笑,又喝了一口茶。
红依扁着嘴道:“若早知道这里是如此的无聊的话,我当初真该带些针线过来做女红,我们成亲这么久,我还从来没有给相公做过衣裳了!”
明云裳想起她绣的那对鸳鸯,打了一个寒战道:“无妨无妨,娘子对为夫上心了就好,得空再做也行。”
红依笑了笑,知道她想些什么,伸手拍了一下她的背。
秦解语在一旁认真地道:“我早前见你在绣房里绣了极漂亮的东西,相爷要是不要的话你就送给我好了。”
明云裳的眼睛亮了些,赞道:“解语的爱好真特殊,娘子,你可算是找到你的知音了,你的绣品也不是完全没有人欣赏,我们的秦大少爷就很喜欢。”
她这一句话说得有些暧昧,红依明白她的意思,顿时红着脸道:“相公少在那里胡说八道。”
明云裳看到红依的样子心里好笑,倒是两人这副样子让秦解语有些想不明白了,他又一本正经地道:“怎么,她绣得不好看吗?我瞧着真的挺不错,比我娘亲绣的要好看多了。”
明云裳闻言想喷,这一次她见秦解语处理容景遇的事情很有一手,以为秦大少爷变机灵了不少,不想这一句话全露了形。他的世界从来都是主观的,她突然有些羡慕,不管外人如何去想去看,他都有属于他自己的看世界的方式,那方式只有他一人懂,没有人能介入。
他那简单的生活方式,想来也会让他少很多的烦恼。
红依闻言脸红得更加厉害了,她恶狠狠地瞪了秦解语一眼道:“反正绝不会送给你!”
“小气鬼,喝凉水!”秦解语也白了她一眼,他抱着他心爱的牛肉走到一旁美滋滋地吃去了,再不理会红依。
红依气得直差没跳脚,若不是在这极为特殊的环境里,她只怕得扑过去揍秦解语一顿,就算她打不过他,他也从来不知道怜香惜玉,但是气势不能输。
明云裳看到两人相处的方式,她的嘴角微扬,觉得这一对活宝若是不能在一起,那就太没天理了,只是想起久在宿州大营的郁南,她又轻轻摇了一下头。
三人心里各有所想,正在此时,大门被人推开了,一个宫女走进来道:“谨相,皇上有请。”
天顺帝要见她,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情,她淡淡一笑道:“本相这便来。”
红依见她眸光淡定,倒也不是太担心,她轻声唤了一声道:“相公。”
明云裳朝她轻轻点了一下头道:“你们好生在这里等着我,一会我再来和你下完这局未完之棋。”
红依轻轻点了点头,明云裳走出大门的时候,便看到了一身白衣如雪的容景遇,她的眼睛微微一眯,容景遇却从容淡定地朝她浅浅一笑。
她想起上次见他那副样子,她依稀记得他发间的发白,今日见他墨发如云,又哪里有一根白发,那淡定从容的样子,又哪里还有一分上次所见的落魄之色。
明云裳见得他是一条不折不扣的变色龙,让人无从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也没有人能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微笑道:“皇上也召见了容太傅?”
“皇上要见谨相,又岂能没有遇的相伴。”容景遇答得理所当然。
明云裳也笑了笑,眸子里却已是满满的寒意,容景遇只当做没有看到,如流云一般站在她的身边道:“谨相请!”
