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喻呆呆地楞在原地,看着躺在地上的周甚平,大脑一片空白。
周甚平半睁着眼,嘴边残留着最后一抹冷笑,像是嘲讽,又像是幸灾乐祸。
一贯的凶狠之色已经从周甚平的眼中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失去了生命神采的空洞;从后脑涌出的鲜血很快扩散开来,与那几乎被血液浸透了的军大衣胶合在了一起,将他那渐渐变冷的身体缓缓包裹,满目都是刺眼的殷红。
这个开启了“潘多拉魔盒”激起血钥石纷争的男人,这个在当年唯一亲临楼兰古墓且幸存至今的男人,这个在死亡边缘挣扎了近十年仍心存执拗的男人,在最后的最后,就这样选择用一粒子弹亲手埋葬了自己,同时埋葬的,还有当年在那座千年楼兰古墓中所发生的全部秘密。
“快,快叫救护车!”
穆姐焦急的呼喊声将叶喻从惊骇中唤醒,他突然回想起周甚平在饮弹自尽前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
“对了,那个女人!!”
叶喻猛地抬头看向自己右后方的围墙顶部,正迎上一道犀利而又冰冷的眼神,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赫然正趴在围墙顶部死死地盯着自己,然而就在下一秒,那女人便一个闪身跳下围墙,似乎是要逃跑。
“不好!快去追!!”叶喻一眼便认出了那个身影正是先前追杀自己的那个疯女人,连忙指着右后方的围墙大声喊道。“那边围墙后的那个女人……是‘噬’的同伙!”
话音未落,叶喻便只觉一阵残影从眼前掠过,只见穆姐如一道离铉之箭飞速冲向右后方的围墙,三两下便攀了上去,似乎也是发现了刚才趴在墙顶的那个影子。
“目标逃向十一点方向的实验楼,一队和我去追,二队后方包抄!决不能让她跑了!”
穆姐迅速做出了指示,同时转身翻过围墙,朝着先前那女人逃离的方向追击而去。
“啊对了!那人有枪!你们要小心……”叶喻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想要追上前提醒众人,却被人一把拉住。
“别过去。”
冷静的话语从叶喻身边响起,叶喻回过头,正对上一双深沉又漆黑的瞳孔。
“穆云他们早有所准备,这所医学院里的所有人也已我们疏散,你不用担心。”楼玥看着叶喻慢慢说道。“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老老实实地待在安全的地方,剩下的就交给我们吧。”
“等等,你的意思是……那个‘噬’组织的女人的存在你们早就已经知道了?连我被周甚平绑架到这里的事也是??”叶喻捕捉到了楼玥话中的信息,连忙追问道。
“……是的。”沉默了片刻后,楼玥终于开了口。“那个女人的身份我们先前就已经大致掌握,只要在她在这次袭击你们的现场被我们抓个现行,那就有了无可辩驳的证据。”
“所以说,我又被你们当成了诱饵?”叶喻咬着牙,一股怨气顿时冲上了头顶。“既然你们早就埋伏在这里了,那先前我和周甚平在被那女人追杀的时候为什么不出来??如果你们早点出现的话就不会……就不会……”
叶喻的声音颤抖着,他低下头,再次看着地上那具被血浸染的尸体,胸口堵得快要窒息。
“……你要怎么想那是你的事,但是你要知道,那女人有枪,周甚平也有,而贸然突袭只会徒增无谓的伤亡。”楼玥的表情依旧没有波澜,毫不带感情地叙述着。
“况且作为我们来说,你的性命重要,这所医学院内其他人的性命也同样重要,在完成所有人员疏散之前,我不可能冒着无辜者被枪击的风险打草惊蛇。”
“……对不起,我不该这样说的……对不起……”叶喻无力地靠在墙边,慢慢蹲了下来,将头埋进了手臂。
叶喻其实心里清楚周甚平的死并不能怪楼玥,甚至追本溯源,拖累自己陷入这种危险境地的始作俑者正是周甚平。但眼看着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就这样终结在自己面前,这种经历还是给叶喻的精神带来了不小的打击。
“不过,这次没有及时制止周甚平自尽,的确是我的失职,我应该早点想到他有可能会这么做……”楼玥看着被一群匆忙赶到的医护人员七手八脚抬进救护车的周甚平,眉间似有隐隐忧色。“一旦他就此身亡,很多事情便再也难以追查……”
楼玥说着收回了目光,转身重新看向叶喻。
“周甚平在自尽之前,究竟对你说了些什么?”
“他说我后面的围墙上,躲着那个追杀我们的女人……”叶喻依旧埋着脑袋,轻声回答道。
“那,关于那枚『血钥之镯』的下落呢?”
