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上还有玩杂耍的,街口有唱戏的,石桂还是头一回见着这番热闹,打着锣儿敲着鼓,锣鼓点儿一停,听见两句唱,原是个说书的先儿,开口就是《白塔记》。
这出戏火得很,说是个县官办案,人越是多,越是走得慢,车子慢腾腾挪,石桂跟着车,一段都唱完了,唱到白塔之中关着发妻,丫环背主扶正作了夫人。
连在车里的叶文心都听住了,玉絮掀了帘子叫过石桂:“你看看幡上写的什么,姑娘说听了半半截,下回买了本子来看。”
石桂应得一声,见前头就有书肆,桥上堵着许多车,还有担担子卖果子的,她挨着车边道:“我现去买来,年里给姑娘解闷用。”
在书肆门边还没进去,就被人一下子拦住了,石桂左让右让都避不过去,不由皱了眉头,抬眼一看却惊喜出声:“怎么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数学渣的怀总算错了时间
嘛,大家就不要计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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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我是一个有自尊心的数学渣
谢谢地雷票,发现自己六打头了,刷的一下子(这个我肯定没看错,虽然渣我也是识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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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卖符
拦了石桂去路的不是别个却是明月,他身上的道袍合身了许多,鞋子好好套在脚上,头发洗干净梳成一个髻,拿蓝布条绑了,脸盘虽不白净,却也精神,腰带扎得齐齐整整,石桂打眼一看,竟没能认出来。
他衣裳整齐了,脸上那付笑容却还没变,这地方人挤着人,他却从人群里一眼就认出了石桂,原想上前去的,没想到她正奔着自个儿过来,笑得涎皮赖脸,支了腿儿懒洋洋靠在书肆门边:“你怎么在这。”
石桂先是惊喜,跟着又看他手上拿了个小篮子,里头盛着瓷盒黄纸毛笔,显是叫人差出来买东西的。石桂还记得他那会儿说要留下来的话,这么一看就是真的在圆妙观里当道士了,伸头一看:“你买这些是为着画符用?”
“和尚经念,道士画符,这叫道法自然。”他摇头晃脑,提一提篮子,正要夸口说自个如今厉害得很,还没开口呢,便有人过来问:“明月小师傅,平安符还有没有了?”
明月摆了手,满脸不耐烦的模样,摆摆手道:“没了没了,下回请早。”
石桂听得怔住了,明月同她一样是甜水人,她能提到叶氏的院子里去,除开属狗,还因着她官话说得好,别个还当是郑婆子花力气教的,石桂却是占了上辈子的便宜。
明月来了才多久,刚同她说话还带着乡音呢,转脸就换了个口音,不知道的还当他是金陵本地人了。
明月看看远处的马车,挤得动都不动:“前头都是去赶庙会的,且有得好等呢,你帮什么差事?我请你吃油饼子。”
石桂回头一看,马车果然动都不动,点点头:“你等等,我们姑娘吩咐我买本书。”说着进去了,石桂一迈门边,伙计便来招呼,看她的打扮便知道是丫环,问一声买什么,石桂这算是替叶文心买东西,见着书倒有些走不动道了,干脆收罗了几本,再添一本《白塔记》。
伙计见个小丫头都识得字,书册拿过去看一看,倒对她另眼相看,再是大户人家也没有丫头还识字的,拿油纸一层层替她裹好了:“诚惠八钱。”
外头那些炒货糖点心也不过几文钱一包,买上五六本书却要这许多,抵得上她一个月的月钱了,石桂摸了块银子出来,小伙计用小戥子秤出来,银剪子再绞了些散碎的,还又找还给她,把她送到门边。
明月已经买了油饼来了,油纸包了香喷喷热乎乎往她手里一放,石桂原是想请他吃的,可看他满不在乎的模样,想必手上也有余钱,咬着饼皮呼呼吹凉了往嘴里咽。
油饼儿里头裹着鹅肉馅,明月到了金陵最爱吃的就是鹅肉,道士是吃素的,他却不拿自个儿当道士,家里活不下去了,才把他放到道观养一养,又没正经出家,怎么能算是道士。
在观里那是吃不着,都出来了,怎么能不尝尝人间烟火,明月每个月替师兄们跑一回腿,从城外到城内要走许多路,观里的道士有个好师傅顶着,养尊处优惯了,有甚事都差了底下小的跑腿,既指使了人,自然得破费几文茶钱。
旁人不肯的,明月倒肯,出了道观就能吃荤,连车钱都一并省下来,得的钱全用在了吃上头,他人机灵,又是一身道士打扮,街面上混上几回,便找出个发财的门道来。