“容太傅请!”明云裳也微笑道。
容景遇也不推辞,和她并列朝前而行。
明云裳偷偷地看了他一眼,见他面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睛却幽深如海,想人想窥其究竟,她微微沉思片刻,旋即也淡然一笑。
她发现,天顺帝要见的不仅仅是她,还有其它的所有王公大臣,只是这一次所有的人是到齐了,所有的家眷却还在那屋子里。
明云裳一看到这种情景,心里便升起了不好的预感,却又告诉自己无论如何也得淡定,若是稍稍一乱,只怕天顺帝都会起杀机,更何况她的对手还是容景遇。
她走到前方岔路口时,见到了满脸阴沉的兰陵王,兰陵王的脸色并不好看,眼窝微陷发黑,看起来这几日都没有睡好。
兰陵王看到明云裳的时候,眸光陡然深了些,然后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兰陵王久战杀场,浑身上下满是杀气,这般一瞪明云裳,她的心里便也有些不太舒服。
那一眼里似有万千的恼恨,又似有万千的怨气,明云裳在朝堂之上和兰陵王相处的并不多,一时间也想不明白兰陵王为何要这样看着她。只是她又想起在兰陵王府里住的那段日子,兰陵王看她的眼神便和此时有几分相似。
她扭头看了一眼容景遇,见他的嘴角含着浅淡的笑意,她顿时明白以前兰陵王对她的身份便生出了诸多的怀疑,只是一直没有得到证实,想来这几天容景遇替兰陵王证实了什么,所以兰陵王才会这般看着她。
她的心里不由得一紧,一个想法冒进了她的脑海,这几日天顺帝是不可能让任何人在皇陵里四处乱走的,兰陵王和容景遇之前便有关联,天顺帝更不会允许两人私下相见,而此时兰陵王有如此大的变化,却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兰陵王这几日和容景遇见过面。
而容景遇能见到兰陵王,那么也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皇陵里各室之间还有其它的通道,而容景遇是知晓的。
她想到莫扬曾对她说的话:“天顺帝之所以对容景遇极为信任,相爷费了这么大的劲还没将容景遇彻底扳倒的原因极可能是天顺帝交给了容景遇极为重要的任务。至于是什么任务,我也不是太清楚,我以前跟在容景遇的身边时,只知道天顺帝通常都会把最为重要的事情交给他去做。修皇陵的人图纸我曾在容景遇那里也看到过,只怕容景遇就是幕后修皇陵的那个人。”
明云裳将这两个想法一融合,她的心里已经得到了结论,从现在看皇陵的修建,似乎还没有大好,这件事情会不会是上次祭坛的事情之后天顺帝还没有向容景遇问罪的真正原因?
她的嘴角微扬,又冲容景遇笑了笑,容景遇却无比的淡定,她笑,他也笑,她淡然,他也淡然。
明云裳看到他这副样子倒有几分恼火,却又只能强自忍着。
三人一起到达宽阔的大殿时,明云裳才发现众大臣竟都到了,她只粗粗地扫了一眼,便见得那些人个个精神都不太好,几乎每天都顶着黑眼圈。
北王见明云裳进来,朝她轻轻点了一下头,她微微一笑,却见北王的精神竟是极好,眼窝里看不到一丝的疲惫。
三人行过礼之后,天顺帝的目光将三人扫了一眼后道:“这几日都休息的好吗?”
“托皇上的福。”明云裳微微一笑道:“微臣等都休息得甚好,平日里难得有空陪贱内,这几日我们两人天天在一起,倒把她高兴的不轻。只是房间太小了一点,身边又跟了两个侍卫,就有一些不太尽兴。”
她这一句话一说完,倒引得满堂的轰笑。
天顺帝也笑道:“谨相倒是个性情中人。”
明云裳微笑道:“微臣感谢皇上的用心良苦,自然要好好享受这难得的安宁。”
天顺帝微微点头,目光又投向了兰陵王道:“王爷看起来似乎精神不太好,可是觉得这里的仆人服侍不周?”
兰陵王冷冷地道:“宫女太监们个个都是极尽心的,只是众大臣都是带着家眷来的,微臣中年丧妻,三子郁梦离奉诣去了淮水,六子郁梦心去了天水国给他外公贺寿,微臣只余一人在屋子里。不由得想起了很多的往事,也想到死去的王妃和孩子,心里难以安宁,自然也就睡不好了。”
天顺帝笑道:“如此倒显得是朕考虑不周了。”
兰陵王抬眸看着天顺帝道:“皇上想得是极周全的,只是微臣没有那个享受的命,这几日过得是人生中最为难过的几日。”
他说罢又看了看身边其它的大臣道:“各位大人看起来精神欠佳,好像也和本王一样,没有享受这难得的安宁的福气。”
那些从臣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却没有一人说话。
兰陵王看到这种情景,冷笑了一声,然后如苍松一般站在那里不动道:“看来各位大人还是享受得多,说到底,也只有本王是个没有福气的。”
天顺帝哈哈大笑道:“王叔不要把自己的想法强行加到各位爱卿的身上,朕瞧着他们个个都神采飞扬。”
明云裳觉得天顺帝说起白话来也是一等一的牛叉,那些大臣的样子叫神采飞扬?