“……”
叶喻沉默着,终于缓缓抬起头,看着眼前那位熟悉的男子,满脸苦涩。
“什么都没有说……”叶喻苦笑着。
“周甚平他……什么都没有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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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一粒子弹在穆姐脚边爆开,穆姐身形一顿,立即一个俯身躲到了拐角后,紧接着,另一颗子弹便擦着穆姐的肩膀打在了拐角墙壁之上。
穆姐拔出枪,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片实验楼大厅并不大,只要将各出入口封死,那便是瓮中捉鳖,里面的那个女人就算插翅也再所难逃,而对方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因而正用子弹不断骚扰着,打算伺机突围。
穆姐心中计算着对方子弹的数量,屏息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没有换匣的声音,也就是说对方目前只剩下最后一颗子弹,而这之后换匣的空隙,便是自己突袭的唯一机会。
穆姐悄悄脱下外套,在心中默数三下之后,猛地将衣服甩了出去!
“砰!”
不出所料,已是惊弓之鸟的对方果然将最后一颗子弹贡献给了这件诱饵,而穆姐立即抓住机会,俯身一滚,端起枪便朝着不远处那道人影扣动了扳机。
“啊——!!”
随着一记刺耳惨叫声,穆姐的子弹精准地贯穿了女人的手掌,将对方手中的枪打落在地。
果断,迅速,毫不拖泥带水,原本可能的持久战在穆姐的准确命中下提前终结。与此同时,一队人马在穆姐的手势之下迅速上前,瞬间对着女人呈扇形包围之势。
“哼,还要玩吗?”穆姐举枪指着大厅角落的那个女人,冷冷地说着。“虽然在演戏上你是个天才,但要说到射击,你还差得远呢,你说是不是啊……袁玲小姐!”
女人捂着满是鲜血的手掌,缓缓抬起头,用恶毒的眼神死死盯着穆姐,但却并没有回话。满是污渍的散发之下,那张扭曲到极致的诡异脸庞显得苍白而又鬼魅。
穆姐看着女人的样子,轻轻“啧”了一声,很是惋惜地摇了摇头。
“堂堂国际大明星,竟然把自己搞得那么地……嗯……恶心,我可听说你是有洁癖的人啊。”
“你……!!”女人的嘴里愤恨地迸出一个字,似乎对穆姐言语中的“恶心”两字非常介意,但最终还是没有继续发声。
“不得不说,你之前可真是安排了一出好戏,把我们耍得团团转。”穆姐笑了笑,不再故意使用激将法,而是直接开门见山地娓娓道来。
“先是故意露出破绽,让我们发现陈捷与你调包的事,又在我们将目光移向陈捷时,突然放出误导信息,让我们以为自己判断失误,重新集中兵力追踪从公寓中出来的那个‘袁玲’,并且设计让我们暴露,从而失去监控资格……来来回回,你还真是会折腾啊!”
女人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其实我一开始的判断是对的,在剧组放假的那天,从公寓里出来并坐车出发的那个人并不是你本人,而是易容成你的陈捷;真正的你,则装扮成了陈捷的样子,在我们全身心追捕‘假袁玲’的时候,偷偷潜入周甚平藏身的地下室,并袭击了对方,不是吗?”穆姐继续说道。
“只是你没想到的是,我们发现了周甚平的窃听信号,并迅速反侦查到了他藏身的位置,误打误撞地搅了你的局。周甚平被你打伤后成功逃跑,而你也顾及着我们的到来只能暂时仓惶离去,不过,这也成为了你最为失误的一点。”
女人一愣,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顿时瞪大了眼睛。
“看来你终于意识到了啊。”穆姐轻轻勾起嘴角。“你在那间地下室里受了伤,并且在那里留下了新鲜的血迹,而正是这个你来不及抹去的东西,便成为了你袁玲本人出现在袭击周甚平现场的铁证!”
女人咬着嘴唇,身体不由有些颤抖。
“当然,现在最能直接证明我刚才所说的证据,还是你这张脸。”穆姐直视着面前的女人。
“从那天在地下室袭击周甚平开始,你就一直假扮着陈捷,直到现在还顶着她那张脸,我说啊,那张人皮面具都坏成这样了,还打算继续戴下去吗?”
“哈哈哈哈……!”
女人突然仰头狂笑着,在如此形势之下,她似乎反而变得不慌不忙了起来。只见她慢慢站直了身子,一把扯住了自己的脸。
原本扭曲的脸庞变得愈发可怖,在众目睽睽之下,只见女人的五官开始渐渐变形脱落,而褪去了“画皮”的女人终于将其真实的面貌显露在了众人面前。
那是一张精致而又妩媚的面庞,左嘴唇边那颗特别的美人痣点缀出她那摄人心魄的娇柔风情,与其精雕细琢般的五官组合在一起,仿佛如画像般美丽。
然而唯一破坏了这种美丽的,则是女人脸颊上上那道刺眼的淌血伤痕。
“呵呵……你们先前猜测的的确没错,不过有一点,你却没有说。”袁玲冰冷的目光直直刺向穆姐,似乎已经看破了其心底的某块软肋。
“你们现在……根本就动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