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敬的旅客朋友们,您旅途辛苦了,本次列车即将到达我们的终点站,西安站,请各位旅客带好自己的行李物品,在车厢前门处等候下车,期待我们下次旅行再会……”
火车车厢中的广播在一遍遍地响着,原本就有些躁动的车厢里瞬间就变得沸腾了,几乎所有人都离开了座位,从行李架上七手八脚的匆忙收拾着自己的行李,然后开始朝着车门处拥挤,在嗡嗡作响的闲谈声中,偶尔能够听到一些抱怨或者谩骂,各地的方言都有,不算大的车厢,仿佛囊括了人生百态。
在所有人都变得忙忙碌碌的时候,一个人如果太安静,就显得跟周围有些格格不入了,而此刻这第九节车厢中的一个大龄男孩就是这样,他穿着一身看上去有些陈旧的衣服,脚上踩着一双户外运动的登山鞋十分安静的坐在作为上纹丝不动,高高的鼻梁上眼角有些狭长的眼睛微微眯着,好似是在沉思什么事情。
大龄男孩此刻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思索人生而遇到了困惑的哲学家,只是坐在他周围的几乎所有人都不会这么认为,大家看向这个男孩的眼神,更像是在看一个傻子,因为他保持这个姿势不曾变动,已经太久太久了。
“你看那个娃多可怜哟,年纪轻轻看上去就傻了吧唧的,多半是这里有问题。”旁边一个胖大妈小声的跟自己的男人说着,并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咱娃虽然念书念得不好,但跟这个娃比起来却不知道强了多少倍,你啊,就知足吧,不要整天总是把娃骂来骂去的,小心哪天要是给咱娃骂成这样了,你看我不找你拼命!”
“少说两句,你知道个啥!女人家的,就是头发长见识短。”胖大妈的瘦男人瞪了她一眼,看上去他才是家里那个拿得住事的人,因为胖女人在被自己男人训斥后并没有还口,只是撇了撇嘴不再说话。
“诶!”体形消瘦的中年男人突然叹了口气,又小声对胖大妈说道:“看那孩子的一身衣服,怕是家里很穷,来西安找工作的吧,你去把咱们没有动的那些吃食跟喝的留给那孩子,这样出门在外的很不容易,能省一些是一些,咱们能帮一把是一把。”
“要不把咱们拆开的那些东西留给他吧?没拆过没动过的……”胖大妈听到自己男人的话显得有些犹豫,他们也只能算是普通人家,并不是什么富门大户。
“我说你这女人,叫你去你就去!一点点吃的喝的有什么舍不得?”中年男人有些不耐烦的跟胖大妈说道:“男人活的就是一张面皮子跟一点尊严,你把你吃剩的东西留下来算是怎么回事?我虽然没读过几天书,也记得先生拿着书跟我说过男人这辈子不受嗟来之食,你过去把东西放下就走,不准给那孩子什么脸色看。”
“好好好!都是你有理,大道理一套接着一套的。”胖大妈撇嘴说着,动作麻利的从身边的行李包中拿出了一个不算很大的塑料袋,她果然很听自己男人的话,把东西放在了关昊面前然后一句话都没说就跟着自己男人朝着车门的方向挤去。
这一切大男孩当然全都听到了,虽然车厢中很嘈杂胖大妈跟自己的男人说话声音又都很小,但是这些又怎么能瞒过他那无比敏锐的双耳?事实上车厢中现在的声音在他的耳朵里是泾渭分明的,他能够清晰的分辨出来什么声音来自于何处哪怕是很微小的,大龄男孩正是关昊。
关昊听到这些交谈也只能是苦笑,这段时间想不到想不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就像现在这样,他从来都没有考虑过在某一天自己竟然会落魄到如此地步。看着面前塑料袋里装着的两瓶雪碧跟可口可乐还有麻花之类的一些零食,他其实并没有感觉到什么愤怒之类的,反而是心中有一些暖流,在路上碰上这样已经极其稀少的好心人,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是一种让人感觉到身心愉快的事情。
事实上他也的确是在想事情,事实上就算是在这趟列车中已经枯坐了一天一夜,他那种惊魂未定的感觉还是没有完全散去,事实上他现在都仍然像是跟做梦一样好像魂魄都是游离在自己身体外面的,他脑子里满是昨天从楚家寨子离开的一幕幕。
他先是回了老族长那里,换上了自己原来的那身已经被洗干净的衣服,然后就看到了老族长说的那辆给他安排的车。那是一头骡子拉着的快要散架的木车,从屋里换好衣服看到这辆车的时候,他的那份心情几乎是要比上坟还更加沉重,坐着骡子拉的破车出山,先不说这得走到猴年马月去,单是这一种别致的方式,还真是……无比拉风啊!