他既在圆妙观里住下了,吃的用的喝的都是观里去,也亏得明月是宋老仙人的徒孙,换作别个上门也叫打了出去。
他在观里还干些打杂的活计,可圆妙观却比金陵城里要热闹多了,光是山门口办的庙会,那就乌泱泱全是人,除了卖花卖粉卖吃食,好来的人还要往观里上一柱香。
明月这才知道,观里这些师兄们,还偷偷摸摸在卖符,一张黄纸写上朱砂字,就算是符了,明月在通仙观里旁的没学过,画符却是下过苦功的,旁的不行,这上头不知吃了多少顿打,再不画出个模样来,都对不起他挨得这些揍。
这些个师兄买纸都是一刀一刀买,朱砂这些观里就有,取用不尽,比外头这些还更好上些,宫里按月给张老仙人送东西,朱砂就是顶要紧的一样。
明月买了纸回去还得裁,裁完了抽上几张,画出几张符来,走动得多了,自然有问的,圆妙观里符咒灵验,买回去保平安的极多,他做个无本生意,一次也不多,就只十张,回回都能卖上百来文钱。
他卖符也有讲究,身上虽有这一身皮,可别个却不知道他的符灵,在这街上转了几圈,挑中一个开脚店的老婆子,进去要了一碗茶,同她搭起话来,说得圆妙观神乎其神,又是求风又是求雨,这个金陵城里无人不知,婆子自然相信,末了给了她一张黄符。
说是配在身上解厄除灾,但凡进观进庙的,都是老妇人居多,明月仗着自个确是圆妙观里出来的,东西只真不假,配了他的符,好事自然都算在他的头上,这才越来越火红,回回十张供不应求。
明月头一回进城,身上揣着半钱银子,看那铺子跟前都排着人,再看酒楼开着门,有桌有凳还有送的香片,屁股才挨着,堂倌便笑问:“小道长吃用甚?”
金陵城里非富即贵的人许许多多,瞧着衣裳看不出来的,许是不知哪个衙门里头当差的,这样的人多如牛毛,堂倌也不敢拿白眼看人,把人看低了,说不得就是哪一榜的举人进士,对着小道士还更客气些,这衣裳一看就知道是圆妙观的。
明月花了十个铜板吃了一碗元宵,薄皮大肉,汤都鸡骨头炖的,鲜得他差点儿把碗底都给舔了,外头那些蹲墙靠檐的是闲汉,穿短打,里头坐的倒是些长衫绸缎的,他自此知道了钱的好处,这才想出这么个法子。
石桂一面吃一面听他说,眼儿都瞪大了,她当初卖竹笋,一筐一筐的挖了洗干净背下山,一天来回几趟也只三十文钱,明月不过卖卖黄纸,穿一身道袍竟能有百来文钱:“叫你师兄们知道了,是不是又得打你?”
明月笑一声:“师兄们一月出货多少,我心里都有数,他们未必就不知道,大家闷声发财。”一面说一面从篮子里头掏出个纸包来:“这个给你吃。”
石桂请他吃过糖,他一直都记得,去买油饼子的时候瞧见担子上卖欢喜团称心糖并一包消灾饼,他一样都秤了些来,全给了石桂。
石桂自觉同他算是朋友,不客的拿了:“你倒好,出来一趟也算容易,我却不成了。”明月笑一声,他在这个金陵城里认识的也只有石桂一个:“这有什么的,等我闲了就去宋家找你。”
石桂眼睛一抬,前边马车已经走了一段,她立时摆摆手:“我出去不容易,若是你能来,就说是我的同乡。”
他们本来就是同乡,明月又最机灵不过,立时应了:“我知道宋家,在尚书巷里。”一本正经的答应了,同石桂挥手作别,一路跟了她,见她找着了宋家的车,这才站远了看着。
石桂把书递进车里,又问叶文心要不要尝尝果子点心,玉絮拦住了:“外头的也不知道干净不干净,这么个走法也不知走到哪年月去。”
慢慢吞吞好容易过了桥,转走小路车程才快些,石桂捏了一颗称心糖塞进嘴里,想到明月是来找爹的,她自个儿也想着赎身,叶文心想的是不进宫,一个个都称了心,就好了。
叶家的院子在厚德巷里,过桥串坊,预备的东西多,实则路程并不远,那儿早就开了大门迎接,冯嬷嬷早一步先到,早已经安排起事来,两个主子也得吃年饭,既是吃年饭就得按例来,一样样点了,安排专人去做。
冯嬷嬷这样殷勤也是有情由的,她是一把老骨头了,儿子却还在壮年,叶家又只有叶文澜一个,等老的没了小的接过手,儿子已经当上管事十来年,还有什么不攥在手心里,这才挨着叶文澜,事事都把他摆在前头。
车子一停在门边,她就迎了出来,叶文澜早就坐得气闷,车子一晃一晃,叶文心又不许他话本子,才刚那《白塔记》,他正听了半半截,赶紧取了书,一路往书房去。
石桂还是头一回来叶家,只听六出素尘说过叶家在扬州城里有个好园子,金陵城里就不一样,圣人眼皮子底下,哪个敢违制造院,便是颜家因着皇后封了一个国公,那园子也不算好地方。
叶家的院子不能同宋家相比,也是精致小巧五脏俱全的,门前有轿亭,进门又有垂花门,一路进去还有个小院子,廊道高低,建出山水势来,走过一段就是叶文心的闺房,里头布置的比幽篁里还更富丽。
垂着水晶帘,设着象牙床,紫檀的千工床上嵌着象雕山水人物,石桂瞧见瞪大了眼,玉絮推她一把:“看什么呢。”面上带笑,睇了她一眼:“姑娘在家时睡的,比这个还更好些。”
石桂一向知道叶家富裕,却不曾想叶家富成这样,里头必然不干净,再是织造还补过颜家的亏空,这些钱又是打哪儿来的?
