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长河满不在乎地道:“不就是一些家里养的东西嘛。那只老母鸡呢,你回去杀了,正好给妹夫补补身体。还有鸡蛋鸭蛋,也别舍不得吃。”
徐月菊忙应道:“我知道,知道。”
沉默了一小会儿,她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笑着说道:“前阵子回娘家去了,听娘说起你去看望过她老人家。娘不住地夸你,姐夫,我也替娘谢谢你对她的惦记。”
崔长河有所感触地接话道:“娘她老人家不容易啊!爹死得早,她一个人拉扯你们姐弟四个,临老临老,却还是没享到什么福!小舅子他......唉!不提也罢!”
再怎么样,徐鹏飞也是自己的亲弟弟,徐月菊并不觉得他有多大的错,在她看来,娘的日子之所以不好过,问题全在荣氏的身上。他们荣家根本没有一点家教,竟然教出来这样一个蛮横无理,不敬长辈的女儿,只可怜了徐家人!
在听了崔长河的话以后,徐月菊便忿忿地道:“弟妹她就是个泼妇,惯会使蛮撒泼,小弟他......也是没有办法。姐夫你不知道,弟妹要真闹起来,那副架势......没几个人吃得消她。”
崔长河没吭声,实则他心里面不屑的是小舅子的为人。眼睁睁看着自个儿的娘受苦,忒不是个东西!是,你那媳妇的确是只母老虎,可你是个男人啊,到了这种时候,你难道就不能出一次手?光嘴巴上不痛不痒地说几句有什么用?换做他,早一个巴掌扇过去了,你敢这么对我老娘?
所以说,归根结底还是小舅子心性凉薄,对生养自己的母亲尚且如此,可见他的人品。
崔长河其实想好了,一旦丈母娘过世,小舅子这门亲他是再也不愿走动了。至于媳妇还要不要再走,他管不了,但他自己是坚决不会再上门的。
眼看着路越来越小了,徐月菊说道:“姐夫,麻烦你了。我们就在这里下,你回去吧。”
崔长河将竹筐搬下,诚恳地道:“有什么事,告知我们一声,也免得我们记挂。”
徐月菊应道:“我记下了,姐夫慢走。”
小半个时辰之后,崔长河回到了家中。
令他没想到的是,崔庆林兄弟这个时间点居然已经回家了。
崔长河奇怪地问道:“大郎,你们这是......”
不等崔庆林说话,崔庆森抢先回答了:“甭提了,干活的地方出了事情。有一个帮工从高处摔了下来,倒霉催的,恰好磕到了头部,血流了一地,也不知还能不能保住命!”
“哟,这怎么搞得!”崔长河唬得脸色发白,盯着两个儿子道:“你们没啥事吧。算了算了,以后还是别接盖房子的活了,老老实实地在家伺候庄稼!实在不愿意的话,大不了我就厚着脸去找找七叔,让他老人家给你们找个活。”
崔庆林马上道:“爹,我听你的,地里的活不少,光靠您一个人可不行。”
崔庆森却是两眼冒光,凑上前谄笑道:“那个爹......致远叔不是说在县城里开了铺子吗?你看我......能不能跟着他?”
崔长河皱了皱眉,面带难色地道:“二郎,你提的事......不好办啊!你先等等,我去问问七叔的意思。”
崔庆森有点失望,但随即一想,依七叔公热忱的性子,只要爹去求了,应该会给个主意吧。
见两个儿子不出门了,徐书怡遂起了回娘家的心思。
同崔长河一说,崔长河当即表示了同意:“他小姨路上还和我说,前阵子去看过娘了。要不吃了午饭去镇上买点娘爱吃的点心?”
徐书怡听得连连点头:“咱们还可以先往锦绣阁弯一下,正好小妹送来的栗子和冬笋也可以给半夏捎去。他爹,不如这样,咱们现在就走,到了镇上,请半夏两口子吃顿饭,上回的事还没谢过他们呢。”
“行。”崔长河说道:“那咱们的动作得快点!”