老族长可能当时也觉得这样是有些不妥,但是他给关昊说的理由竟然是那么有道理竟然让关昊无法反驳……这头骡子认识出山的路,破车虽破山路虽然颠簸但坐一个不算很壮的年轻人还不至于散架,年轻人多受一些颠簸多吃一些苦头也总是好的才能感觉到生命的珍贵。
这跟生命的珍贵有半毛钱关系啊!关昊最后还是愉快的上车然后跟老族长还有楚家寨子的人们依依不舍的挥手作别,当时正是夕阳西下一切都显得如此的完美和谐。
坐在骡车上一路哒哒哒地前行,这种声音听了一会之后竟然还让他有了中在枪林弹雨的声响中冒着炮火前进的悲壮感的畅快感,这令关昊一度以为自己是否就是天生贱命。
骡子在山路上跑得竟然出奇的快,就像是一阵风一样,每过一个旁边就是不见底的悬崖转弯的时候,关昊几乎都要心惊胆颤地对骡子喊一声,“骡哥,慢些,慢些,注意安全!”
骡子理所应当的是听不懂关昊在说什么了,所以它也理所应当的撒丫子猛奔着,然后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终于在一个急转弯的时候它好像有些转不过来了猛地一个甩尾刹车。
骡子的力出奇的大,在那种巨大的惯性跟势能之下它还是把车刹住了,然而坐在破车上的关昊却就此悲剧。他感觉自己飞起来了,事实他自己也的确是已经飞起来了!在这个急转弯的地方,一头骡子把他甩飞了,他的身体浮空,下面就是深不见底云雾缭绕的悬崖。
这时候并没有什么奇迹发生,关昊最后一眼看到的是那头骡子竟然懒洋洋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我,哼哧着鼻子踩着小碎步慢悠悠的朝着来路跑了回去。
被一头骡子玩了,我完了!郁闷的想要吐血的念头在心中闪现,他给自己假设过无数种死法,甚至有吃饭噎死喝水呛死走路被跳楼的人不小心砸死这种理论上太难出现的死亡方式,唯独没想到原来生命还可以这样终结。
太过迅速的下沉会让人处于一种失重的状态而使大脑产生短暂的眩晕,当这种速度达到一定程度之后人的灵魂就会因为跟空气中某种物质的剧烈冲击还有自身所受的惊吓而离开身体,这样就会导致人在很高的地方掉落在他的落地点铺设气垫进行营救是不成立的,就算是救下了也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体,因为在此之前人就可以算是已经死了。
关昊在下沉的过程中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灵魂上的那种冰冷得感觉,就好像是脱光了衣服站在三九严寒里,因为太冷所以犯困然后自然而然的昏睡,或者说是瞌睡了。等他再醒过来,以为自己是在阴曹地府里,却没想到左右看了看才发现自己是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一列火车上,车正极速而行,自己就坐在窗户旁边,好像原本就是坐在这个位置一样。坐在周围的人看着他竟然也并没有任何一个人感觉到他出现的突兀,然后他竟然就这么平安无事的在这列车上一路而行一直到了这不得不下车的终点站。
“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呢?难道说那个悬崖就是从大山里出来的地方?”关昊这么长时间一动不动,就是在沉思这样一个问题,他在想楚家寨子,成仙坪所在的那个地方究竟是怎么回事,如果是这样他又该怎么回到那里去?忽然之间关昊有些后悔这些问题没有跟老族长问个清楚了。倒是想到小糯那个丫头,关昊心中一片柔软,糯丫头还跟他约定让他早点回去继续讲故事给她听,倒是真的挺没心没肺的。
“我说了多少遍了!请你不要再跟着我,好吗?我说了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我之所以要坐火车就是因为他在这里等我,麻烦你离我远点!”一个女孩的声音在嘈杂的人群中显得是那样突然,几乎所有人的视线一瞬间都被吸引了过去,关昊自然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