她这才想起跟着叶文心一道来金陵,却没进宋家宅子,而是抬去了庄子上的十好几只箱子,叶家这么个富法,必然干净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 跟基友出去鬼混啦
吃好吃的看动物城
二刷啦啦啦啦
今天应该有二更哒,因为怀总的作者破了一个零蛋,有点高兴
感谢地雷营养液,短暂的上了五字头哈哈哈
☆、第131章 卖惨
石桂怔怔好出神,别个却习以为常,玉絮推她一把:“把姑娘看的书拿出来摆上,旁的也不必你了,到姑娘身边去罢。”
又让素尘把带来的瑞脑香取出来点上,才开了口,门边有人掀了帘子进来,手上捧了托盘,托盘上头一个水晶白象小香炉子,里头已经点了梅花冰片,香烟袅袅。
玉絮一看来人,脸上就僵住了,她只当冯嬷嬷已经歇了这心思,哪里知道她竟先一步把琼瑛安排到了叶家,如今侍候着,到回去的时候自然而然跟回去,还是一等丫头。
玉絮怎么肯把到手的位子让人,她才上了手,把帐册钥匙捏在手里,跟石桂一并查点了东西,按着瑞叶原来那本帐册做了新册子出来,叶文心还赞她一声,说她是现成的管家娘子,玉絮面上虽红,心里却喜,叶文心一句话,就把她的前程点了出来。
石桂手上还捧着书卷,琼瑛没等玉絮迎她,便越过了玉絮,往叶文心跟前来,端了小香炉搁到床桌上,把个圆托盘儿拢在手里,垂了头道:“知道姑娘喜欢中段的香味,一早就淡了。”
里头加了松针一道烧,梅香同松针一道,烧出来的香味叫人精神一震,叶文心靠在白狐狸毛褥子上头,身上搭了软毯,车坐得久了,一时停一时走,她便有些不适,嘴里含了仁丹,琼瑛这才点了这炉香来。
石桂一看见琼瑛进来,便去看玉絮的脸色,叶文心不必说,必是不会再要琼瑛近身的,好容易把这个耳报神撵出去,怎么肯再招回身边来。
玉絮同叶文心旁的不论,这上头总是一条心的,轻笑了一声,挨过去给叶文心掖一掖毯子:“琼瑛姐姐是甚时候回的老宅,许见不姐姐,姐姐气色看着真好。”
琼瑛面上一僵,她先来是冯嬷嬷的主意,想的就是她把老宅的事务样样打点好了,叶文心又消了气,她也能名正言顺的跟着回到幽篁里,还当她的一等大丫头。
石桂眼儿一扫,给叶文心添了茶,搁下茶壶笑一声:“琼瑛姐姐倒真是许久不见,我倒觉着是人圆润了些。”
琼瑛如今不得不忍了这一口气,红着眼圈儿面上带笑:“我也许久不见你们,心里想得很。”说着想,眼睛便去看玉絮,玉絮如今春风得意,她却成了无用的人,冯嬷嬷明得明白,这是最后一回,这一回还不成,也再不管她了。
房里确是事事都打点好了,地龙烧了,被子熏了,花果点心样样齐全,用的花色也全是叶文心这段日子一直在用的,摆出四面的山水屏风,也是她的爱物,颜大家的山水图。
玉絮越发警惕,生怕到嘴的鸭子还被她抢了去,立时笑着回道:“姑娘在家爱的,专请了厨子来做,通花软牛肠,玲珑牡丹鲊,两样都备下了。”
叶文心点点头:“我还有些晕,再叫厨房预备些粥菜来。”
琼瑛捏了托盘,一句都插不进嘴去,几次张了嘴,都让玉絮茬了过去,气得手都发抖,一个屋子的姐妹,怎么就不肯给她一条路走,却知道此时再不是生气掐尖的时候,冯嬷嬷教了她要怀柔,她便现学现用,往廊下等着玉絮去。
