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忙,便到了傍晚,待同僚们都走了,宗正卿却来造访。
宗正乃刘氏宗亲,身份清贵,他骤然来此,谢漪便起身迎了迎。宗正卿十分有礼,见丞相相迎,抬袖见礼道“晚来喧扰,君侯莫怪。”
“君乃稀客,何来喧扰?”谢漪笑道,将他迎入室中坐下。
她想了一圈,都没想到宗正的来意,此次宗正家中并无在军中效力的子侄,自也无需在此时出头,莫非是有人请托?她很快便想出与宗正交好的几名大臣,思索他们家中可有为难事。
正想着,宗正便开口了“此来是有一事要与丞相商议。”
谢漪道“宗正不妨说来。”
宗正笑了一下,捋须道“是你我两家的大事。”
这一说,来意便明了了。谢漪容色不改,道“此事还得陛下首肯。”
“这是自然。但陛下到底是女儿家,要她亲自开口,说起婚姻之事,便是你我做长辈的失职了。”他慢悠悠地说道,又夸起谢文来,“骠骑将军少年英雄,哪有女子不爱的?陛下恩遇深厚,情意已然昭显,缺的便是最后一步了。”
谢漪淡淡一笑,道“我倒觉得谢文与陛下并不相配。”
宗正正自得,闻言一怔,道“谢相……这……”他想不明白,分明是好事,丞相怎么一口就回绝了,他想着再劝一劝,丞相却已起身,坐到书案后去了。
这是送客的意思。
宗正叹了口气,只得沮丧离去。
归家途中,半道儿遇上了廷尉,他忙驱马上前,与他说此事。
李闻一听,神色有些奇怪,问道“你去与谢相说了?”
“是啊,陛下有此心,我是长辈,总该出些力。婚姻之事,总是男家出面好看些,便想着与谢相通通气,谁料她一口就回绝了。”宗正叹道,只觉如今这朝中,行事是越发艰难了,做好事都要看人脸色。
李闻不忍见他白白碰壁,道“这事,陛下那里兴许有别的心思,你且静观,莫掺和。”
宗正气极,口不择言道“还能有什么心思!你说说明白,谢文年少英武,生得也俊,陛下连他都看不上,难道还另有所爱,不得相守不成?”
李闻瞧他一眼,策马走了。
宗正见他话说一半,莫名就走了,也不知会一声,气得甩了下马鞭。这朝中,从皇帝到大臣,君君臣臣,老老少少,都怪模怪样的,话都不会好好说。
宗正一走,谢漪也打道回府。
回到府中,谢文已在等她。汾阴侯府就在近旁,他要过来也很方便。想是等得久了,他坐在榻上都不大安稳,不时探身望外头望。
好不容易等到姑母回来,他立即起身,迎上前去,草草行了个礼“姑母。”
他的着急都写在脸上,谢漪昨日想与他几句叮嘱,便是知晓他恐怕应付不来今日之事。
“他们都围着我问朝廷赏罚如何。我系的将士倒是不与我添乱,其余两军嫉恨我得了陛下恩遇,明着暗着说糟心话,还与朝臣联合起来排挤我。”他一张口就是告状。
谢漪安抚他“不必惊慌。你约束好你麾下的将士。过上数月,你正式赴任,竖立军威,有了成绩,自然无人闲话。”
他们到堂上坐下。谢文居下首,道“姑母教诲,侄儿明白。可自回长安,短短二日,却觉时时如履薄冰。”
他与刘藻一般岁数,却是全然不同城府。
见他暂不能适应,谢漪也未责备他,只道“朝中与军中自然是不同的,你方回来,自是不习惯,过上两日便知如何行事了。”
谢文也是一个求上进,肯用功的人,闻言,点头受教。
谢漪笑着看他,道“陛下与我都对你寄予厚望,你有什么想法,便去做,做的不好,也无妨,人总少不了跌跤。”
从这一场胜仗便看得出谢文天赋不错,上手也快,即便此时有所迷茫,也很快就能分清形势了。故而谢漪便不催逼,只以鼓励为主。
谢文果然受用,高声道“我必勤恳用事,不负姑母厚望。”
他不惶然了,姑侄二人少不得许久。边关一行,只家书往来,有时战况繁忙,更是音讯全无。谢文自小长在谢漪跟前,与父母反倒不亲,什么事都愿与谢漪倾诉。
他说到边关苦寒,说到同袍战死,眼眶都红了,沉默良久,谢漪拍拍他的肩,道“战死的将士,我会为他们向朝廷请功,他们的家人会得抚恤。”
谢文点点头“还好陛下对边关很上心,粮草从未断过,也不曾派下什么监军,指手画脚。”否则这仗更难打。
这事其实刘藻也是顶了很大的压力,朝中有人主战,自会有人主和,每每战况不利,最难的就是皇帝。她要顶住压力,给边军催促粮草,重惩贪墨之人,使边关将士,只需用心战事,余者琐碎都不会去搅扰他们。
这些谢文也能猜到,面上便有得遇明君的庆幸“幸而陛下体恤。今日入宫亦是多有关怀,陛下对我厚爱万分,我必尽忠职守,以报君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