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东灿在原地抿嘴唇想着，也笑不出来了，垂着头朝前面铺子里走去。
那铺子里有个座机，是全村为数不多的几部电话之一，平时村里人对外联系全靠它了。
徐东灿连打了几个电话，开头都是笑呵呵骂骂咧咧的，到后来又一脸丧气的挂了电话。
九十年代初的农村，家里有车并随时都能去县城的，那可是凤毛麟角。徐东灿能认识几个已经算不错的了，但是人家愿不愿意过来帮忙又是另一码事。
这样把时间耽搁到半上午，车没找着，菜也没送成。杨晓晓一边在铺子里帮她妈收拾碗筷，一边等着事情能有转机。
若是只有一袋菜的话，她自己硬扛着也送到县城去，但是现在堆在那儿五六麻袋呢，这哪是她一个人能扛的？
就在她失望的以为这次的生意会因为她的失误而搅黄时，一阵轰隆隆的声音突然从她家铺子外面停了下来。
杨晓晓走到门口一看，发现方海平冷着脸坐在他家三轮车上，特别嫌弃地看着她问：“走不走啊？菜不送啦。”
杨晓晓没想到他居然会回来帮忙，脸上立刻露出惊喜的笑容。
“走走走，我这就去把菜拿过来。”
黄夏荷和黄月梅也知道她今天遇到了困难，现在看到方海平肯过来帮忙，立刻跟着说了不少感激的话。
但方海平一直爱答不理的，帮她们一起把那几麻袋的菜抬上车后，就不声不响地开车走了。
走到前面桥头边，徐东灿还垂头丧气的在一张椅子上坐着呢。
方海平看着他冷笑一声，开着车子扬长而去。杨晓晓却不能丢下他不管，她今天还指望着能拉徐东灿的姐夫帮忙出资买奶牛呢，把这个家伙带上还能搞点儿裙带关系。
“走了，徐东灿，去送菜啦。”
听到杨晓晓的声音，徐东灿这才把头猛地抬起来。正看到方海平开着他的小三轮，像个胜利者一样耀武扬威的从他面前冲过去。
徐东灿看得咬牙：“妈的你个方海平，给老子等着，看老子下回怎么收拾你。”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他人还是颠儿颠儿的骑着摩托跟在了三轮车屁股后面。
三人在山间弯弯曲曲的马路上颠簸一个多小时，终于进了城。
这还是杨晓晓醒过来后头一回进城，虽然一大早上这心情起起伏伏的有点不得劲儿，但还是忍不住抱了一点期待。
县城啊，那可是这一整个城市最繁华的地方。越是繁华的地方，机遇就越多，挣钱的机会也大把，她得擦亮眼睛好好看看才行。
杨晓晓一边想一边坐在车斗里伸着脖子往外看，这座城市的马路都是用柏油做的，太阳一晒就能闻到一大股臭味。街道两边的楼房看起来也很老旧，而且很封闭，窗户小，门也小，可见是改革开放不久遗留下来的产物。
街道两边长满了高大的梧桐树，大大小小的自行车摩托车一溜溜的停在树下。
街上的车也不多，大多是些拉泥沙和货物的拖拉机货车之类的，偶尔也能看到几辆崭新的私家车，特别拉风的从他们身边开过去。
三人在城里沿着街道走了好一会儿，拐了几个弯后，终于在其中一座大楼前停了下来。
杨晓晓抬头向上，就看到贴着马赛克瓷砖的墙壁上用金色字体做成的招牌上写着天鲜楼三个大字，看起来还挺气派的。
这栋楼比她之前看到的那些要新些，门也大，还装着十分时髦的旋转玻璃门，门边两颗高大的盆景，显出他与其他那些小门小店儿不是一路货色。
徐东灿把他的摩托在楼下找个地儿停了，走过来得意洋洋的朝杨晓晓道：“咋样？这栋酒楼还不错吧，我告诉你，这天鲜楼可是我们县城最大的酒楼，没几个能比得上的。”
听到他的话，旁边方海平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不客气地道：“什么最大的酒楼，你把四海酒家和洪涛宫放哪儿去了？”
看他一说话就拆自己的台，徐东灿也没好气，瞪他一眼道：“这两个地方能跟天鲜楼比么？四海酒家那菜你能吃下去？洪涛宫那包间儿能看吗？”
看他俩一下车就又杠上了，杨晓晓不耐烦的瞪了他们一眼。
“废话少说，赶紧先把菜送过去吧，已经在麻袋里怄了半天，也不知道西红柿压烂了没有？”
听到他的话，徐东灿有些悻悻的，低头假装看不到方海平瞪他的眼神，颠颠儿地带着杨晓晓从门口走了进去。
不一会儿就有个穿制服的年轻男人过来接待他们，听说杨晓晓是来送菜的，立刻把负责后勤的主任叫了过来。
后勤主任显然已经得到了命令，领着方海平把三轮车开到了后门，然后把上面的菜抬下来一一过秤，按照之前约定的价格，给杨晓晓付了钱。
看着手里厚厚的一沓现金，杨晓晓这才松了一口气，朝那主任道：“今日真是麻烦你了，不知道你们老板现在还在不在，我今天来还有一点事儿想找他谈谈。”
主任笑了笑，虽然打心底有些看不起穿着一身土布衣服的杨晓晓，但看着徐东灿在边上，也不敢太怠慢。
“那你可得等一下。我们老板刚跟人一起出去吃饭了，可能要到下午两三点才会回来呢。”
杨晓晓一想也是，现在都已经中午十二点了，人家一个大老板，还能在这干饿着吗？
眼见她不能马上离开，徐东灿就急着上来献殷勤了。
他先走到方海平面前用挑衅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十分嘚瑟地笑道：“既然晓晓有事，那你先回去吧，反正钱也已经给你了，我跟她在这儿等我姐夫回来谈完事再说。”
方海平却像是没听到似的，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依旧老神在在地站在杨晓晓旁边。
眼见他这个电灯泡这么没眼力见，徐东灿急了，咧嘴皱眉地正想再说他几句，杨晓晓却朝他们转了过来。
“都已经这个时候了，咱们也找个地方吃饭吧，刚才送菜跑了一路，你不饿么？”
徐东灿心想他饿啊，他一早上天不亮就起来找衣服整发型，连早饭都没顾上吃，能不饿么？可是他要跟杨晓晓单独吃饭才吃得香，不把方海平赶走咋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