玉絮眼见着她出去,叶文心不耐烦的皱皱眉头,指了玉絮道:“我懒怠瞧她,她要再来,你就给拦了。”
玉絮得令,嘴角都扬起来:“我知道了。”一出门就被琼瑛拉住了,这会儿又套起近乎来:“好妹妹,你怎么都不来瞧瞧我。”
当着一院子的人拉住了,玉絮也不能甩手而去,笑一声:“我倒是想,只姑娘身边离不得人,我一直不得闲的,姐姐且等等,待我闲了,就去看望姐姐。”
琼瑛的屋子还在叶文心的院子里,拉了玉絮非往她房里去,取了条裙子出来:“这是我给妹妹裁的,你试试合不合身。”
玉絮哪里肯要,一条裙子换她手里的钥匙,她再怎么也没蠢到这地步,哪知道琼瑛竟哭起来:“我也知道,查检大伙的箱子,是我鲁莽了,可我也是为着早点找出那个偷东西的,还我们大家一个清白。”
玉絮面上讪讪,只不接口,琼瑛又道:“你侍候得姑娘好,我心里头也高兴,我已经求了冯嬷嬷,等回了扬州就放我家去,本来家里就要给我定亲的。”
玉絮一听,反而怔住了,拿眼看她,不似作伪:“姐姐总还有两年呢,怎么就要出去?”琼瑛拿帕子抹抹泪:“我早出去比晚出去要好,只求你,替我在姑娘跟前说项,把我留到我家来接我,侍候了姑娘这些年,临走了给我留个体面。”
玉絮还真被她说动了,心头犹豫,若她真是要走的人,也不必同她争这个,心里倒底还存着疑惑,却先应了她:“姐姐且等等,姑娘还在火性头上,容我慢慢说来。”
石桂一看玉絮拿着裙子出来,便知吃了一发糖衣炮弹,她手上拿着叶文心要的《白塔记》进屋递给她:“少爷还不肯给呢,说看到一半吊着人难受,使了书僮又去买来了。”
叶文心翻开一页,头一页便写着非荒唐言而确有其事,知道是真事,一目十行往下看,石桂给她垫了小枕头,轻声道:“玉絮姐姐收着一条裙子,我看她不是个心硬的,巧言令色也还罢,诉苦卖惨,她怕是吃不住。”
叶文心抬抬眼儿,听她说“诉苦卖惨”四个字,竟忍不住笑起来,拿袖子掩了口,歪在枕上,好好半天才点着石桂:“你这丫头,也不知哪里学来的。”
好容易笑完了这才道:“我也不是那任人捏的软柿子,只看看这两个,便不能再放进来,哪能想到朝夕相伴的,都不是背主,而是吃人了。”
石桂低头一看,正看到丫环背主求荣,正妻关进白塔里,丫头倒扶正穿红,手段之毒辣,闻所未闻:“人皮裹了虎狼心,怎么能不好好防着。”
到这地步了,叶文心也不怵旁的,她已经在学规矩,知道无人能跟进宫去,此时冯嬷嬷也拿捏不住她,只看了这书,越发容不得身边有这么一个人了。
玉絮也不是真就能被一条裙子收买了,她想了一回,替琼瑛求个体面,一来显着自个儿仁义,二来也叫底下的小丫头子知道她的话管用。
玉絮心知叶文心是个脾气犟的,她去说倒无十足的把握,先找了石桂帮着一道说项:“琼瑛姐姐家里已经求着她放出去了。”
石桂放下箩儿跟了过去,玉絮的屋子也早就有小丫头子收拾好好了,里头还添了炭盆,两扇门一开一阖,石桂坐到床前:“是真放还是假放?留下来可就不能轻易出去了,姑娘跟前的丫头才嫁得更好些,这个道理我不说,玉絮姐姐也明白,你同她有情义,我却只认姑娘的恩德,似这等背主的,姑娘必不肯留。”
玉絮一惊,怎么还扯上了背主的话,拉了石桂的手:“你告诉我,姑娘说的背主,可是真有其事?”