好在车子是已经套好了的,只要再装上栗子和笋就好了。
想了想,徐书怡指着鸡棚道:“他爹,你再抓只母鸡去。左右年后我们还要抓小鸡的。”
崔长河点点头,看着她道:“你要不要换套衣服去?”
徐书怡低头看了看身上穿的藏青色棉裤,说道:“那我换条裙子吧。对了他爹,你也换身衣裳。”出门在外,确实不能穿的太随意了。再说,可能还要和半夏两口子去饭馆用饭呢。
殊不知她的话正中崔长河的下怀,这次他打算好了,要跟媳妇穿差不多颜色的衣服出去。青色的上衣他也有,对了对了,去水缸那儿照一照,不知道头发有没有乱掉。
可等徐书怡出来时,崔长河的眼里划过了失望。原来徐书怡说的是换上裙子,青色的上衣却是不换。但现下她身上穿的已经彻底变了样,上衣是淡蓝色绣花短袄,下面则是一条淡绿色暗花裙。
崔长河在心里默默地道:“还好还好,裙子的颜色和我的上衣有些接近。”
徐书怡不知他这番心思,扯了扯裙子道:“原不想换上衣的,谁知刚才看到袖口湿掉了,怎么样,我身上这套?”
崔长河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夸道:“他娘,你不管穿什么衣服都好看。”
有眼光!徐书怡毫不吝啬地冲崔长河一笑,心中十分受用。这男人,嘴巴很甜啊,不错不错,应该给再他加上一分。或许她可以试着帮助崔长河改善改善肌肤?不过这个有点难,她光记得什么珍珠粉啊,蜂蜜啊,黄瓜之类的,别的统统不知道。等等,她好像记得醋也是有美容的功效的,不管了,今儿就去买些回来试试。
第39章雅间
不知道是不是徐书怡的错觉,四明楼的掌柜似乎对宋半夏十分热情。不但亲自领着他们一行三人上了二楼,更为他们安排了二楼最为宽敞的临窗雅间。
坐下没多久,跑堂的便端上来三杯热气腾腾的茶。
宋半夏举起茶杯道:“长河叔,月桂姨,喝口茶先。这叫六安茶,鲜爽醇合,是我家那口子的最爱。”
茶什么的,徐书怡表示压根不懂,但光闻味道她也可以知道是好茶无疑了。
果然,喝了一口之后,她的脸上浮现出舒爽的表情,赞道:“好香的茶。”
这时,跑堂的又上来了,冲宋半夏问道:“宋老板,凉菜要不要就上来?”
宋半夏放下茶杯,略一沉吟,回道:“差不多了,凉菜和热菜一起上吧。拣你们楼里的招牌菜上,还有别忘了烫一壶桂花酒。”
醉白鱼才上来没一会儿,宋半夏的丈夫秦昊到了,一进门便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来晚了。”
徐书怡注意到秦昊并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年人身量极高,看似很健壮的样子。一张脸却是圆圆的,显得颇为可爱。
秦昊话音未落,少年走上前做了个拜见的动作,躬身道:“秦雨见过诸位长辈。叔叔本早该来的,因为我的事情才有所耽搁,还请你们见谅。”
崔长河摆摆手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菜才刚上来呢,你们快坐,快坐。”
秦昊笑着介绍道:“长河叔,月桂姨,这位是我的侄儿,名叫秦雨,在张家药铺做学徒。”
徐书怡对面前这个有礼貌的少年很有好感,闻言就冲他笑了一下。崔长河更直接,指着旁边的凳子道:“小伙子,坐在这里吧。”
等菜都上齐了,秦昊叫跑堂的把雅间的门关上,转头招呼崔长河夫妻道:“四明楼属八宝野鸭和莲蓬豆腐最最出名,你们多用点。”
宋半夏则往徐书怡的酒杯里倒了满满一杯,说道:“月桂姨,你尝尝这桂花酒,酸酸甜甜的,味道不错。”
本来徐书怡是不愿喝酒的,推辞不过才抿了一小口,不过短短片刻工夫,她的双颊便飞起了两朵红云,对宋半夏嗔道:“不行不行,下回可别叫我喝酒了。”
宋半夏捂着嘴笑了起来。
而另一边的三个男人却喝得极为开心,你一杯,我一杯,没几下一壶酒就见了底。
徐书怡怕崔长河喝醉,连忙阻止道:“少喝一点吧,待会儿还要赶车回去呢。”
秦昊见状,压下了再要一壶酒的冲动,说道:“长河叔,吃菜,吃菜。”说完,他一仰脖子喝光了杯中的酒,突地出言问道:“听孩子娘说过,叔和姨膝下有一位姑娘,不知......可曾婚配?”