只是他是天子,他的话没有人敢反驳,个个都点头称是。
天顺帝看着明云裳道:“谨相似乎不太认同朕的话?”
明云裳觉得今日的天顺帝是极品中的极品,当下轻轻抬起头来道:“微臣只是觉得兰陵王的精神不太好罢了。”
天顺帝笑了笑道:“王叔,你的心事大家都看得到。”
兰陵王不屑地道:“无所谓被人看到,反正又没做伤天害理的事情,没睡好就是没睡好而已,难不成微臣没睡好,皇上也要治微臣的罪不成?”
天顺帝哈哈大笑道:“皇叔真会讲笑话。”
兰陵王轻哼了一声却没有再理天顺帝,明云裳偷喵了兰陵王一眼,眸子里已满是深沉,她以为天顺帝会借机会作,没料到天顺帝不紧不慢地道:“朕有好东西要和众爱卿一同分享,迟些自有宫女太监带众爱卿去看。”
众大臣皆跪倒在地,天顺帝却已起身。
没多久,便见得有太监念了几个大臣的名字,然后便带着那几个大臣朝里面走去,众人在外等了许久,好半晌之后,方才进去的五个大臣,只有两神色恐慌地走了出来,两人面如死灰,由太监扶着,身上满是鲜血。
有一人还在轻声道:“皇上,微臣对您一直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众大臣一看这副光景,个个脸上都有了异色,有人想要逃走,一扭头,却见大门已经落下,当先的那两人被人扶着从侧门离开,门开的那一刻,明云裳见那里站满了无须的侍卫。
那些侍卫明云裳认识,是天顺帝的暗卫。
明云裳的眼里有了一抹沉重,心里生起了几分猜疑,有大臣拉着一个太监问道:“方才一起进去的巩大人,朱大人和田大人呢?”
那太监看了那大臣一眼,然后冷冷地道:“他们对皇上有异心,已被拉下去砍了。”
众臣闻言脸色全变了,一时间人人自危。
明云裳的眸子里也有了一抹淡淡地担心,一时间不太明白天顺帝方才到底对那几个大臣做了什么,她的心里也有了一抹担心,只是细细一想,才发现那几个大臣虽然官阶甚高,但是手里并没有实权,而活着出来的那两位大臣,一人掌管银钱的铸造,一人管全国的粮草税赋,是有实权之人,她顿时明白天顺帝这样做是杀鸡给猴看。
她暗骂天顺帝太过狠毒,竟想出如此不入流的法子除排那些对他有异心的大臣。这样的事情又哪里是一个做了几年皇帝该做的事情,其狠毒残忍让人发指。
紧接站又有五个大臣被人召了进去,这一次依旧只有两人活着出来,其中一人已近崩溃,是被太监拖出来的。
这一次来到地皇陵的总共就只有二十个大臣,这样一组一组分开,很快只余下后面的十人,到此时,个个都担心吊胆,有人在小声议论。
很快就轮到下面的五人,铮郡王不愿进去,太监竟眼睛眨都不眨一下,一刀便将他杀了,然后斜着眼睛道:“抗诣者,死!”
余下的四人再不敢说话,只得乖乖地走了进去。
容景遇往后退了一步站到明云裳的身边问道:“谨相怎么看这件事情?”
明云裳的眸子冷如寒冰道:“这该不会是容太傅的主意吗?”
容景遇浅笑道:“你可曾见谁笨到极致把自己给拖下水的?”
明云裳不语,容景遇看了她一眼道:“谨相不是一向自诩对皇上极来忠心的,想来要过这一关并不难。”
“听容太傅的话好像知道里面会发生什么事情呢?”明云裳问道。
容景遇淡淡一笑道:“自然知道,但是我却知道皇上也一定会设计了一条死路,毕竟拜谨相所赐,皇上对我些颇多疑虑。”
明云裳看了他一眼道:“我只是做我该做的罢了,容太傅若没有那样的心又岂会被人疑心?”
容景遇也看了她一眼道:“我也只是做我该做的,但凡要我死的人,我必定会让他比我先死。”
明云裳的眸光微冷,正在此时,方才进去的四人有三人走了出来,只是众人的脸色都极度难看。
太监扭过头看着明云裳等人道:“谨相,容太傅,兰陵王,北王,单太傅,这边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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