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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紧接着,陆母温柔如水的面容掠过了面前。
  一句话登时就到了喉间:清明节他们才将将扫了墓回来,倒不知道当时祭拜的人是她?
  然而这样的话委实有些恶毒, 楚歌咽回了心中。
  他正琢磨着说个什么把外面人给打发了, 一只手就搭在了门把手上。
  是陆九。
  下一刻, 大门缓缓打开。
  女人见到了门后的一张面容, 登时间目光便飞起了惊喜的意味,连连地道:“小九,原来你也在呀……”
  原本还想要抱怨一句, 为什么在家却不出来见她,甚至心中还将楚歌都责怪上,却渐渐地消了音。
  只因着陆九这一刻的神情。
  面沉如水。
  .
  “您请进。”
  拥堵的门边被让出了一块地来,留下供人行经的通道。
  女人受宠若惊踏入了门槛,口里道:“跟妈妈还要用这样的敬语吗,你可以直接喊我……”
  她抬起头来,正正对上了陆九满眼的讥诮。
  于是,剩下的话语便消了,有一些不知所措起来。
  陆九淡淡的道:“既然您屡次三番,一定要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如就在今天,我们全部摊开来,彻底说清。”
  从他的语气里捕捉到了某种并不太好的意味,女人心中惴惴。
  她看着自己已然变得高大挺拔的孩子,试图以一位母亲的姿态来说话。
  “我今天只是来看一看你过的怎么样,小九……”
  “是么?”陆九轻轻道,“真的只是看一看吗?那之前,那以后呢?”
  大概是理解错了什么,女人的眼眸里含着笑意:“你要是愿意现在就跟我回家,那也可以啊,小九……”
  楚歌退后了一步,直直入了卧室,将这里的一方空间留给两个人。
  .
  客厅。
  陆九道:“我很感谢您给予我生命,让我来到这个人世间,也很感谢您现在对我的关心与照顾。但是我的母亲,只有一个人,她已经在去年夏天去世,离开了这个人世间。”
  女人面上的笑意都凝固住了。
  “可是,可是我才是你的……”
  陆九打断了她:“我不知道您要可是什么,但有一件事情您或许不知道。在你和你的丈夫做出决定、把我扔在荒郊野外之后,我差一点就断了气。如果不是刚好被爸爸妈妈撞见、送入了医院抢救,恐怕那天晚上就已经没气了。”
  “既然在那个时候,你们已经选择了将我扔掉,何不当做在那之后,我就已经死了?”
  .
  他吐出的话语仿佛惊雷。
  女人瞳孔骤缩,满眼都是震惊,她的嘴唇都有些哆嗦,仿佛并不能够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她以为陆九是在说玩笑话,只不过是不想要回家、想要打消她的念头而已。
  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狠心的父母,把亲生孩子扔在路旁的草丛中?
  然而从陆九苍白的脸色中、抿紧的嘴唇中,她意识到,陆九并不是在与她开玩笑。
  连大脑都当机了一瞬。
  ——到底是怎么回事?
  女人急切道:“不,不是这样的,小九,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我问过你的父亲,他告诉我是给你选了妥当的人家,请他们代为抚养。”
  那些话语都还历历在目,悉数是丈夫在一旁宽慰,告诉她,等一等,忍耐一下,只要等到孩子十八岁,就去接他回家。
  “害怕对方条件不好,你会吃苦受难,还给了很大一笔钱财。”
  仿佛是为了证明什么一样,她立刻补充道:“不然为什么,你养父会在捡到你之后,事业就立刻蒸蒸日上了呢?“
  .
  那一语之后,整个客厅都安静了。
  陆九垂眸望着玻璃桌,仿佛那些透明的剥离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轻地道:“……所以,你想说,他们都是骗我的?”
  女人语塞。
  即便是并不太善于处理这样的情况,她也能够感受到陆九变换的情绪。
  打量着他的神情,小心翼翼的说:“大概……是美化了什么的把。他们想要留下你,有的事情并不会告诉你的,小九。”
  陆九静静地说:“那为什么……不是你在骗我呢?”
  ——想要带走他,于是编出这样拙劣不堪的谎话。
  ——试图诋毁陆父陆母,降低在他心中的地位,从而达成愿望。
  .
  女人怔愣了一瞬。
  未曾料想竟会得到这样的反应,心中却又有说不出的伤心。
  “……我怎么会骗你呢?”
  ——我是你的亲生母亲呀!
  那句话在舌尖徘徊着,差一点点就要吐出,见着陆九的脸色,顾及到他的心情,到底还是被咽了回去。
  陆九心中笑了一声,那甚至是讥诮而冷漠的。
  ——连更过分的事情都做过了,哪里又差这么一点点呢?
  .
  连一天都等不及。
  就正正挑着清明的那一天,找上门来。
  就刚刚选在他给母亲扫墓的那一时。
  怎么能如此的冷漠心狠。
  令人骨头渣子里泛起冷意,不寒而栗。
  .
  陆九淡淡的道:“如果您坚持是我的父亲撒了谎,不如去看一看我的病历,或许找到当初的医院也可以,相信您一定可以得到满意的回答。”
  停顿了那么一刻,似乎笑了一下。
  “……不过,您也大可以坚持自己的观点,不去白费力气。”
  女人不安道:“什么白费力气。”
  陆九淡淡的说:“……在我身上。”
  ——他不会回去的。
  .
  刹那间目光对上,一者惶惶不安,一者漠然冰冷。
  从眼眸中浮着的坚冰里,女人读懂了一些意思。
  ——一些她绝对不想要接受、也绝对不可能接受、甚至潜意识里逃避的意思。
  这是从他身上掉下来的肉啊,过去的十七年里,心心念念、思念成疾、魂牵梦萦的孩子。
  谁也不许她去见他,不管是老爷子,还是丈夫;谁也都不告诉她,甚至只说是陆九被收养,却不说究竟是送去了哪里。
  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
  一定是有哪里弄错了。
  一定是。
  女人惶惶:“为什么呀,小九,为什么不想回家?妈妈爸爸都很想你,你爷爷也很想见你……跟我回家去,你想要什么,家里都会给你。对了,小九,你不是想上京都的大学吗?那些都不是问题,你随意挑专业都行……”
  她想起自己前些时候看到的调查生平,连忙抛出来,想要给自己增加一点吸引力。
  筹码确然拿出。
  殊不知,却让天平彻底倒向了另一边去。
  .
  如果说先前是眼中浮着坚冰,那么此刻,就像是整个人都被冰盔所包裹。
  陆九的脸色彻彻底底冷了下来:“谢谢您,不需要,我想去哪里,我会自己努力。”
  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或许是个错误,女人想要补救:“我不是这个意思,小九,你听我说,我不是要否定你的意思……”
  却彻底徒劳。
  她语无伦次的解释着,甚至都已经失去了风度与理智,与初见时的温婉柔和判若两人。
  陆九看着她急切的面孔,是自己牵动了她的情绪,令她方寸大乱。
  却并不觉得欣喜。
  只有一种从骨子里弥漫上来的,深深的疲惫感。
  说无动于衷,却又有微微的触动。
  说彻底冷漠,却又有淡淡的酸楚。
  然而想要再多,却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