崔长河不防秦昊问起这个,一双眼睛不由地朝徐书怡望去。
因信任宋半夏的为人,徐书怡倒是没有那种被冒犯的感觉,怔愣过后笑道:“是,我最小的女儿才十三,还未曾定亲。”心下却道:“问这个干嘛呢?不会是想给兰花做媒吧。”
宋半夏在丈夫出口时就一直留意徐书怡的神色了,此时见她脸上只有讶异,也不瞒着了,手指着对面的秦雨道:“月桂姨,我是个直脾气,当着你和叔的面我就直说了。你们看我这侄儿如何?”
啊?!崔长河和徐书怡都张大了嘴巴,这顿饭不是来向半夏夫妻俩表示道谢的吗?怎么一下就成了做媒宴?这画风,转变得也忒快了!
宋半夏没说出来前,徐书怡看秦雨自是好的,但一听有可能会成为自己的女婿,这印象立时就有了变化。秦雨这孩子礼貌是礼貌,但个头会不会太高了点,好像不大配女儿啊!还有他家里不知什么个情况,兰花嫁过去会不会吃苦?一大堆的问题瞬间充斥在了她的脑海之中。
大概是来之前秦昊已经做好了工作,秦雨端坐在凳子上,眼神不闪不避,大大方方地任由崔长河他们打量。
半响,徐书怡抛出了一个最为关心的问题:“这孩子家里怎么个情况?”
秦昊吐出一口气,笑道:“我这侄儿其实是我大堂哥的儿子,我大堂哥一家人口简单。秦雨上面只有一个姐姐,早早就嫁人了。”
宋半夏适时接过话头,说明道:“秦雨今年十五了,大堂嫂托我给他留意着。本来没想到兰花的,还是有一次和当家的说起来才提醒了我。月桂姨,你和长河叔的为人我是了解的,你们教养出来的姑娘肯定不会错。今儿我腆着脸向你们推荐自己的侄儿,还望你们不要见怪。秦雨侄儿实在是个踏实稳重的好孩子,不然我也没脸和你们提不是?”
徐书怡心中一动,半夏不是那种信口开河之人,而且做媒也不是那么好做的。做的不好,两家的情谊也会受影响。她能想到的,半夏未必不会想到。看来秦雨这个小伙子定是相当不错了,不然半夏不会有这个信心提亲。
想到兰花的年纪,徐书怡面露笑容地对崔长河道:“他爹,依你看呢?要不要相互再看一看?”
崔长河脑子一转,随即明白过来,媳妇约莫是赞成了。他又转头细细看了会秦雨,说道:“你们夫妻把侄儿带了过来,可见你们是诚心诚意想撮合两个孩子的。老实说,秦雨这孩子......我瞧着也不错。不过兰花是我们俩唯一的女儿,我们很疼爱她,所以亲事就想问问她的意思。要不这样吧,两个孩子找个日子相看相看如何?”
“成啊!”秦昊激动之下,猛拍了一下桌子。
他又问秦雨道:“雨儿,你怎么说?”
秦雨第一次露出了羞赧的表情,低着头说道:“叔叔和婶婶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宋半夏算了算日子,提议道:“年底了大家伙都忙,相看的日子不如推迟一些,呃......元宵节那天怎么样?正月十五,镇上可是年年有花灯展的。”
“好吧。”崔长河和徐书怡同时点了点头。
第40章父母心
一顿午饭还是吃得挺开心的,等崔长河要去结账时,秦昊拦住了他,说道:“叔,四明楼其实有我的份子,你不用出钱。”
崔长河霎时愣住了,难为情地道:“秦昊侄儿,来之前都说好了的,怎么又让你们夫妻破费?”
秦昊笑呵呵地说道:“叔,一点子事,你和姨不要放在心上。以后来了镇上,只管上这儿来吃饭,报上我的名字即可。”
“使不得,使不得。”崔长河连声拒绝,与此同时还好心地提醒道:“叔托大跟你说上两句。你挣钱不容易,可不能这般乱大方。不然,吃亏的还是你自个儿,知道没?”
秦昊听得又感动又好笑,难不成他看上去就像个好糊弄的人?这话要是让那些进他铺子典当的客人听了,长河叔估计会被他们反对的口水淹没也不一定。
整个永和镇,谁不知道秦家当铺的掌柜是个精明干练的人,硬把许多典当之物的价码压得低低的,转手一卖却又能赚回几倍的利润来。
秦昊之所以会显得如此大方,一方面固然是有为自己的侄子添几分好感的意思,但最重要的是他十分清楚崔长河夫妻的为人,知道他们绝不是那种不识好歹,乱占便宜的人。若是换做旁的人,他才不会开这样的口呢。
将崔长河夫妻送出了桐明街,秦昊拍了拍侄子的肩膀,戏谑地道:“怎么样,叔没说错吧。那两位长辈可都是好相处之人,他们教养出来的姑娘,又能差到哪儿去?再者,我还知道他们家有个挺会念书的儿子,说不准你明年就有一个秀才舅哥喽!”
秦雨不自在地把头撇开,盯着脚下的石板路道:“叔和婶的话,我还信不过吗?”意思是他要不信,也就不会跟着来见人长辈了。
听了这话,秦昊夫妻笑出了声。
另一边,崔长河边赶车边嘀咕道:“真没想到来了居然会说起提亲的事儿。”
徐书怡同样感到意外,稍一思忖,说道:“虽突然了点,但今日见的小伙子人确实瞧着不错,挺精神,也挺有礼貌的。介绍的时候,说他在张家药铺当学徒没错吧?学徒日子久了,以后最不济也能去药铺混个二掌柜三掌柜之类的,你说是不是?”
崔长河想得更加乐观,笑道:“学个八年十年,行医根本不成问题。”
徐书怡道:“那谁要嫁给了他,岂不是衣食无忧?”
崔长河一扬木枝,咧嘴笑道:“可不是嘛。秦雨的自身条件摆着,家里又是镇上的,倒是咱们兰花有些高攀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兰花这孩子性格好,做事耐心细致,是个会当家的。秦家能看中兰花,他们的眼光也不赖。”
自己的孩子当然怎么看怎么好,崔长河承认秦雨优秀的同时亦不会忘了女儿的出色。
徐书怡笑着附和道:“兰花这孩子的脾气好,又会操持家务,这样好的姑娘,谁家会不喜欢?老实同你说吧,隔壁四海家的跟我探了几次口风了,她有个侄儿今年十五了,想把兰花说给她侄儿。我一问,她娘家侄儿有三个,说的还是中间那一个,你说我能乐意吗?还有崔宽家的,有次上门来东问西问,那张嘴说得天花乱坠,可惜我是一个字都不信。”
崔长河乐呵呵地夸道:“他娘,你做得对,事关兰花的一辈子,咱们做父母的该给她好好挑一挑。”
听完崔长河的话,徐书怡忽然发出一记叹息道:“我也是看兰花的年纪尚小,这才挑上一挑。若兰花今年十五了,说不准我就会同意四海家的提亲了,毕竟四海家的为人也算厚道。说实在的,为着兰花,我心里头也担心呢。姑娘家的青春统共才几年,要是拖成老姑娘了,哪还有挑选的余地?”
“以前又不是没听说过有姑娘的人家挑三拣四,最后反倒越挑越差的。半夏两口子保的媒,我觉得可以考虑考虑。唉!没消息的时候吧,我担心,这会儿八字有了一撇吧,我又担心。做父母的,真是操不完的心啊!”
对于妻子的话,崔长河也是深有感触:“儿子还好些,女儿是嫁出去的,以后就是婆家的人了。咱们再如何也不能像在家里这般照顾到她了,嫁的近还可以去看望看望,嫁的远,一年到头想见上一面都难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